簡單來說,張雨生的音樂有兩個特點:超前和靈性。先聲明,當我們談論張雨生的音樂時,我們在談論“他”的音樂,也就是說詞曲編起碼得參與一個。《大海》《我的未來不是夢》《天天想你》這樣的歌不在討論範圍之內,因為張雨生除了唱之外,和它們沒有任何關系。和“張雨生的音樂”也沒有任何關系,甚至是大相徑庭。
今天我們談論的範圍,是張雨生的創作專輯《帶我去月球》《卡拉OK·臺北·我》《兩伊戰爭之白色才情》《口是心非》,逝世後發現的 demo,以及為張惠妹創作的兩張專輯和伊能靜的兩首歌。
簡單說下自己的經歷,從初一開始買張雨生的磁帶,聽《大海》,到有一天聽到《烈火青春》感覺好熱血好會唱,然後接觸他的創作專輯才一發不可收拾。現在也時常聽,一共得有10年了吧。其中《玫瑰的名字》《兄弟啊》《我期待》《沈默之沙》《永公街的街長》《再見蘭花草》各有一千遍以上。
張雨生曾經那麼火,這些歌卻少有人聽過。張雨生早期也創作幾首歌,在專輯《想念我》裏有《沒有煙抽的日子》,發現好玩了之後來了一張《帶我去月球》,銷量大滑後公司趕緊讓其停手,上《大海》《一天到晚遊泳的魚》兩張。《大海》裏有一首在部隊創作的《心底的中國》,《一天到晚遊泳的魚》裏有《妹妹晚安》,其實前期創作還是會看到張雨生創作能力的稚嫩,在未臻純熟的時候拿嚴肅的商業來實驗自己的音樂想法,不是對自己高估,就是對商業低估了。於是在《帶我去月球》之後,每張專輯只放一首自己的歌,在騰出來的時間裏拼命學習,於是在《一天到晚遊
泳的魚》後一年,奉上《卡拉OK》的大招。
《卡拉OK》這張專輯風格很多,節奏bules,民謠,流行,輕jazz等,主題也各有不同,且罕有“成人抒情”。看看現在的流行樂壇,除了情歌就沒什麼了,主要怪市場,不是情歌人家不愛聽你有什麼辦法。
現在的人正好可以聽張雨生1994年的專輯。解釋一下前面說的“超前”,是因為張雨生接觸西方音樂比較早。我們聽他的歌也不嫌“老”。90年代、世紀初的歌,我們現在拿來聽,都會聽到有種“老”的味道。具體來說就是唱法簡單,編曲簡單,結構簡單,錄音條件不好。我們渡過那個時期到現在聽慣各種精細的西方式現代音樂,自然覺得不耐聽了。但是張雨生的音樂絕不會如此。
拿一首歌來談談吧,《永公街的街長》。這首歌即使放在20年後的今天,也是不折不扣的神作。
開頭是老太太的自語,充滿回憶和嘆息的口吻。音樂慢慢升起,老太太的聲音弱下去了,吉他三點兩聲地出現了,直到老太太的聲音完全消失,吉他成為主角,不慢不快地敘述著什麼,開闊,空靈。然後張雨生的一段“戲”出來,處理成了收音機的風格,一下子讓人聯想到老臺北的年代。戲完了之後,樂器無縫從收音機中切換到現實。
這段營造的感覺就是把你代入到他要說的時代,用老太太、收音機等意象營造這種氛圍,然後當樂器從收音機抽出來到耳邊時,就是由回憶回到了現在。
接著一段急促的撥彈,直到歇止後,張雨生的聲音出來了,接著樂器跟上。張雨生這段沒有唱一個字,卻非常好聽。整個前奏,每個音符都精雕細琢,每個部分都耐人琢磨,好聽。
終於開始唱了,歌詞說的是一個附近的流浪漢,當時大家戲稱他為”永公街的街長“,因為他時常在這裏遊蕩。
現代人可能對這個很陌生,因為彼此對鄰居都不熟悉,更別說流浪漢乞丐。我記得在我小的時候,大家都不富裕,卻也是會拿出一些飯給附近的流浪漢、乞丐。我們可以設想一下張雨生在什麼的心情下寫出這首歌,小時候的流浪漢”街長“,是個在全村吃百家飯的人,那時候人人雖然不富裕,也不會讓這樣的人餓死,各家幫助一點給他。現在現代化來了,社會卻容不下一個流浪漢。
因為他是”文明社會的罪與罰“。流浪漢的存在,是與”文明社會“對立的。而沒有文明社會的時候,流浪漢反而活的更好,人們似乎也更善良。現在,卻不知當初的流浪漢過得怎麼樣,去了哪裏,是否依舊尚在人世?
再說說這首歌的結構。大家聽慣了流行,流行歌的結構無非是1,前奏-主歌-副歌-主歌去一半-副歌兩遍-完了。(參見《洋蔥》)2,開頭副歌-前奏-主歌-副歌-主歌去一半-副歌兩遍-完了(參見《死了都要愛》)3,基本結構同1,但會在“副歌兩遍”中插一段別的旋律。4,5……諸如此類。但《街長》結構不是這樣的,張雨生很多歌也在不遵循這樣的結構。音樂本來就是要自由隨性的,只受想象力的束縛,而不是結構的束縛。《街長》的主歌沒有重復,第二次副歌時,歌詞在第一次的基礎上多了不少,旋律也做了很多延伸和改變。這首歌感覺不到明顯的結構,但大家卻都ꘊb該在的地方。
最後的部分,張雨生的聲音在後面若有若無地隨著旋律唱著,直到9.21秒到了最高音,到了f4#,是什麼概念呢?c3是兩點的1,f4就是三點的4旁邊的黑鍵.沒有男生能達到這個音高。
結尾處用了收音機或電視機的音效,斷斷續續的聲音中,結束了。首尾呼應。
整首歌有9分52秒。像一場旅行,一次從回憶到思考的過程。一首近10分鐘的歌,每一處不顯得冗余就不簡單了,如果能做得拿捏得恰到好處,使得每一處都有存在的意義更是困難。我為什麼鄙視9分49秒的版本呢?因為聽了十年9分52秒了,最後總有兩三秒的空白停歇時間,現在給掐了,放完突然就轉下一首歌,怎麼能習慣。
《永公街的街長》,當大家聽情歌聽厭了的時候,不妨拿來聽聽。也請真正懂得音樂的人,從音樂專業的角度來評價一下這首歌。
前面說到張雨生的高音。這點被很多人“捧殺”。大家提張雨生,第一是《大海》《不是夢》,第二是高音。既沒有說到張雨生的音樂也沒摸到張雨生的高音的邊。對張雨生來說,High C 說來就來毫不費力,早期有個節目他展示過他真音能高到哪張雨生,月琴。聽到高音倆字,就覺得很俗,也把張雨生的高度拉下來了,其實高音並不是他最大的特點,後期的專輯《口是心非》裏,只有三首歌展示了高音。他聲音最大的特點,是不受音域的限制,可以隨心所欲地用不同的音高表達音樂。唱功上也沒有問題,氣息穩顫音好音色幹凈,有了高音加分,實在是非常難得。
再說說靈性,除了之前提到的“結構”,再說倆小細節。
在《口是心非》專輯中,第6首名字叫《愛情...》,第7首是《…的圖案》,其中《愛情…》是純音樂,兩首歌用的樂器、風格都一樣,合起來就是《愛情的圖案》。
在《兩伊戰爭之白色才情》中,第3首是《後窗》,第4首《發暈》。名字和內容上沒有關系,但是後窗的結尾在左聲道用的沙錘,節奏和聲音大小和《發暈》的開頭一模一樣。連著聽都感覺不到換歌了。這是專輯中每首歌的“關聯感“。
我們一般看專輯,無非就是幾首歌拼湊在一塊,或者風格相似,或者風格大相徑庭都可以。每首歌之間沒有什麼關系。張雨生也沒辦法做到每首歌之前都有關系,哪怕做到了也反而不好,這又不是音樂劇,音樂要保持獨立。但既然都在一個專輯裏了,怎麼辦呢,於是張雨生想到用剛才說的玩法建立一點關聯感。這有什麼用?沒什麼,就是好玩。玩音樂不就得有天馬行空的想象和靈性麼。音樂本來就不是沈重嚴肅的論文,不是固定的流水線。
適才酒後又聽到了《沈默之沙》,聽得張雨生在耳邊輕訴“喝了酒會有點醉 愛人走了掉眼淚”,瞬間被無可奈何的淒涼包圍了。這幾日聽他情歌較多,愈發覺得他歌詞寫得好。近來自己傷感的時候,總會想起《甩開》的詞,我不會做作那些瀟灑的孩子氣盡管我的歇斯底裏我的自虐自棄對你已無何意義
我不會做作那些瀟灑的孩子氣
盡管我的歇斯底裏我的自虐自棄
對你已無何意義
每當在一段感情中失落的時候,很多人會選擇“自虐自棄”,飲酒,運動,消極,自毀,自我放逐。似乎要扒開自己的傷口給對方看,你看我,我因了你才這樣。可越是這樣,越會換來對方異樣的眼光,我的歇斯底裏,我的自虐自棄,對你已無何意義。
每一天虛無中醒來
突然自怨自艾的老的殘破期待
這句對愛情中的無望感描繪得淋漓盡致,自己明明要決心開始新的生活,可是還是忘不了那老的殘破期待,每天在這種自我折磨的矛盾中活著。
卡拉OK.臺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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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公街的街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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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我去月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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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伊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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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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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是心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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