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總是早起，我一直提醒自己遇到工友阿姨要問他哪裡有賣人參片，然後我想起P。
P在我最低迷的時刻撈起我，那陣子一邊工作一邊準備考試。廠商自持認識老闆仗勢
欺人，因為核銷不過在辦公室裡靠北施壓。常常拖著被轟炸的身心下班後趕到附近的大學
圖書館自修，晚餐時刻和那些科大學生一起在餐廳用餐。經過操場時，過盛的陽光和青春
一大片一大片向我襲來，魔術社在奮力招生，想問他可以把我變不見嗎？
我跟媽媽說我想辭職。
他生氣的說「考上公務員還辭職外面工作多難做你知道嗎。」
我哥也氣急敗壞：「那你當初幹嘛考試？」
跟憂鬱的人說看開一點，就像跟肚子痛的人說放寬心一樣沒有用，你不在那個角色永遠不
懂那個心情。
然後P出現了。
一開始只覺得是個長得很不錯的白皙替代役，有一個菜市場名。同辦公室他幫大家送公文
，勤快認真。
「為什麼你的公文一直被老闆壓著？」不要問很可怕，一入公門深似海。
順道聊起正在準備考試，連想辭職都跟他說。
某天他拿出人參片送我，說泡茶喝對身體有益，考生需進補。
一天請他幫忙隔天買早餐。當天下班我同樣在圖書館內化艱深的文字，
忽然桌子晃起來，我心想靠夭地震，抬頭見他一臉無辜，輕聲問我明天要吃甚麼？
他從公司附近騎到這裡，從七樓找到三樓，問我明天吃甚麼？
「蔬菜蛋餅」
他點點頭又騎回家，像獲得入睡的咒語。
我知道他的心意，但我無法回應。
那陣子他送我的人參靜靜躺在冰箱，琥珀色參片被垃圾食物和可樂包圍，
我的冰箱和我一樣中二，他則是一股清流。
「我不適合你」我在心裡說。
但我總是記得參片丟進熱水裡茶汁會慢慢暈開，先竄出醇厚的香氣，
第一口偏苦，卻在嚥下喉嚨之前，嚐到一絲甘甜。
我想，P就像人參，是一種溫暖而順口的存在。
可惜我終究沒能回應那份貼心，我太現實老成而P太單純敦厚，我已是選擇麵包的年紀。
刻意減少接觸直到他退伍，後來我也考上離開。許久沒有聯絡，再見面時已是婚禮，P隻
身前來，帶了全公司最大一包紅包。
31歲，略帶寒意的某天清晨，我想起一直還沒找到的參片，還有P。
在還沒弄清心裡那份難受是虧欠或是春天來臨的多愁善感之前，
生活已先提醒我，該出門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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