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跟阿賢與馬丁吃晚餐,說是為了慶祝馬丁考上台師大的人資所。他們是我大一其中的
兩個中文系室友,但其實我不認為我們是會為了慶祝其中一人考上研究所而一起聚餐的關係
。
大一時住在922房的我們,心裡都有一間自己的房間。我曾經走出自己的房間,去敲敲別人
的房門,只是始終都沒有回應,也或許我內心太過於脆弱,太害怕受傷,又默默地退回自己
心裡的房間,緊握著門把,把房門鎖上。或許,在922房的我們,從來都不願意任何人走進
自己心裡的房間。互動是如此地心照不宣,已經是一種常態,至少我自己是這麼感覺的。
因此,對我來說這充其量只不過是又另一次的社交場合,另一次的把酒言歡,但也止於言歡
,並無交心。
我們三個盤腿坐在三十八番居酒屋的角落,笑著那第四個仍待在韓國抗疫的室友戰士,仍是
同樣的心照不宣。幹話縱橫,肆意笑罵未來。
「那你還在準備國考嗎?」我問阿賢,心想著或許可以接著疫情的話題,說國考可能會延期
之類的,只是依照我對阿賢的認識,我不認為他適合死板的公務機關,但我也沒說。聽到問
題的阿賢露出一抹賊笑。
「他忘記報了啦!真的有夠誇張的。」馬丁吐槽。「啊我就錯過那個報名日期啦,我爸媽都
已經買函授給我了,只能等明年。」阿賢無奈地答。馬丁說根本是他潛意識裡不想考吧。我
也笑著點頭。阿賢說所以他投了學校的文學獎了,一首詩一牌詞一曲賦跟一篇散文,看能不
能撈到獎金,似乎是想彌補沒報到國考的罪惡感。
「你下半年可以試著出書啊!」我說,心裡想著如Peter Su之流都可以出書了,他又何嘗不
可?他笑著搖頭表示不可能,「出書的機率大概跟我交到女朋友的機率一樣低吧!」歪著頭
,他又補上了一句,「咦,現在不能這麼說了!」
這時他才承認他交女朋友了,而且現在這是大學生涯的第二任了。我非常非常非常失禮地大
叫了一聲,因為同系,早就知道的馬丁在一旁默默地看著,賊賊地偷笑。我想起大一明明都
是單車派的我們四個,大三已經不是室友之後一起去看電影。正快速踩著踏板馳騁在小東路
上的我,看到阿賢還有馬丁,各自騎著自己的機車,還刻意慢速超越我,嘲笑我驚嚇以及哀
怨的神情。這兩個小兔崽子,連人生也如當時騎機車般地超越我了,我還在努力地踩著踏板
,慢慢地在人生這條路上往前騎,往往也不知道我的目的地在何方。
「那我何時才能交到呢?」我隨口說說。其實在這種場合我都會這麼回答,接著就會開始為
我進行所謂的「診斷」,也因此話題才有接續下去的機會。但其實當時心中真正的問題是,
你們都往前走這麼多了,我的人生走到哪裡了呢?算了,晚點再說。
阿賢好似在教育著我說:「人生有好多事情都像是擲硬幣一般,在還沒擲硬幣前,你永遠不
知道這件事情是好是壞,有些人的硬幣還在空中旋轉,有些人硬幣早已落下,我擲的只不過
是第二枚硬幣,你也只不過是還沒開始丟硬幣罷了。」不愧是中文系的,連比喻都這麼有哲
理,卻又感覺這麼地荒涼。只是我連硬幣都沒有,怎麼丟?
原來阿賢在大二的第一段感情結束的並不是很好,一向是我們四個之中最豁達的他,卻也是
我們四個之中唯一去找諮商師懇談,一直到現在。詳細的不說,只是覺得任何事情一旦扯到
性,就會變得特別複雜。原本的依戀不再純粹,而原本的純粹也不再依戀。
我並不認同將愛情簡化成硬幣一般的二元論述,但見過太多別人愛情的瘡瘡疤疤,太多不理
性的依戀,太多不知是否為愛的不勇敢不確定,我能做到最多的只是不失禮貌地微笑以對,
因為我不認同,因為我沒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這些愛情的種種。只覺得在這個人人都感到焦
慮的後現代,我們都不是為了更好的明天活著,而是為了避開更糟的明天持續努力地,走在
不知何時才能抵達終點,已經走了好久好久,名為人生的隧道的漆黑中,繼續摸黑慢慢地踉
蹌向前。能顧好自己就已經千辛萬苦,千幸萬福了,我已經沒有餘力再去為另一個人的焦慮
負起責任。
我其實從來都不是很在乎自己的人生是否要有伴侶,什麼唯一長子長孫,什麼莊家唯一香火
,去他的,「適婚年齡」也只不過是大他者下來自客體的催眠壓迫。一切看緣分吧,我從不
認為所謂交往結婚是一段完美人生中的必備要件,只是一段錦上添花的人生經驗。有的話,
挺好的;沒有,也沒關係。因此我也必須承認截至目前為止的人生,其實從來沒有真的很認
真地去爭取過,相信一定也有些朋友早就感覺到了。
當晚我們聊到了半夜十二點半。彼此道別後,阿賢與馬丁各自騎著機車走了,我還是騎著我
的單車,踩著踏板,在夜深的台南路上,慢慢向前行。我們各自走回心中只屬於自己的房間
,依舊地彼此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