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不想要一個陰莖的替代品嗎?」某一次的線上閒談中我試著問。被逼急了的黑
貓。
朱小姐在我們的合作關係中總是夜半酗酒，大吵，酗酒爾後就是大哭大鬧捶牆壁，但她
贏了一仗又一仗，她把機車停好，巷子後面的整座停車場上充滿雲雲攘攘約好前來討債的
債主，黑衣男子排排而立，她獨自應付，跳下機車後座，像一隻聲嘶力竭開始發威的大貓
。
「我來擺平就好。」一反於每一次每一次半夜的崩潰與酗酒，她笑一笑，雲淡風輕、不
怒而威的：
「為了你，我中途收留的那些小貓都變成豺狼虎豹了。」
她把兩袋日用補充品放下，棄置在後院，繞過雙腿前方的窒礙物，三角錐，車牌，以及
我的手染長裙，她跟她的債主們打哈哈談了三小時。我開始發抖，開始感到畏寒，爾後是
一陣陣的浪潮襲來，身體上的，胃痛的寒意，畏寒的耳疼，我感到自己左心房的疼痛在燃
燒，我無法表達自己。
「這樣其實就夠了...」我想跪下來喘口氣，我沒辦法擔心你也沒辦法感覺到喜歡。我
沒辦法為了你的耍狠而為你感到很害怕。
巷子口的柑仔店跟里長嬤選舉，一陣嘉年華式翻騰的歡愉與氣氛，棍棒齊飛三小時候晤
談結束了，一隻黑色的寒鴉從我們家的台階低低飛過，如同一種寓言與暗示，巧妙地告訴
我們時間結束了。
「我只是你的室友。」我在心中顫抖地說著。為了自己無法對她感動擔憂而劇烈痛楚著
。
我佯裝痛哭，但肩膀開始癱軟並且感到鬆懈了。katrina在線上從遙遠的台中傳來一個
圖像，給了我一個擁抱，漠不關心的，她的句點劃在我的桌面最右側，水煙的紙捲熄滅了
。
***
「尹紅萸，她的文采絕妙，三年前一場車禍危及前額葉忽然喪失記憶，但跟她有關的人
們紛紛消失爾後否認認識她，我們對她感到很好奇，……」她翻動殘稿，一則二流偵探小
說的筆觸。她不自然地揮開眼睫毛上的膏澤，她不喜歡黎明與午後粉飾過度的面孔。
「我想要的是你的作品。但我聽說你之前割腕的時候血液又滲進你另一幅版畫的框緣了
，難道妳不想嘗試著把它畫成另外一幅創作嗎？例如說，《血的透視》，或者《海妖的歌
劇魅影》，公主。」她從玳瑁眼鏡下看我。
「尹紅萸。」我赧赧心虛默念。在手上畫出六角形星芒。門輕輕被推開又掩上。
「妳的小說以及之前埋藏在後院的機器人形，我都很喜歡，但機器人形象徵重生的女性
神學家，她少了那麼些許的溫度，例如，隱藏積壓已久的憤怒。」她劃開線香。「憤怒的
底層是耽美的禮物，受到遺忘的那些拋棄者記憶。如果你願意開啟我們這些追隨者的記憶
，會有更多人能碰觸妳。」
我劃開另一根印度線香，噎住了，不欲回應。黑貓跟J.C.在手背上逡巡，我感覺像吞下
一個燕卵，不，冬季候鳥的雛卵。卡在喉頭哽咽難言的感覺。
「朱君盤據了妳的生活。可是妳已經沒有自我了，妳所看見的自己必須被推銷出去。」
她把手放在二樓的公司櫃檯上，白色的，袍服的，手術刀的，血紅色的，幻覺的，「也許
我可以帶給妳這個餌，但妳要把多少故事賣給我？」
「我無法接受。」她是無價的。例如遺忘。數座城市以外的水田畝畝，煙氣繚繞，有人
正呼喚著幼犬，黃鳥在樹梢鳴叫，箱型貨車輾過，小朱大姊在租賃處又打了一架。
「所謂的規避效應與鄰避效應。」
四點三十五分，黃昏。手術刀嵌入桌腳，很乖馴樸素的命運變奏曲。乖馴又樸素的變數
。
我從公司抽屜翻出一組集線器跟打火石，我從katrina老家偷取了溪石，「我懼怕妳」
，她說，因為我所拋出的餽贈，往往都是被掠奪而不會被群眾感動的。「如果我因此喪失
了──感動，我懼怕我自己失去──愛能力。」她這樣暗示我。
左臉笑而右臉哭，夢境當中三種油彩燻染，能劇的一張面孔。我蹈舞旋轉，而為之眩然
，我即將死亡卻重生的夢境，在我手上斲壞的四人關係。還有一個是k已經謀殺的秘密角
色，老家那個操控其他劈腿男女的歌劇魅影；朱，我，katrina，以及魅影。幾乎一死的
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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