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什麼時候,
開始對 “允許自己過得好” 產生罪惡感。
可能是從小看見父母親受苦,
不想替他們增加負擔,所以不敢提要求;
可能是家庭還在水深火熱之時,只有我一個人逃離那個環境,
還吃好穿好,似乎很自私;
可能是因為混種而總被當成外星人,
害怕表現出佔據太多地球資源的樣子會引發當地人不滿,
進而失去容身之所 (#1SdpUQsa、#1SsKP7KG)。
十幾歲的我太弱小,
既沒有心理資源面對高壓,也沒有力量改變高壓的家庭環境。
因此當有離巢的機會呈現在面前時,就逃也似的坐太空梭來到了地球,
試圖用勞動換取留在這裡的資格。
但就算離開了原生家庭,還是為拋下受苦的家人自己逃跑感到自責;
不管如何勞動,也不會改變自己是外來者的認知。
“我不應該待在這裡”
在茫茫宇宙中,似乎沒有能讓我安身的地方。這就是我不願面對的現實。
“不管怎麼努力都無法獲得待在這個世界的資格。”
我應該永遠都忘不了那股被劃下界線的感覺吧。
生而為“我”,我很抱歉。
是我自己決定離開原生家庭,也是自己決定來到地球的--
那是除了自殺以外,當時唯一能在發瘋之前離開瘋狂的環境的方式。
所以我願意承擔這股罪惡感,作為在這個世界生存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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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惡感像鬼魅一樣纏了我好多年,不管過了多久都還是如此沉重。
厭食症這頭忠犬的存在並沒有減輕這個重量,卻讓我的旅程沒那麼孤獨。
就像老虎成為了Pi的生活中心那樣,
忠犬把我的注意力從不願面對的現實轉移到“清除”身體上多餘的物質資源,
透過剝奪這個物質的身體來減輕佔有資源的罪惡感;
並利用消瘦的體型向世界展示自己卑微的姿態:
“你看,雖然我是外來者,
但盡可能只用了最低限度的資源生活,沒有貪心的佔有更多。
所以我應該能繼續待在這裡吧?”
作為野獸,忠犬頑強的生存能力幫助我因應(cope)了高壓;
作為野獸,也對我的安全與健康產生威脅。
忠犬既是朋友,也是敵人。
接近牠是危險的,但我又離不開牠,
形成像Pi與老虎那樣若即若離的微妙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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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鬱症像一片黑森林(#1QcjWjdp)一樣將我和世界隔離。
明明就在這裡,但所有的聲音、影像與再要好的朋友都是如此的遙遠,
彷彿我只是沒有重量的靈體,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一樣。
這個隧道視野(tunnel vision)使我只看得見自己的得失,
更容易將壓力內化而感到罪惡,讓我深陷其中。
隨著康復之旅的進行,視野逐漸寬闊。
我再次看清楚了世界,並開始質疑那些罪惡感的合理性。
即使母親哭著説捨不得我的記憶無比鮮明,
我也不需要為了拋下她而感到罪惡,
因為就算我留下一起面對淌這灘渾水,也不會改變那個環境。
也不需要為了被挑出來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而感到自己不應該在這裡,
因為每個人都是獨特的,我也沒有義務為其他人的認知或情緒做出反應。
與其為佔有資源感到抱歉,不如心存感激,因為有這些資源的滋養我才活到了現在;
也不需要活得如此卑微,
並不是我不知羞恥的佔了別人的資源,是因為我有價值所以資源分配了給我。
所以可以感到更自信一點,像系貓(#1TK1l8Wx)一樣為自己的存在感到理所當然。
我並沒有做錯事,只需要為自己而活,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就好。
反正以我目前的能力,也只能勉強照顧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