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於心急先打了電話,讓我就此失去了最後一次被呼喚名字的機會。
這一次失去,便註定這一世都再不能獲得。
我想要聽到他的聲音,想聽到他叫一次我的名字,不是在公開場合,只有我聽見。
只有我。只能有我。
然而我終究不能夠。
今天拿新畫的圖送給謹。我看著他笑意的眉眼,想像口罩底下的表情。
低低的連笑聲都愉悅,輕柔的香水味是近距離的專屬,彷彿只需伸出手便能夠觸摸。
謹有一雙漂亮的手,奇妙的是近看不甚突出,遠看卻有美麗的形狀。
我看著他用那雙手拿著我畫的小小的畫,細細撫摩紙片,一種無形的專注,慢慢燒進我
心裡。我罕見地願意相信,那一聲稱讚裡有真正的真誠。
我已聽過看過太多欺騙,把自己的信念意志絞碎了,從此寧可孤獨地走。
是他讓我明白,是他讓我慢下講話的語速,不用搶快,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他會聽。
我的家庭督促我急躁,逼迫我提前成長一個人爭取,太遲來的自由。
這輩子我總是匆忙,連遊蕩待業的日子裡,也慢不下慢性自毀的腳步,像趕著把這一生快
快過完,欠淚的還淚,欠錢的還錢,欠下的情還不了,那就讓思念懲罰。
只遇過那麼兩三個人,認真對待我。
專心聽,我慢慢地說,仔細地斟酌字句,沒有催促,沒有厭煩,沒有各種負面的回應指責
排山倒海。
我看著專心聽我說話的謹,丟下手上工作報表充當一個小女孩的垃圾桶,然眼神及說話口
吻不帶一絲敷衍,那是我未曾在誰身上找到過的。
我喜歡像這樣任性占用他時間的時刻。
我喜歡看著謹把我寫的字條,我畫的畫,放在辦公桌右邊,堆成一座小小的山,那是我的
存在的印記。
太久沒被叫過名字,幾乎要忘記那音節,偏還貪心想著,被喜歡的人,被聲音好聽的人,
呼喚那麼一次也好。只有一次也好。
在我失去聽覺之前,在我的存在消失之前,在你還沒有忘記我之前──
可以嗎?
可以叫一次我的名字嗎?
給我再去相信的勇氣,越過謊言去擁抱千瘡百孔的自己。
那是我認為這輩子都做不到的,也不敢想。
畢竟他人口中的來日方長,卻是我眼裡的水涸湘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