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抗精神病劑總是多夢,那些夢又彷彿真實發生,偶而會在醒來後不清楚哪裡才是真實的
世界。好像平行時空。
有時是第一人視角,有時是上帝視角。都是看著自己過著不同的人生。
我夢過無止盡搭車的夢境,就只是單調地坐在車裡,看窗外景色變幻,彷彿歷途了全世界
。在車窗的框子裡我見過無盡的原野、寬闊的高原、永凍的冰層,也見過世情冷暖,生命
的溫柔與殘酷。
而我在旅途始終是孤獨的,一如童年裡每一次更換監護人,我始終身不由己且孤獨。
我夢過置身一座鯨魚屍體形成的孤島,腐臭瀰漫,處處青苔。那是我飼養的巴西龜被活活
餓死的臭味,常在夢魘裡翻騰。我像小王子置身孤星一般,在僅有的疆域裡轉換位置,追
尋夕陽僅剩的柔光。
我夢過上帝視角,看年幼的自己站在按摩院門內盯著對面荒廢的屋舍爬滿九重葛,蒼白虛
弱的模樣像極鄰居屋前的白色孤挺花,同樣垂頭喪氣且孤寂。
我夢過在高處凝望地面的瓷磚,一格格的水泥縫隙像是作業簿上我找不出解套方式的棋局
。就像小學四年級意圖跳樓,站在六樓陽台外估計是導流雨水用的小小軌道上,向下凝望
即將撲身的磚面。生命搖搖欲墜,而生不如死總遠比赴死驚駭。
我夢過永遠無法答出考題,或者無法畢業的夢。
也夢見寵物被家人殺死,我在牠凸睜的眼神裡看見無盡的疑惑或是將死的恐懼。誰能理解
,主人喊著自己的名字——啊,我記得牠奔跑的模樣,每次回到家牠都會欣喜朝我們跑過
來——然後突然地在頸上一刀放血。像母親叫著我,然後滾燙的熱水潑在我肚子上。
無數的我在不同的時空裡反芻記憶,記憶像乾涸的河床,碎裂處流淌血水。
現實的我也在記憶的塵埃中嗆了滿口滿鼻,劇烈咳嗽,眼角擠出淚水。
也許我窮盡一生也無法逃離盤踞的陰影,終將在過往裡沉沒,反覆永劫的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