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有信,歸人無期。
我曾自詡為不輕言承諾,一旦說出口就要做到的人,可再如何重誓守諾,這一次我卻要背
約了。
鳴雷之夏,我想起那年,也是這樣的時節,我得了帶狀皰疹,剛被臺大醫院的病患一波預
言(恐嚇?),臉上還有蜿蜒的傷痕。在那時節我遇見了你。
這些年過去,我臉上的傷痕已經消去,偶發性的神經性頭痛提醒著我病毒的蟄伏。這些年
我沒有你,並沒有過得比較好,我看著蠟燭燒完,夜晚還是漫長,我會在這個黑夜裡持續
坐下去。
一直以來都是強悍的,只因身無可依。
但也因為強悍,被擊碎一角便是蜘蛛網裂地擴散至全身。
曾經我以為破碎也是一種美,譬如開片,像故宮看到的汝窯,溫潤的青,將碎未碎,霧滿
春山,有天欲雨。
要是世間每一場破碎,都能被好好地珍視,修補,被誰好好捧著安放於某個角落,那我們
遺失的靈魂必將有歸處的吧,總有一天能夠找到的,活著是一場流浪,終我們一生都在找
尋每一塊碎片,有一天能拼湊回柏拉圖式的完整。
但卻沒有人關心,也沒有人知道,那些沒有拼回完整的自己的人,都到哪裡去了。
這些年來我已很少後悔,頂多是懊惱,檢討自己理應能做得更周全。後悔沒有用,譬若對
無情的蒼天乞憐,或是在暴雨的屋簷下懺想出門前沒拿的那把傘,我太明白「早知道」三
個字對於眼下的困境起不了任何幫助。
可是,可是啊,這些浮沉的時光裡,我也曾遇過一些善良,知道名字的像你,不知道名字
的是偶逢的過客,願意伸出手讓我搭一把,於是我默默漫漫地走到了現在,又是七月,十
年來改變了什麼?要是你出現質問我,我只能潸然汗顏。
很久沒有再夢見你,也可能是夢見過但不願再想起。
我經歷了太多徒勞,於是決定什麼也不做了。闔上各式心理學書,從今天開始做一個面朝
大海春暖花開,關心糧食和蔬菜,對各種路過和打擊更多寬容與忍讓,對離去的給予祝福
和目送,不再悲切倉皇,不想以後,不說再見。
在寫高第的書上看到聖家堂,據說2026年會完工。他說希望有生之年能去一次。
有生之年,真是個短暫卻美麗的詞彙。
音漸不聞聲漸消,人似秋鴻,事如春夢。
隔著南海,回望孤城千里,無雁傳書,唯一的憑藉,也只剩這山長水闊知何處的感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