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你為什會自稱大加蚋堡的名歌手呢?
其實 那並不是我的自稱,說來話長。
博士畢業後,由於我學文,沒市場,找不到工作
所以就想 找個至少能自食其力的工作來做好了,到老爸的朋友那 當起了建築工
但也如我所想,過沒多久,我的工作就被外勞取代了,這不是問題,我早預料到了。
但問題是,那投靠我的朋友,也和我一起失業了,
他完全沒有積蓄,我沒辦法同時負擔兩個人的餐費,
所以就帶著他到龍山寺吃免錢的大鍋飯
他說 他原本以為雞排店能永遠經營下去 完全沒想到自己的生意就這麼倒掉了
物價上漲太快 開店的成本越來越高 附近的上班族又越來越窮
沒錢來買她的那越來越貴的雞排了
這個連雞排都沒人買的社會 到底是怎麼了呢?
我聽著他的話,簡單的做出了點肯定的回答,
但肚子裡卻有幾句不能告訴他的想法
世上雞排攤千千萬萬,光是在我們學校對面換過的就至少幾十家了
這種誰都能半個小額貸款自己開一間 完全沒進入障礙的東西 怎會長久呢?
我不想一直聽他發牢騷 所以就帶著他到台北市裡走走
睡醒了 吃飽了 就到處去看看 觀察一下社會脈動 總是好的
而之後,我憑著一點學生時自修的電腦技術 包下了廟方的電腦維修工作
晚上有空時 就連上網 到103等求職網站 投個履歷 搜尋一下工作
也三不五時到打工版 找找有沒有短期的錢可以賺 想試著重返社會
但我朋友已經對這個社會絕望了,他變得相當的封閉,完全不想尋找新的機會,
才沒三個月,整個人就像是老了十歲一樣。
沒辦法,我只好找點東西給他轉移心情
在空的房間裡組了台卡拉OK 給他紓壓
歌本很多 曲子很雜
但他的心情 卻永遠只有一種:
流浪到淡水
這讓我想起了我的博士論文,那是篇對台灣北部地區建制研究的制度史
那時,以萬華為中心,包含大部分現在的台北市區,都叫做大加蚋堡
我那與時代格格不入的朋友
彷彿就在那個時代的街頭 拉著胡琴 唱著他那滿腹的辛酸
簡直就是個大加蚋堡的名歌手阿 我想
念心理的朋友 說他這叫做崩潰了
抗壓力強的人 只要有一點希望 就能繼續走下去
但我朋友覺得自己考到X大 念完博士 跪著乞討
卻一個月連五百塊都沒有,簡直是一場惡夢。
這不是一開始選志願時 就決定的事嗎?
為什麼他不知道呢? 我也不知道
只是 聽著他的歌聲,我又彷彿知道了些甚麼。
Q:甚麼契機 讓他開始改變了?
三月的時候,學生們佔領立法院的事情鬧得很大,
聽朋友說,那裡剛好有些我們都認識的學弟妹在裡面,
我想讓他接觸一下正常學生生活 看看他人會不會比較好一點,所以就拉著他去了 。
他人到了那裡,簡直是重獲新生,
跟那群學弟妹泡再一起,還交了個女朋友
但我完全無法融入那裡的狀況
不需勞動 不事生產 只是成天等著別人的供養
這種嘉年華般的空想 對務實的我而言 完全是場噩夢
不過 在那裏 我遇到了以前的女友 小曼
他說,她現在在車輪黨裡當青年軍,為了刺探敵情 到了這裡
果然阿,我想,畢竟他爸就是車輪黨的立委,女繼父業,就是這樣吧。
那些日子 閒的發慌,完全無法融入學生的我們 聊了很多往事
他說起了以前我們兩人的甜蜜 說到了我們夜夜笙歌的過去
最後哭著 說起了我堅持不肯入贅他家,所以拋下她的那晚。
記的還真清楚阿 我想 但作為一個男人 我沒辦法給她幸福,所以我兩是不可能的
但眷戀著我的身體的她,說著說著
就用那小小的手紙輕輕的 觸碰著我那在工地裡 鍛鍊出的線條
並用我最最熟悉的柔軟曲線, 輕輕的 顛倒的 交疊成沒有縫隙的曼陀羅。
在那段我們孤獨於議場的日子裡
我聽他說,我陪他笑,我看他哭,回到過往
每到傍晚 ,吃過好心人提供的牛肉麵之後
她便會把我拉到她的公寓裡去 在躺在她充滿水漬的床單上,
聽著她訴說 那段沒有我的孤獨,我無話可說,只好輕輕的抱著她,
輕輕的 用她最喜歡的方式 進入那因沒有我而空虛的她,
試著為我們這段曾經錯過的愛情,彌補上那些日子的缺憾
在人前,她的聲音很理性,很兇悍,令人想要反駁 卻說不出道理
在人後,她的叫聲很輕柔,很酥軟,令人忍不住將她抱在懷裡,不忍心讓他受傷
就這樣,我們流轉於兩地之間,為我一廂情願的冷戰畫下了休止符
Q:之後你們怎麼了?
那一段,不僅僅是空白,而是我永遠的幕間
我們結婚了,她那沒有男丁的百年世家,到了我的名下,
但我也永遠的 失去了我父親給我的姓氏。
不久之後,就跟著她 到了美輪美奐的車輪黨黨部裡
毫無想法的 簽了名 蓋了章 成了他們集團裡的謀士。
在網路抗議 如浪潮般席捲全台
使他們的憤怒 燃起遍地野火之際
我已那 渾然天成,不需思考便能直接下筆的文采
在報紙讀者投書與PTT的網友討論版中
寫下一篇篇 讓人們想起何為和諧與安寧的鎮魂曲
媒體為我所控,網路為我所買
而小曼也繼續以他那床上的細語,貪婪的吸走了我的靈魂
我想,我們的人生 只是再重複一種螺旋而已。
被現實的苦難壓迫 固然是一種漂泊,
但是形而上的理想 又何嘗不是另一艘永遠無法著陸的幽靈船呢?
歷史就有如一首永不休止的華爾滋一般
我們的歌聲 無論如何 都脫離不了那永恆的漩渦,那麼 不如就投身其中吧。
在螺旋與漩渦的中心,有著靜止於圓滿 卻寂寥而空白的永恆,
只有她在我胸中 那份安穩的睡臉 與和我一致的心跳 才能填滿那分虛無吧
Q:你的朋友呢?
飽經苦難的他,跟著他的女友,和民退黨的青年軍一起
再度發起了抗議遊行。在那裡,有和他志同道合的夥伴,又有真正關心他的人陪著
他應該不會再次崩潰吧。對沒辦法正視現實的人 這是最好的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