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有些東西是不會被取代的,
例如那年那月那天不經意的那次回眸。
兩條線相遇的瞬間,
同時也說明他們即要漸行漸遠,
儘管交會霎那如此絢麗多彩,
亦逃不脫終將沈寂的宿命。
「嗨,你還記得我麼?」
「不,我寧可你忘了。」
因為這樣,我才,不再欠下你的幸福。
從此你和她,我由衷祝福。
盛夏的香樟,空氣瀰漫一種黏膩,
使青澀的我們,都無可抗拒沈淪,在這樣炙熱又危險的醉意。
2012年7月。
程然,你和她究竟怎麼回事。
我早知道你們來往密切的並不尋常,
可我不願戳破你悉心編織那張名為謊言的網。
或者,你確確實實沒有愛過她。
只是一時貪玩忘記擦擦嘴巴。
我走上老舊公寓的旋轉鐵製樓梯,
咿咿呀呀的聲音讓我有種即將墜落的錯覺,
沒想到在不久後的未來,
我又會聽見幾乎一樣聲響,
這一次,我摔的好慘啊。
什麼樣的咿咿呀呀,
當然是房間木床搖晃的咿咿呀呀,
是不是挺像。
為什麼沒有摁摁啊啊?
該慶幸他們還沒賤到在我面前若無其事上演肉體交疊的戲碼。
雖然也差異不大。
「婊子配狗,天長地久。」
這句話如今我終於看懂。
說了不算愉快的再見,
從此你消失在我的世界,
封鎖賴刪臉書自以為能隔絕,
卻斷不掉心底還剩一點點的想念。
陌生的陽具在身上抽插,
我以為心裡的空虛能用身體彌補,
才發現原來是徒勞無功。
曾經我也相信愛情呀,
一世一心一雙人的願望也有過吶,
可惜現實總是殘忍的逼迫人成長,
不再對童話懷抱妄想。
你說過我是你的天使,
單純的讓你想做壞事都不忍心。
如今我也長出黑色羽翼,
骯髒到連自己都不忍直視。
那些不知道名字的男人們呀,
好像連床伴都稱不上吶,
伴,不是用來讓自己不再寂寞的嗎?
可是為什麼,冰涼的眼淚,這麼清晰刺骨。
儘管身上滿是滾燙的白色濁液呢。
2013年7月。
在這個感情泛濫又廉價的社會,
愛情,總是觸手可及。
一年的時間,我幾乎就能忘記你,
畢竟身邊的友人,都小心翼翼不敢提起。
其實我沒有那麼脆弱的。
嘻嘻哈哈一如從前,
只是口袋多了包菸,
不再是甜的過膩的糖果。
那些不堪,還沒有人察覺呢。
「當我女朋友吧?」
數不清是第幾個告白,
一臉痞笑看來就像只是玩玩,
也好,如此方能兩不相欠。
第一次我正視他,黃家宸。
就當我即將嘗試踏入新的戀情,
你怎麼又出現呢。
陌生的手機號碼,卻是約我一敘。
他床上的那個女孩。
「程然心臟動刀,手術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五,所以才用那種方法逼妳離開。」
「現在他痊癒了,妳要不要見他?」
「忘了自我介紹,我叫邱婷,是他表姐。」
原來,一切都是演戲麼?
「不了,我早就不愛他了。」
嘴角是剛好的微笑,
這樣骯髒的自己,
有什麼面目再說愛他,
甚至相見都嫌卑劣。
那個喚作邱婷的女人好像有些惱怒,
我想她在為程然感到不值,
他們肯定都沒有想到,
我會墮落如斯吧。
邱婷其實是個優雅的女子,
儘管秀眉微蹙,仍舊溫溫婉婉的說話,不帶情緒。
「我明白了,話已經帶到,我就不多寒暄了。」
「謝謝妳告訴我這件事,能麻煩妳替我帶一句話嗎?」
她沒有回答,似在等我往下講。
「祝他幸福。」
邱婷笑了。
「這句話,我想他會希望聽到妳親自說。」
「我還有事,就先失陪了。」
我想過無數次我該恨你的理由,
如今才明白你的愛多麼沈重,
獨自扛下所有苦痛,
寧可被我厭惡也不讓我賠上以後。
然而我卻再也當不成你的天使。
2014年7月。
後來我花了近半年戒掉那些壞習慣,
斷了所有曖昧的信息。
期間程然找過我,說如果有空出來喝杯咖啡,已讀不回。
他那樣聰明的人,從此再不曾邀約。
我的生活逐漸回歸正常,
寂寞卻仍然揮之不去。
一年過去黃家宸還在追我,
跌破周遭一堆人的眼鏡,
說好的玩玩而已呢?
這種人應該要把女朋友當衣服換吧?
不可否認,心裡是感動的,
也不再那樣頻繁想起程然。
可是,這樣不堪的我,
已經沒有資格被愛了吧。
我終於約了程然見面,
星期五晚上六點。
「好久不見。」
他打破沈默,一如既往是那副淡然。
「摁,好久不見。」
半晌無話。
後來不知道誰開了話題,
我們的默契竟是一點未變,
明明中間隔了再也回不去的懸崖,
卻又像什麼都不曾發生。
「程然。」
「嗯?」
「我遇到一個很好的男孩子。」
「嗯。」
「對不起。」
「不需要道歉的,反而,我替妳開心。」
我低頭,沒有回話。
「依涵。」
「嗯?」
「如果有機會,替我轉達那個男孩子,
他的女孩很愛胡思亂想,不要跟別的人曖昧不明;
她最喜歡看小說,打斷她她會一整天不理人;
她身體差習慣也差,要好好盯她吃飯睡覺;
她生理期會痛到想死,要準備舒跑加熱開水;
她喜歡把自己放在危險的地方,要嚴肅罵她;
她笑的越燦爛就是越難過,別被矇混過去;
她常常鬧彆扭,只是想被哄,說些好聽話就會開心;
她不喜歡被騙跟隱瞞,事情無論好壞都要照實說;
她平常打打鬧鬧的像個男孩子,其實心思比頭髮還細;
她很難相信一個人,所以不要辜負她的信任;
她身邊朋友很多,知心的沒有幾個,她很寂寞;
她常常說一個人也沒關係,但她其實很想要被陪伴;
她太倔強,別和她較真;
她很難搞,但是很傻很單純;
她如果真的愛上一個人,表面越平靜心裡越愛。
這是他的女孩,希望他好好對她。」
鼻子有點酸,一定是飯裡有洋蔥的關係。
程然程然,你這樣要我怎麼能放心離開?
「字好多喔我記不住,你自己跟他講啦。」
他只笑不語。
「誒我跟你說哦,他叫做黃家宸,是小你一屆的學弟,他看起來很玩咖,但是追我追好久
喔,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喔。」
「嗯,知道了。」
「嗯。」
他起身去結賬,
讓我無所顧忌將眼淚落下。
「走吧。」
程然走回來的時候,
我已經把情緒整理好了。
「送妳回家?」
「好啊,我搭公車來的。」
坐上機車,我環上他的腰,
好熟悉的味道,好熟悉的擁抱。
可惜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停紅燈的時候,程然遞來耳機。
情人知己。
這是剛交往時我播給他的歌。
程然,
我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我的初戀。
你知道麼,在你以後,
我再也不會跟最好的朋友交往了呀,
知己比情人難得太多。
很快就到我家,我讓他上來坐坐。
「凌依涵,妳知道這個時間點邀男人回家會發生什麼事嗎?」
程然皺眉看我。
「嗯、知道啊。」
他抽走我手上的鑰匙,摟著我進門,
反手將門關上,禁錮我在他的雙臂之間。
炙熱的吻快要將我灼傷,
他一路帶著我到臥房。
「洗澡?」
他問。
「沒關係。」
我說。
程然的動作很輕,像在對待玻璃娃娃般小心翼翼。
吻過額頭、眼睛、鼻尖、臉頰,
沿著脖頸向下。
在程然將臉埋在我的胸前時,
我稍微推開他。
「怎麼了,不想要就停下,嗯?」
「我不是第一次了。」
他的臉有些錯愕,然後又皺起眉。
「妳怎麼這麼傻...」
然後緊緊擁抱住我。
他懂,他竟然都懂。
是呀,他哪一次沒有懂我。
「髒掉了。」
我笑著看他,說。
程然搖搖頭,用手指順過我的髮絲。
「妳只是害怕寂寞而已,妳永遠是我心裡乾淨單純的好女孩。是我不該、不該那樣拋下妳
。」
「怎麼那麼傻啊...依涵...」
他嘆了口氣,又擁我入懷。
「那你要不要把我洗乾淨?」
程然搖頭,只抱著我。
「嫌我髒了嗎?」
「別說傻話。」
「那就要我。」
他看著我,他的眼眸好深好深。
忘了是誰開始動作,
好像是我撲倒他吧?
很激烈,和剛剛的溫柔緩慢全然不同。
我握住他的堅挺,居高臨上。
「依涵...給我,我要妳。」
我笑,緩緩讓他沒入我的身體。
半年多沒有和人上床,怎麼搖都不大記得了。
看著他在身下,眼眸被染上情慾的朦朧,
程然,這才是我第一次做愛啊。
不是上床,是做愛。
換了幾個姿勢,他奪回主導權。
原來,做愛還是要跟喜歡的人呢。
儘管明天以後,便生死陌路了。
結束之後他讓我安穩的睡,
迷迷糊糊間他好像有幫我洗澡,
醒來已經過十二點了。
「程然。」
我走出臥室,他在陽台抽煙。
「依涵。」
對望,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
「妳要幸福,以後不要再傻了,知道嗎?」
「也祝你幸福。」
「我先走了,電鍋裡有午餐。」
「嗯,掰掰。」
不說再見,因為再也不見。
2015年7月。
聽說程然交女朋友了,
我終於不再欠下你的幸福,
我們都要,各自幸福喔。
我一直以為,有些東西是不會被取代的,
例如那年那月那天不經意的那次回眸。
那次回眸我看見,
黃家宸,終究取代了程然;
陳筱郁,也終究取代了凌依涵。
原來誰都不是無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