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微風吹起了窗簾的一擺,晨光透進了房間。凌亂的一件件衣物,像是獵人追蹤獵物的蹤跡
般,一路延伸到床上,鬧鐘的響鈴劃開了寧靜。
「再多抱我一下。」
女孩扭動了下被棉被半掩著的身軀,用著生硬的中文如此說著。
「當然沒問題,我的小公主。」
Jeff抽出手環抱住女孩的上身,親吻了下她被髮際蓋住的額頭。
「你,下面,頂得我好痛喔。」
兩人相視著,突然很有默契地吃吃地笑了起來。
「雖然過了時間了,但這次我免費奉送。」
Jeff一翻身壓住了女孩雪白身軀,吻上了她稍稍褪色的朱紅。撫摸著柔順的頭髮,劃過了
耳廓,微微滲汗的頸子,揉著隨著心跳起伏的乳房。低吟的喘息與眉頭深鎖,像是美味的
催情劑,讓舌頭肆意的揮灑。當Jeff埋首進女孩的私密處時,她像是觸了電的般,弓起身
雙腿夾住了他的頭,雙手緊抓著他的頭髮。
「嗯....啊,下面一點」
Jeff的舌尖挑弄著白裡透紅的年輕花瓣,時而時鐘畫圈,時而鑽入。
「妳怎不看著我呢?」
女孩迷濛的雙眼透過腿間的縫隙,看著胯下的吸吮蠶食,一步步吞蝕了她的理智。
「baby, fuck me」
「幹我,嗯,好深,幹我。」女孩的雙腳緊緊交叉著環住他的屁股,像是帶點獎賞般的鼓
勵。
女孩的反應激起了Jeff的情緒,男人不就愛看女人失控的神情,每一下的擺動像似用上全
身的力量般。
激烈的撞擊讓床鋪劇烈地震動,盪下了幾張申師任堂頭像的鈔票。
而激情終歸於漣漪。
「告訴我,你的,中文名字,好嗎?」
「怎麼了嗎?」
「沒有,我爹地要我這幾天,回首爾去了,我想記著你的名字。」
「這麼突然啊?」
「嗯,我學校課程早已經結束了,他不想我一個人一直留在台灣。」
Jeff突然安靜下來,思索了下。
「仲,這個字,認識嗎?」Jeff用手指在女孩的胸上寫了這個字。
「我知道,一個人一個中。」
「那,恩呢?」他繼續寫著。
「這字我也知道,恩典的意思嘛,然後有恩必報。嘿嘿,沒用錯吧?」女孩俏皮地說著。
「對對,不虧是大學生耶。」
「我想把這兩個字回去之後,刺在我的身上。」女孩甜甜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妳這個傻女孩,刺個花還蝴蝶的,都比刺我名字好看多了。」仲恩拍了下她頭。
「人家想記得你嘛。」女孩吐舌說著。
「回去之後,我找機會一定要回來找你....」女孩抱得更緊了些。
「恩典嗎?真是操你媽的恩典!」
「你給我這什麼狗屁人生,你們要我一輩子記得你們?記得我是你們生下來的?是在開玩
笑嗎?」
仲恩快步地走在騎樓下的廊道,一間穿梭過一間,突然提起這個他遺忘許久、不想承認的
中文名,他實在實在非常地不爽快。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前方店家,為了初一十五燒金紙擺
放的小火爐,直到腳步的掃過,一個踉蹌的跌倒,灑了滿地的灰燼與火焰。
「你有沒有怎麼樣!?」嚇了一跳的店員趕緊要過去將他扶起。
但仲恩的表情滿是驚惶,眼裡只有前方那熊熊燃起的紅黃色火光。
「爸爸,我不想死。」
小仲恩哭花了臉,瑟縮在黑暗房間的一角。他的書包散落在一旁,今天美勞課用蠟筆畫的
歡笑全家福的圖畫,顏色依舊鮮豔,但上面卻多了大大的骯髒腳印。
「仲恩,你別害怕,哥哥跟姊姊已經去天堂玩了喔,你不想跟他們一起去玩嗎?」爸爸溫
柔地說著。
爸爸大大的黑色剪影伸出了隻手,在他的背後,是看不見底的火光深邃。
「我不要,我害怕,被火燒會很痛,我不要。」
「你忍心讓我們孤孤單單的嗎?你一個人留下來幹什麼?你說啊!你一個人能幹什麼?不
就是給那些貪得無厭的賤人糟蹋嗎!?你為什麼不聽話?給我過來!」溫柔的語氣突然成
了嚴肅發狂般地怒吼。
「我不要,我不想死,我還想要跟爸爸媽媽你們,去好多地方玩。我還想畫畫。」
「我不想聽,我不想聽。」小仲恩摀住了雙耳,啜泣地呢喃著。
有個女人的剪影出現了,與男人的剪影爭執拉扯著。像是地獄的怪獸,在爭奪著誰死誰活
的生存。
「你沒事嗎?」關切的話語將他拉回到了現實,金紙上的火花已然熄滅。
「我沒事。」仲恩揮開了關切的手,爬起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我現在過得很好,我現在過得很好。」回復平靜的他內心暗自說著。
被丟到桌上的報紙,頭版斗大的標題,已清楚描寫了昨夜的慘劇。
"繼雙屍案後,八里左岸再度不平靜"
「這是甚麼文字敘述,是想嚇死住在附近的人嗎?」一名刑警瞄了眼標題下的內文,不滿
地嘟囔著。
「好了,全部看過來。」俐落的拍掌聲吸引在場人們的目光。
「第一次偵查簡報,現在開始,李偵查佐麻煩了。」
「局長,隊長,副座,各位好。我先就我目前手上有的資料跟各位做個快速的簡報。」
「李姓目擊者,七十三歲,是挖仔尾當地居民。當時他從挖仔尾街方向推著回收車沿著左
岸單車道,撿拾回收,於凌晨一點二十三分,在水筆仔公園處發現放置在單車道正中央的
黑色塑膠袋。當時下著大雨,周遭只有單車道的反光標誌,第一時間他並沒有發現異狀。
李姓目擊者原本以為是附近攤販棄置的垃圾,拿著手電筒撥開垃圾袋時,發現了一隻人的
手臂。一點四十二分,八里分駐所接到,他從王姓鄰居家撥出的電話報案。一點五十四分
,分駐所王巡警第一時間趕到現場;二點十八分,我,張員警,與林小隊長,來到現場拉
起封鎖線。」
年輕刑警環視了台下,這是他第一次當著這麼多人面前報告,他有點緊張地嚥了口口水。
「目前確認垃圾袋中的屍體為女性,共肢解成八塊,分別為左臂、右臂、上軀幹、下軀幹
、右大腿、右小腿連腳掌、左大腿、左大腿連腳掌,沒有頭顱。」
沒有頭顱四個字引起台下一陣騷動。
「咳,現場沒有遺留下任何身份證件,經過大雨,屍體皆經過浸泡呈浮腫狀態,目前研判
死亡時間非第一時間,至少已經過一日以上。身體的明顯表徵部分,死者在左腹至腰際範
圍刺有一朵玫瑰花圖樣,右胸乳房上緣刺有一蝴蝶圖樣。」
「有可能是外籍女子嗎?」一刑警舉手提問。
「目前我們...。」分局長舉手示意打斷了他的回應。
「目前我們還無法確認死者身分,現場各位手上應該都拿到這份先匯整的資料跟知道自己
的分組。除了清查區域內外籍勞工的部分,昨天周遭路口的監視器資料,已全部匯傳到分
局內,最近失蹤人口的報案,案件比對,周遭住家訪查,呈報檢察官這些部分請各組分頭
迅速進行。」
他低頭停頓了一下。
「他敢這樣明目張膽地擺在這個位置,就是對我們的挑釁,對社會大眾的挑釁,他就是想
讓所有民眾眼睜睜地看著這種事,發生在自家門口,自信地看我們手足無措,給我把這個
變態王八蛋逮回來!」分局長手上緊握的筆,像是快被捏斷般。
「明昊,我是不是很不適合幹警察啊?」年輕刑警手裡拿著罐罐裝咖啡,靠在牆上,低沉
地問著。
「你會不會太沒志氣了?被學長罵一下就軟了啊!」李明昊看著身旁這個多年的同期好同
學兼好朋友,張建成。
「我還是很有熱情啊!不過每次看到現場,我不是難過得想哭,要不然就是見血的噁心,
上再多課我就是無法克制生理的衝動。」
「你只能慢慢適應了,我以前剛調過來,也沒比你好到那去。」
「其實比起這些,跟學長的相處,我反而更無解。」
「其實你別看他這樣,你才剛調過來沒多久。他一直是我心中很尊敬跟學習的榜樣。只是
十年前那件事改變了他太多了。」
「是什麼事?」
李明昊把咖啡罐扔進了垃圾桶。
「別說這些了,我們趕快去現場吧,學長還在那呢。他會需要我們的。」
「媽媽,媽媽,起床了。太陽曬屁股了啦。」
沉睡著的小蝶突然被一個重物壓上來,猛力地搖晃著。
「幾點了啊?茉茉?」小蝶睜開了惺忪睡眼。
「已經快一點了耶!我超餓的。」
「快一點了喔,那跟我平常起來的時間差不多啊,再讓媽媽睡一會兒嘛。」
「不行~~~~今天是妳的生日耶!妳怎麼可以睡懶覺呢?這樣我怎麼幫妳慶生啊?」
「對耶,今天是媽媽生日耶,茉茉最乖了,只有妳記得媽媽生日。來,媽媽抱抱。」
「才不要咧,妳臭臭,趕快去洗澡啦。」茉茉閃開了身,跳下了床。
「對不起啦,媽媽忘了妳最討厭酒味了,好好,媽媽去洗澡。」
「乖,快點喔,我快餓扁了。」
茉茉站在床邊插著腰,小大人般地監督著小蝶的進度。
蓮蓬頭熱撲撲的熱水打在小蝶的臉上,她拍著臉試圖想讓自己清醒點。
雪白的身軀透過熱氣變得紅通通的。
「唉,昨晚真的喝太多了。」
儘管已經做這行四年多了,也讓酒量從以前的淺嘗輒止到後來可以跟一般男人比拼,但夜
夜如此的威士忌啤酒紅酒清酒的混著喝,仍讓她常常不堪酒力。她記得有次半夜回到家中
,突然想抱抱沉睡中的茉茉,當她走近她身旁時,她小手嫌惡地揮了揮,那天她暗自在心
底告訴自己,以後回家都要先洗得乾乾淨淨的,再靠近她的寶貝。但今天她就沒做到了。
「我的生日嗎?呵。」小蝶輕蔑地笑著。
她早已忘了生日是什麼快樂的事情了,從來從來它就不是什麼值得慶祝的事情,直到茉茉
的出生,她就像是一個生命的救贖般,她的人生有了意義,有了目的。當茉茉開始懂事後
,也有個單純的人能無私地祝福她,期待她的生日來臨。
「茉茉第一次陪媽媽出去過生日耶!好期待喔,我想要去兒童樂園玩!」
「是媽媽生日,還是妳生日啊?」小蝶輕輕地笑著。
「是媽媽生日沒錯啊,媽媽陪茉茉出去玩,妳不會很開心嗎?」
「會呀,媽媽會很開心呀!」
「那就對啦,我開心妳也會開心,那不就是最好的生日禮物了嗎?」
真是聰明的孩子啊。小蝶關上蓮蓬頭,浴室內水流聲的迴盪。她用浴巾擦拭著身體,背上
火紋上的偌大蝴蝶形狀,今年,終於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