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
驚恐地睜眼,
江易軍無法分辨呼救聲是真的從自己乾澀的喉頭發出、
抑或只是屬於剛剛黑暗混沌的一部分。
深呼吸幾次,
試圖讓自己的心跳平復下來,
半晌身子跟意識才從噩夢帶來的壓迫不適裡掙脫。
挪挪僵硬的身子,最後他還是決定起身,
掀開棉被的瞬間冷空氣讓意識更加清晰。
拿起水瓶喝了口水潤潤喉,
冰水滑過因咳了多日而腫痛的喉間,
刺痛感讓他微微擰起了眉。
開了燈走進廁所,
他下意識檢視鏡中的自己。
那張已經改變太多、多得舊識都訝異、
只有他自己明白仍有許多陰影揮之不去的臉。
他嘆了口氣,
不自覺開始回想剛剛的夢。
細節片段在睜眼的瞬間就只剩下瑣碎,
讓他在夢裡幾乎喘不過氣的人影,
卻跟恐懼一樣清晰可見。
那些毀了他的童年、
差點毀掉他大半輩子的人,
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那些過去尖酸刻薄嘲諷他、
在當時他的單薄身軀留下累累傷痕的人,
一個個都比鬼魅還可怕。
夢裡他們對他窮追不捨,
當他噙著眼淚拔腿狂奔,
以為看見救星時,
那些視而不見的冷漠又讓他做了一場好長好長、
彷彿永遠醒不來的惡夢。
他終究是醒了。
怎能不醒呢?
惡夢終究只是惡夢,
天一亮,
世界會再度明亮起來。
儘管他曾深信自己會一輩子就這樣,
沒有日夜,沒有天光,
只有還有血液流動的軀體提醒他自己還存在這世上。
他很常想過去那樣生不如死的日子,
軟弱如他竟然強韌無比的活了過來。
反正,
都是在地獄嗎?
扯了扯嘴角,
心中的苦澀擴散得兇猛,
扭開水龍頭掬了把冷水,
他把臉埋入冷冽之中,
屏住呼吸,
水早已從指縫間流光,
他還是直到快要喘不過氣時才將臉抬了起來。
新鮮氧氣重新進入肺部時他腦海裡的晦暗早被一片空白取代。
身體本能讓他只惦記著繼續呼吸。
他還活著。
也許是骨子裡僅存的叛逆,
不服輸的性格讓他成了讓眾人刮目相看的浴火鳳凰。
憑著腳踏實地努力,
比起還在渾噩生活的人們,
已是一家餐廳的老闆的他總被讚揚說是事業有成,
他從未為此自滿,
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一步步血淚鑄就現在的他。
從學徒熬了幾年,
省吃儉用才擁有現下的一切。
餐廳不大,但處處是他的心血。
過去那段辛勞乏味的日子很苦,
但曾在地獄活過,
還有什麼不能忍?
也許他還得感謝那些傷害他的人。
可能那些惡魔也不會料想到曾被他們狠狠踩在腳底下的他會有這天。
--他們也不配再有關他的人生,
他大費周章的改名甚至改姓,
搬離孕育他的土地,
那些讓他至今仍惡夢的,
全都像頑固的牛皮草,他費盡力氣才從生活圈清除乾淨。
意識到不必再與那些人有所連結是一件高興到都要落淚的事,
他才明白這些看似可以被輕易原諒的人,
有多麼不被他所原諒。
只是他有些意外,
畢竟他已經很久沒做惡夢了。
過去的他有過好長一陣夜不成眠的時間,
伴隨著噩夢驚恐還有眼淚,甚至絕望念頭,
可他都撐過來了。
可能最近壓力太大了吧?
每每一有壓力,
這些黑暗就會再度出現在他的世界。
後來的他已經很習慣跟這樣的自己應對。
於是回過神他就告訴自己:
只要再努力一點,
天很快就會亮。
這些追趕他的黑暗,現在就是他前往光明的動力。
喉頭又是一陣騷癢,
下一秒扶著冰冷的磚牆,咳到眼淚都迸了出來。
最近似乎太過勞累,
只是稍微了淋了點雨就讓他在夜裡咳到現在腹部痠痛。
幸好今天休假。
他不必起大清早到市場裡親自挑選新鮮食材,
一個人窩在廚房裡備料直到員工們一一到來,
也不用擔心自己的病況會影響到客人。
望向窗外,天還是灰藍色朦朧。
他想過躲回被窩裡蹭著餘溫再睡上一覺就當作完美的休假,
但一閉眼再度墜跌黑色空間的惶恐讓他睡意全失。
再度扭開水龍頭開始盥洗,
他決定做件久違但的確是過去自己唯一充滿期待的事情──
吃頓美好的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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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早餐店,
他站在櫃台邊望著琳瑯滿目的菜單。
時間極早,
除了忙進忙出的店員明亮乾淨的空間內只有他一個客人。
突然一股淡淡的香氣竄進他鼻間,
他轉過頭,嬌小的身軀不知何時已然佇立在他身旁。
他有些訝異的睜大眼。
向來十分注意四周動靜的他竟然沒發現她的到來。
無聲無息的,彷彿她不存在這個時空一樣。
Oversize的駝色大衣遮掩不住她窄小肩線,
一頭烏黑的直髮束成馬尾露出白皙的耳殼,
皮膚白淨無瑕,卻沒有紅潤血色,
他想她最多是大學畢業的青春年歲,
款式古板的銀質圓框眼鏡略顯突兀,
他終於注意到那隱藏在玻璃鏡面後的飄忽。
──他一時間沒辦法釐清現下的感覺,
這女孩就真切地站在她眼前,卻縹緲的像不存在,
直到女孩點好餐,抬頭與店員開啟對話,
才遏止他荒謬錯覺。
那女孩聲音細弱像未發育的孩童,
或說她的舉止?
她像他小學那年班上轉來的轉學生,
總瑟縮在門口抵抗陌生環境,雖然一切僅是徒勞無功。
意識到自己的視線過於唐突而心跳加速,
但女孩似乎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注視,
靜靜的越過他身旁坐進單人座。
明明活著,卻沒有一絲活著的生氣。
看著她木然的眼神,似曾相識的晦暗讓他決定收回視線。
但原本打算回家享用早餐的他卻改變主意,
坐入那女孩旁邊空著的座位。
他拿出手機,手指無意識滑著,
視線全落在那女孩身上。
她挺直肩膀望著遠方,偶爾將向下滑落的眼鏡推回原位。
不像時下的人習慣用智慧型手機打發時間,
她似乎在等待什麼,卻又什麼都不期待的樣子。
她在想些什麼?
他好奇著她眼裡那不夠肯定的眼神。
接著她的餐點送上,
纖細的手指執起刀叉,
將食物切成小口送到嘴邊,
一口顯眼的牙套才讓他注意她的下顎跟門牙特別突出。
是因為這樣嗎?
他不自覺臆測著她氣勢瑟縮的原因。
然後是他的餐點一一擺在眼前,
他才收回猖狂視線。
他們幾乎同時用完餐,
一前一後結完帳步出店門。
天亮了一些,
清晨的水氣讓街上罩上一層薄霧,
他搓搓臂膀試圖暖活自己。
然後那女孩跨步,他不自覺跟上。
真的,他發誓,他絕對不是在跟蹤那女孩。
只是意外的他們的路線有些重疊。
他想著還是去店裡確認一下食材是否充足,
沒想到那女孩也在同一條路上。
那女孩提前轉進小巷時,
他失神地停下腳步盯著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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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光線在巷口硬生生分成兩半,
黑暗像薄紗拖曳在漫步前進的她身後,綿延。
比起周遭已然翻新的高樓,
巷子深處那看來破舊的平房顯得突兀。
然後她身影消失在堆滿雜物的門邊。
他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他說不上是什麼情緒。
那女孩有跟他重疊的灰,
卻又有著他說不上的潔淨,
出淤泥而不染。
心中冒出這念頭時他有些厭惡自己的迂腐。
搞不好,人家本來就是一朵純淨的花。
突然間男聲粗吼伴隨玻璃碎裂讓他呼吸一凜。
他楞在原地。
他該前去關心嗎?該報警嗎?
發生什麼事了?是那女孩家裡嗎?
腦袋還來不及思考周全,
那讓他失神整個早上的身影從黑暗間走了出來。
女孩緩步走出巷子,
陽光映在她臉上卻感受不到任何一絲光明。
他注意到她的右手緊握著左手,姿勢不協調的詭異。
接著是怵目驚心的血紅。
她受傷了,
腳步仍像是怕踩痛了土地那樣輕緩。
難怪她出現在他身旁時,無聲無息。
她終於步至他眼前,
像一株蒲公英輕柔飄落。
「那個,小姐,妳……受傷了。」他忍不住唐突攔住她,
畢竟她的眼神她的腳步,似乎沒有目的地。
她抬頭望著他,皺眉是防備或者困惑他分辨不出來。
「嗯。」她只是發出過分冷靜的單音,一點溫度都沒有。
「不要緊嗎?」
「應該吧。」明明渾身顫抖著,她還是微微一笑。
不確定的語句配合虛弱的笑讓他心都揪了起來。
「妳要去哪裡?我店裡有醫藥箱,離這很近,不介意的話……
呃,我不是壞人,我是這家餐廳的廚師。」
他急忙從皮夾裡抽出名片遞向前。
接近而立的他卻覺得自己還像青春期的少男,
面對異性竟這樣扭捏不安笨拙。
明明……
那女孩先是接過名片停頓茫然,
然後笑著點點頭,不再是那種虛弱到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的笑。
「那,就麻煩你了。」
等待鐵捲門上升的過程中他心跳有些失速。
那女孩的手還在淌血,
他不確定傷口大小,
只知道染紅了他給的衛生紙。
這時間點,該去急診嗎?還是先包紮再說吧?
他忐忑想著,不顧安危,鐵捲門半開他就彎身鑽進店裡找出醫藥箱。
那個單薄的身子還怯生生站在門口,
他回過神才趕緊把燈打開,然後領著女孩入內。
「是怎麼弄傷的?」
他想著應該先消毒,萬一被生鏽的器物弄傷還是必須去一趟醫院吧?
「……酒瓶。」
聽到回答的時候他瞬間回想起站在巷口的一切。
「嗯。那我幫妳看看有沒有玻璃碎片。」
站在洗手台前,江易軍故作鎮定拿著食鹽水,
壓抑著開口詢問細節的衝動。
「會有點痛喔。」
女孩點點頭,咬著唇像是做好心理準備,
在冰涼透明的液體流過傷口時還是發出嘶的低吟。
他皺著眉盡量加快清理速度,
幸好傷口不深,只是仍在滲血的傷痕在她過分白皙的掌上有些刺眼。
他小心翼翼地替她清理消毒,然後剪下適當大小的人工皮為她貼上。
包紮完畢後他大大吐了口氣,緊繃的心終於鬆懈下來。
女孩恭敬地站起身來彎腰鞠躬,「謝謝。」
「呃,小事啦不用這麼客氣。」他被她客氣的舉動嚇到手足無措
她抬起頭來一臉泫然欲泣。
看著她無助的神情他想也沒想的開口。「別哭。」
下一秒她的眼淚滴答。
彷彿被自己的失禮嚇到,她瞪大眼摀住嘴卻沒成功止住眼淚。
江易軍想著上前擁住她輕拍她的背安慰而被呼巴掌的可能性,
最後還是抽了幾張衛生紙遞給她。
明明最討厭陌生人、討厭被觸碰的他,
心底卻不斷湧上靠近她的衝動。
他解釋不了自己的情緒,
現下只覺得該給她一些空間,於是踱步到了擺放飲料的冰箱前。
心情不好的時候很適合一些酒精──他又想起她受傷的原因,
酒精對她來說應該跟蟑螂一樣避之唯恐不及。
於是拿出紅茶跟員工私藏的鮮奶。
將兩者按照自己習慣的比例在玻璃杯中混和,
他忐忑的端著杯子走回她面前。
「要不要,交換故事?」他忐忑微笑著。
他想著,要讓眼前的人相信他最好的方法,就是先赤裸裸坦承自己。
女孩淚眼汪汪盯著他,
點點頭。
於是他們坐在他精心設計的店內,
輕描淡寫自己悲慘童年,
被年幼無知的同儕欺侮、被自己最信任的朋友背棄。
沉重的過去用最輕的情緒語句沖淡,
就像色澤深沉的紅茶只剩淡淡餘韻。
──即使他曾經連呼吸都覺得痛苦。
因為揮之不去的陰影讓他害怕人群,
曾經活潑開朗的他變得沉默寡言,
全世界都笑著,卻只有他的世界灰得像要崩解。
每一天醒來,他都問自己為什麼活著。
他找不到答案。
他只能每天看著天色轉亮,
日復一日,儘管還是猶疑,
但總有一天,天會亮的吧?
就像他乍見她的模樣是那樣瑟縮而不確定。
她是不是也不確定自己活在這世上的意義?
也許是他自作多情,但他在她身上看見了跟他一樣受傷的靈魂。
他揚起過於燦爛而顯得浮誇的微笑,
但他是真心想傳遞給她一切都會好轉的訊息。
「但是我現在過得很好喔。」
看她的眼淚平息一些,他才開口。「那,妳呢?」
「我沒朋友噢。」
她擺放在大腿上的指節扭到泛白才擠出這幾個字。
「……更正確來說,我應該很惹人厭吧?」
她苦笑的樣子像發酸的紅茶令人皺眉。
「念書的時候,我就是大家欺負的對象。可能因為我長成這副德性吧?」
她苦笑的樣子像發酸的紅茶令人皺眉,
聽她自貶得理所當然讓江易軍胸口發悶。
「所以我很害怕接觸人,可是又不得不呢。」
我爸爸……是個酒鬼。」
所以那從巷子傳來的低吼,果然來自她家嗎?
「好像從我有記憶以來就一直都是醉醺醺的模樣,
清醒的時候就跟媽媽吵架。
媽媽因此跑了的時候,爸喝得更兇了,
只有偶爾清醒的時候會去工地工作勉強維持生計。
所以我從高中開始就半工半讀。
我……沒有讀大學噢,很丟臉吧?」她抬頭怯生生的望著他。
他搖搖頭。「為什麼?我也沒有念大學,一樣過得很好呀。」
脫離那些噩夢後,
從高職開始就在餐飲店打工的他最大的夢想就是擁有自己的餐廳,
而他也成功做到了,
他不覺得學歷能代表一切,
不過是每個人想要的、選擇的不一樣而已。
何況那些只會念書卻不會做人的傢伙現在也沒過得多好。
「可是鄰居們好像都覺得我很可憐。
但人家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所以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什麼事, 才會被欺負?是不是真的做錯什麼,我們家才會這個樣子?」她哭到崩潰失聲,
他一時啞口無言。
那時候的他,又做錯什麼了嗎?
他什麼都沒做啊──
就只因為那些不成熟一時的玩心,
他就莫名成為被攻擊的對象。
這世上太多不合常理的事情,難道什麼事都需要理由嗎?
才不呢,就算是錯的,心存惡意的人也能合理化自己的行為,
追究惡意是沒有意義的──
長大想通這些以後,他才擺脫陰影,對那些幼稚荒唐的人嗤之以鼻,
另一方面又矛盾感謝他們帶給他的成長。
朋友總笑他過分善良。
「總不可能遇到壞人,就丟掉自己的價值觀吧。」
「敢欺負我肯定拿鑰匙刮花他的車戳破他的輪胎!
不對,那些畜生憑什麼有車!我要詛咒他們一輩子!」
好友兼同事李禾叡替他打抱不平的時候,
他也只是啜著酒精淡淡地笑著。
對啊,憑什麼?
憑什麼要他花這麼多時間去記著那些愚昧的人們?
他還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根本不該浪費心力。
他的腦袋飛快運轉著,
「不是有人說愛一個人不需要理由嗎?
也說愛的反面是恨,
所以恨一個人也不需要理由吧?
小石頭什麼事也沒做的躺在路上,也會被踢啊。
而且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很多人看似幸福快樂,搞不好也爹不疼娘不愛的。
所以,妳一點錯都沒有喔。」
她瞪大雙眼望著江易軍。
「聽起來很像歪理。」儘管眼淚還是流著,但她笑了出來。
「但我好像被說服了喔。小石頭是無辜的嘛。」
看到她的笑容,江易軍不自覺開心笑了。
「太好了,我還怕妳討厭小石頭是有原因的呢。」
哭得梨花帶淚的女孩笑得更開了。
「對了……妳的名字是?」
「陳庭毓。應該是希望我們家庭富裕,很諷刺吧?」她自嘲地笑著。
他一時語塞,再說不出什麼聽起來很聰明其實只是紙老虎的話。
「啊!我叫江易軍哦。很高興認識妳。」
交換名字彷彿是慎重而神聖的儀式,
明明極為陌生的他們,逐漸地卸下心防。
她睜眼仔細聽著他是怎麼反覆從噩夢中驚醒,
逐步迎接光明;
而她還像隻受傷的小獸被深深困著。
聽她說著父親是怎麼墮落萎靡甚至發酒瘋就砸東砸西的,
閃避不及的她被碎片割傷,
然後被吼出了家裡。
「妳應該報警。」江易軍環著胸,忍著吼她妳是笨蛋嗎怎麼可以忍這麼久的怒意。
「……但他是我爸。」她低著頭。「也許有一天,他會醒。」
江易軍說不上話。
搞不好她唯一的期待,
就是渾噩的爸爸有一天會恢復過去慈愛模樣,
支撐著孤獨的她走到現在。
儘管那樣的希冀晦暗渺茫。
江易軍心中一岔。
「妳很怕陌生人吧?為什麼不怕我?」
畢竟連他自己都覺得唐突。
「你遞名片給我的時候,我想起我常經過你們店門口喔。
你不是養了一條狗嗎?
我……偷摸過幾次。」她難得地雙頰紅潤。
「看得出來被照顧得很好。
愛狗的人,不會是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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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易軍難得覺得那條笨狗發揮極大作用。
「那妳現在在做什麼工作?」
「我之前在附近的超商上班,正準備要換工作。」
「那要不要考慮來我們店裡?
呃,最近店裡的內場剛好準備離職,我想說、想說……」江易軍努力思考著說詞。
「不要同情我噢,
你的同情會比別人的,
會讓我覺得更自己可悲喔。」
她嘴角上揚,眼角卻還閃著淚光,看起來是那麼悲傷。
他懂她的意思。
好不容易找到同伴,以為可以得到力量平起平坐,
知道自己不是異類,
卻還是被施以同情的眼光,
是一種不被了解的悲傷吧。
因為經歷過,所以能夠同理,而不是同情。
「幹嘛同情妳?妳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還活著,就有希望啊。」
江易軍一臉理所當然。
陳庭毓彎起眼角。
江易軍告訴李禾叡要讓陳庭毓到店裡上班的時候,
李禾叡毫不留情嘲諷:「哇靠,你要開葷囉?」
「……最好是。你是找到頂替阿霍的人了膩?」江易軍頭也沒抬的切著食材。
「好吧。這妹仔哪來的?」
「路上認識的。」江易軍老實回答。
「哇靠我不知道你現在也搞搭訕這招欸,好猛。你受了什麼啟發?」
「閉嘴。你也想被切成絲?」
「好吧。這麼隨便就讓陌生人來上班,你不擔心她出包嗎?」
李禾叡歛起嬉鬧神色,提出正經疑問。
「我用我的人格保證,她不會。」
「你就這麼相信她?怎麼會。」
就只因為他在她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
如果連自己都相信不了,他還能相信誰?
他說不出口。
這樣的理由太過牽強,
但他就是忍不住想照顧好影子的衝動,
就算他沒有太強大的光。
「時間會證明的啊,等著看吧。」
時間卻證明了他跟李禾叡都是錯的。
陳庭毓不只沒有出包,
甚至表現得比他們預期都還出色太多。
過人的記憶力讓原本混亂像戰場的內場可以有條不紊出餐、
和氣有禮的態度都讓原本全是壯丁剛毅氣氛的店裡變得柔和。
甚至收店清潔工作陳庭毓也像是拚了命的在做。
李禾叡邊收拾著邊調侃她幹嘛這麼拼命,「老闆也不會幫妳加薪啊。」
「怎麼不會?」江易軍冷眼說著。「你再偷懶我就扣你的加到她那。」
陳庭毓笑著,她最喜歡看他們鬥嘴卻默契十足的模樣。
好恩愛唷。她真心羨慕著他們的友誼,
這些年來,她一個稱得上的是好朋友的人都沒有。
「因為大家都對我很好,我希望能幫上大家的忙嘛。」
陳庭毓由衷說著。「而且跟你們在一起,很有安全感、很開心。」
在這她可以放心露出牙套開懷笑著,在這從來沒有人會笑她,
甚至會貼心的在用餐時間用剪刀幫她把食物剪成小塊。
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麼好,絲毫感受不到一絲不歡迎她的氣氛。
她喜歡這裡的工作環境,
和氣的客人也總不吝稱讚她的聲音好聽,
以前從沒想過自己會得到肯定的她,眼神逐漸充滿光彩。
江易軍也發現自己常看著陳庭毓讓她不夠自信的側臉,
卻覺得她很迷人。
這個女孩跟自己極像的單純讓他十足安心,
意識到自己總是因為她的存在而感到快樂時,
他無法萬分肯定,但他想自己是喜歡上這個女孩了。
除了極度壓抑的訊息問候,
江易軍開始大膽藉故要運動而陪她走回家裡,
實際上是忐忑著她一個人會不會被小巷裡的黑暗吞噬。
他總妄想著成為照亮她的光芒,
但他想,他最多就像是會發光的蟑螂──螢火蟲那點程度而已。
休假他就盡早把店裡的事務處理完,然後晃到陳庭毓家巷口約她出來吃飯。
每一次等候,他都努力豎起耳朵,就怕再次聽到碎裂聲。
這樣的日子太過愜意,愜意得江易軍都忘記自己該是個穩重的人,
每每看到陳庭毓就開心到嘴角失守,收到一則訊息就在心裡灑小花。
這些轉變連他自己都訝異,
可面對這樣有些噁心的自己,他卻不討厭。
他喜歡有陳庭毓在的日子--彷彿他再也不會是一個人了。
「老闆。」自從到店裡上班以後陳庭毓總這麼喊他。
「要不要……進來喝個茶?」
從她裙襬間扭到泛白的指節,江易軍知道她是鼓起多大的勇氣才開口邀約。
這麼久以來,
他總是停在她家門口不遠處,看著她消失在晦暗小門間。
他想不透陳庭毓怎麼會心血來潮邀他進她家,
這是不是代表,她有某種程度的為她打開心防?
他的心臟狂跳,還有狂喜。「呃,好啊。」
推開木門,他們一前一後走進老舊的平房。
進門難聞的酒氣衝鼻,江易軍克制著自己不要失禮皺眉。
令人屏息的昏暗籠罩客廳,
陳庭毓熟練地往前走將燈全打開,
眼前的景象讓他有些震撼。
破舊的沙發上橫躺著穿著發黃汗衫的中年男子,桌上地上四散酒瓶。
越過簡陋的客廳就能看見設備老舊的廚房,
圓桌上似乎還擺著剩菜。
走廊後的房門是最簡陋的塑膠門,
不難猜想掛著哆啦A夢門簾的就是陳庭毓的房間。
「……嗯,不好意思喔客廳沒地方坐。」陳庭毓苦笑著,「進我房間可以嗎?」
江易軍心臟狂跳,「呃,不會不方便的話……」
陳庭毓只是垂著肩往前走,江易軍只好快步跟上。
推開房門一股清淡馨香撲鼻,
江易軍想起第一次在早餐店見到陳庭毓時,
她身上就是這股香氣。
乾淨整潔的房間彷彿是這黑暗空間的世外桃源,
僅是一步之遙。
鋪上粉色方格床單的單人床,
一旁木質書桌上擺滿了書,
有他也十分喜歡的宮部美幸的《繼父》、東野圭吾的《解憂雜貨店》。
除了想法,連喜好都相似讓他心情愉悅。
有些斑駁的牆上貼滿了世界各地風景的明信片,
他猜想著陳庭毓的夢想是環遊世界,
而被困在這個狹小空間裡的她,
是不是經常望著這片牆作夢?
最讓他大感意外的是角落放置的鋼琴。
注意到他的神色,陳庭毓自己開口解釋。
「聽說開始酗酒以前的爸爸一直都很努力工作,在我出生前就買了這架鋼琴。
我還記得媽媽說,爸爸十分期待我的到來,這架鋼琴就是我的第一份禮物。
後來再怎麼窮困、爸爸再怎麼失控,卻從沒動過我的鋼琴哦。」
……這就是他以前看不見的,那樣不堪的酒鬼對她的父愛嗎?
陳庭毓走到鋼琴前打開琴蓋,
動作流暢宛如童話故事裡的小公主。
清亮的琴音開始迴盪在小小的房間內。
前奏神秘輕快,
溫潤活潑的旋律熟悉,
他確定自己聽過,卻不曉得是什麼曲子,
只是如癡如醉的看著陳庭毓纖長的手指像精靈一樣在黑白鍵上跳躍。
最後一個琴音結束,
江易軍下意識拍起手。「好棒!好厲害!」
陳庭毓起身轉過頭露出羞澀的笑容,
「這是柴可夫斯基的作品《胡桃鉗》裡的糖梅仙子之舞喔,
是為了迎接王子跟主角克拉蕾而跳的曲子。」
是房間太小嗎?還是不夠通風?
江易軍現在頭昏腦脹到竟然覺得陳庭毓是在暗示他,王子的到來──
「老闆知道胡桃鉗的故事嗎?」陳庭毓打斷了他的瘋狂幻想。
江易軍搖搖頭。
「克拉蕾在聖誕夜那天收到一份特別的聖誕禮物,就是胡桃鉗。
那個夜晚,克拉雷抱著胡桃鉗做了一場很美麗的夢噢。
夢中胡桃鉗變成王子帶著她去糖果王國,一路上穿過覆滿白雪的聖誕樹林,
一路上雪花仙子們跳著舞為他們伴行,一直到他們到達糖果王國,
王子甚至向女王訴說克拉蕾有多勇敢,救了胡桃鉗王子一命。
可是,最後。」
陳庭毓停頓,表情不再像是圓舞曲一樣活潑生動,
她那股生的氣息,又消逝無影。
「故事中的美麗劇情,都只是一場夢而已。」
陳庭毓突然哭了,這是從第一次見面以後,他第一次看見陳庭毓哭。
他以為,這段日子,陳庭毓心裡的傷已經好一些。
眼神變得堅定有光,那股瑟縮也不再讓人難以察覺她的存在,
甚至對他來說,她的存在是那麼令人不容忽視──
「老闆喜歡我對吧?
原諒我這麼自以為是──但老闆對我的好我不可能感受不到。
我問過禾叡喔,
他說老闆一直都是同情心旺盛的人,
過去喜歡上的人都跟我一樣、可憐。」
她在最後兩個字加強語氣,
讓江易軍幾乎停止呼吸。
「不是說了,如果老闆同情我的話,我會覺得自己更可悲嗎?
老闆對我的喜歡,只是錯覺而已吧?因為同情,而產生的錯覺。」
江易軍腦子一片混亂,什麼話也說不上。
說不出才不是呢,
你會因為覺得一朵花看起來快枯萎很可憐而喜歡它嗎?
不是的。
甚至在他眼裡,
再艷麗的玫瑰都比不上她這株輕柔的蒲公英吸引他。
「到店裡工作以後我很開心噢,因為有你們當強大的後盾,
我好像可以不害怕了。老闆對我已經很好了,
不需要這個樣子──像我這種人,再怎麼樣都不能戀愛的。
爸爸那個樣子、我們家這個樣子,甚至是這樣子的我,有什麼資格戀愛呢?」
「妳爸爸很愛妳、妳們家、我覺得、有愛就會很富裕。」江易軍緊張到話語結巴。
「我有個秘密沒告訴你喔。」陳庭毓已經歛起眼淚,
語氣神情都冷淡得可怕,陌生得讓江易軍不寒而慄她接下來所想講的話。
「我不是爸爸親生的喔。」
江易軍不自覺張嘴,感到喉頭乾澀。
「我是我媽,外遇生下來的孩子喔。」
陳庭毓笑著,表情空洞得想讓人阻止她那讓人心碎的笑。
「爸爸知道以後,只能用酒精麻痺自己,我媽才藉口這樣光明正大跟人跑了。
我可以理解爸爸有多痛苦呢,
曾經我是他最期待的孩子──卻是被愛人背叛的證明。
是我,也會因為這樣的矛盾而痛苦吧。
但他還是很努力、很努力的養大了我喔。
小時候爸爸喝醉會抱著我,
對我說:『妳怎麼不死掉算了?』
可是我知道他只是喝醉了,
──我要是死掉,誰來照顧他?」
「易軍。」陳庭毓突然改口,讓江易軍完全毫無招架之力。
「就算我活在地獄,我也沒打算離開喔。」
「所以拜託你,」陳庭毓轉過身,雙肩顫抖著。「走吧。」
江易軍望著她像是快要枯萎的背影,
彷彿微風輕輕一吹她隨時都會消失在他眼前一樣。
這一次他不再是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而是那麼害怕自己無法觸碰到她。
可是他卻無能為力。
他說不出什麼能讓她不將他抵擋在外的話來,
他只能轉身就走,輕輕的,像怕踩痛了她的心。
就算他的心也成了碎片。
走到客廳時,
他覺得沙發上那個身子綣曲的人像團毛線球,
被眼淚酒精浸濕、灰沉沉的的小球。
他忍不住走了過去,拾起一旁的外套輕輕替他披上。
再把散落一地的酒瓶集中收拾。
「辛苦了。」他恭敬的對著沙發上的男人鞠躬,
胸口一陣酸澀。
他以為自己有個悲慘的童年,有個破碎的家庭就已經夠慘了。
可是陳庭毓家的悲劇還沒停止,
也許──會這樣一輩子?
「就算活在地獄,我也沒打算離開喔。」她那句縹緲卻堅定的話語讓他手心發涼。
他還能怎麼辦,他不是活佛,他不是什麼偉大的人,
他憑什麼,想要解救他?
幸好是休假。
掙脫惡夢以後,
江易軍鬆了口氣。
自從陳庭毓出現以後,江易軍只會把休假留給她,
可是今天怎麼看都不適合。
江易軍煩躁的抄起電話按了最熟悉卻被擱置已久的號碼。
螢幕顯示著那個總說他有異性沒人性的李禾叡。
「欸廢物,吃早餐。」江易軍口氣沉悶。
「幹現在才幾點?」電話那頭的李禾叡也沒多好聲好氣。
「你最愛的那家,現在起床出門。」
「才不……」
「我請客。」
「好的易軍大大不見不散喔我要點滿整張菜單耶比。」
坐在熟悉的早餐店裡,
李禾叡開心在點餐單上龍飛鳳舞。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李禾叡突然抬頭:
「咦,禮多必有詐。
我看看,依大人這面相,黑眼圈作祟、眼神空洞,便是發春之相。
說吧,少年易軍的憂鬱!」
「你要自己買單?」江易軍一句話輕易就讓李禾叡乖乖閉嘴。
江易軍嘆了口氣,
但他還真的像極思春少男。
過去這些年來,
再怎麼要好他也很少向阿叡吐露心事,
但他真的忍不住了,
想了整晚他也找不出答案。
「欸阿叡,你覺得同情跟愛,差別在哪?」
「別人覺得她可憐,
你卻覺得她可愛啊。
就這麼簡單,詹姆斯都比你聰明。」
李禾叡開心咬著食物,
桌上被食物塞得滿滿的看了就是神清氣爽。
http://i.imgur.com/XhvCJ9v.jpg
「詹姆斯是哪位?」
「阿龐身邊那條笨狗啊,竟然掛了,害我超級難過幹。」
http://i.imgur.com/4s9WjO7.jpg
江易軍鄙視地抽了張衛生紙讓李禾叡擦去說掉就掉的眼淚。
一方面也鄙視著自己。
對啊,這麼簡單的問題,
他竟然猶豫?
不可能,他一直自詡理智,沒道理這點他想不通。
看著李禾叡餓死鬼投胎一般的可憐模樣,他一點都不覺得可愛。
可是陳庭毓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牽動著他的心思他的嘴角。
她才不可憐呢,她的堅強努力他都看在眼裡。
「我從來沒有想死掉喔。活著就可以做很多事,死掉就太浪費了。」
在他擔憂陳庭毓有輕生念頭時,陳庭毓一句話就推翻他所有猜想。
她比他所想的堅強太多了。
反而是他──懦弱得可以。
他突然明白自己一直混淆的不是對她的情感。
而是這麼久以來,
他的心一直像黑洞。
就算擺脫了那些人,
卻在他心裡留下他不肯承認的疤。
阿叡是唯一陪伴他多年、他唯一能信任的人,
除此之外,對於人,他沒有太多的情感可以揮霍。
儘管不再日夜惡夢,他仍防備疏離。
對於陳庭毓他卻給了太多太多連自己都始料未及。
──他一直不願正視自己的徬徨:
他還有能力愛人嗎?
儘管他們能夠擁抱彼此的傷,
他卻沒有自信能夠完整她的心。
再佯裝堅強,他其實也是破碎的。
但他是真心想保護她、陪伴她。
他知道那種被丟下的痛,
所以如果不能一輩子,
他寧願遺憾也不要造成她更大的傷害。
他明白那樣子的她,承受不了更多的了。
「阿叡。」江易軍幫李禾叡在盤裡擠上番茄醬。
「幹嘛?」
「要牽著手一輩子,很難嗎?」
「很難吧。不然你看。」李禾叡突然握住他的手,還是十指交扣那種。
「北七喔衝三小!」江易軍激動的把手甩開往褲子上抹了抹,然後不爽的伸出中指。
李禾叡絲毫不在意笑咪咪的咬著蛋餅。
「如果對象不是你想要的,當然很難啊。
但如果是你想執子之手,白頭偕老的,有什麼難?
你就不要放開就好了啊。
啊前提是對方要讓你牽喔我可不想去警局保你。」
不曉得為什麼,李禾叡總是能這樣輕易安撫他糾結的困惑。
「江易軍。」
「幹嘛?」
「結婚的時候我要當伴郎喔。」
「白癡。」翻了個白眼,大口吸了豆漿。
「……那是一定的。」江易軍低聲說著,卻沒有任何信心。
「但如果對方想放手呢?」
「那就去找下一個也想牽著你一輩子的啊。
不要害怕,有些人就值得你為她融化喔。」
這句話讓江易軍想起他跟李禾叡一起坐在電影院裏頭看冰雪奇緣的模樣。
李禾叡超級愛哭。
他說他從來不跟女友一起看電影,
因為不想讓她看見自己丟臉的模樣。
他實在是不懂一隻雪人跑去火爐前自殺有什麼好哭,
但這個時刻他卻感動得有些掉淚。
這一生能認識李禾叡,好像也值得了。
一早接到李禾叡的電話時陳庭毓滿心困惑,
過去不管大小事都是江易軍親自打電話來告知。
她心裡想著,也許是昨天的事嚇到他了。
也對,正常人哪能接受像她這種人,
就算是彷彿很了解她、彷彿真的可以帶著她看見光明的江易軍……
深吸一口氣,按下通話鍵,陳庭毓虛弱開口:「喂?」
「今天店休喔冰箱壞掉了。」
李禾叡的聲音聽起來倒是一點都不心疼,更像是巴不得冰箱多壞幾次。
「嗯?真的嗎?食材怎麼辦,都壞了嗎?」陳庭毓焦急詢問。
天啊,那些江易軍每天親自採買的上好食材──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我也不知道耶。阿軍就說放我們一天假,店裡他會自己處理。」
「真的不用過去幫忙嗎?」
「當然不用啊,放假耶!
小姐妳不出去好好玩樂跟阿軍窩在店裡幹嘛?
還是妳就喜歡跟阿軍窩在一起?」李禾叡毫不留情調笑。
陳庭毓一時語塞。「才沒有!好,我知道了,謝謝。」
掛上電話,陳庭毓瞪著手機一片黑。
再不想承認,
因為沒有江易軍的訊息問候而失落的情緒,
都在在顯示著她早就被江易軍的關心制約。
她很明白江易軍對她特別關心,
在店內她也極力避免讓其他人產生老闆大小眼的情況,
公私分明的他們總是保持一定距離,
但下了班,就算陳庭毓還是老闆老闆叫著,
卻抗拒不了江易軍絲毫關心。
她知道、也很珍惜這份善意,
可是她不能再這麼自私下去了。
她就像是克拉蕾,
老天已經送給了她胡桃鉗一般的江易軍陪伴著她,
她不能再癡心妄想什麼,
再甜膩的,
最終──只是一場夢而已。
過去休假都被江易軍的計畫填滿,
突然空下來的時間,陳庭毓完全不知所措。
她踏出房門,有些意外父親不在家。
……又出去喝酒了嗎?不會又鬧事吧?
這世上有太多她無能為力的事情,
儘管她一直很努力,
可是這些努力都微薄得只足夠支撐她堅強地活著,
她卻不能改變這個家半分。
她曾經恨過爸爸,恨爸爸為什麼這樣頹廢,就這樣讓酒精毀了一個家,
讓她深愛著的媽媽寧願丟下她,也不肯在這個家多待。
意外得知真相的那天,
她一個人在房間裡哭了好久好久。
這個世界,原來不是她所想的那樣。
她已經無心去管周遭對她的惡意,
光是要消化這個家最深沉的醜陋,
就已經耗掉她所有力氣。
她沒有朋友,也沒了家。
沒有血緣的爸爸,才是該恨的那個人吧?
再辛苦,終究是把她養大了,
她憑什麼去恨呢?
這個人心目中的家,也被毀了。
沒人能夠聽她傾訴這些煩憂,
直到碰見江易軍,
他那顯而易見又再單純不過的善意輕易瓦解了她的防備。
她在他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
多希望,
有一天她也能像他一樣,能看見光明、甚至完成自己的夢想。
還是出去走走吧,她不該再這麼仰賴江易軍。
她從他身上得到太多太多,而她根本回報不了。
她踩著陰影緩緩步出巷子,難得的豔陽讓她瞇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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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難得奢侈的自己享用了下午茶,
這些年來,她除了躲在房間裡看書幾乎不太出門。
現在她敢一個人泰然自若地吃著鬆餅,
雖然她沒有身旁那些衣著亮麗的女孩們有姊妹圍繞,
但空虛的心全被甜食撫慰了。
該帶一份給爸爸嗎?
他會喜歡這種東西嗎?
意識到自己很久沒有跟爸爸坐在同一張桌上一起吃飯,
她還記得小時候爸爸最愛釣魚──只因為她喜歡吃魚。
爸爸總是把味道鮮甜的魚眼睛留給她,
後來她才知道那也是爸爸最喜歡的部位。
現在的他們,怎麼會這樣?
陳庭毓摀著雙眼,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
打開家門時陳庭毓差點失手鬆開手上的飲料甜點。
「老闆,你……怎麼會在這?爸?」
陳庭毓震驚的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兩個男人,心中五味雜陳。
「發生什麼事了?」
「妹啊,過來坐吧。」
聽見那熟悉親暱卻久違的呼喚,陳庭毓的眼淚瞬間掉了出來。
她很少看見清醒的爸爸,更別說已經好久沒跟他說過話。
「爸。」她有些生硬的叫著。
「這是我剛從咖啡廳買回來的甜點喔,還有咖啡,聽說很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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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著四周,難得的沒出現瓶瓶罐罐,
小心翼翼將提袋擺在桌上,拉了張塑膠椅面對兩人坐在桌旁。
她扭著衣角,偷偷打量著江易軍的神色,試圖從中得取一些資訊。
「江先生是個好人,妹啊,妳要好好把握啊。
是爸對不起妳,是我不成材,這麼多年辛苦妳了。」
陳柏延一開口就失控的哭著,一大把年紀了還哭得像個孩子,
連他自己都難以接受,可這麼多年來,他從來沒有機會說出自己的心底話。
「爸只是不知道怎麼面對妳,妳知道嗎?
當時我只是希望妳長大以後跟妳媽一樣亭亭玉立……
是啊,結果現在看見妳就好像看見她一樣……」
陳庭毓不敢置信地聽著父親的告白,終於明白他心裡難解的結。
江易軍尷尬的拍著陳柏延的肩,
另一手忙著抽出衛生紙遞給眼前哭到無法自拔的父女。
接下來場面有些失控到江易軍完全不知如何自處。
父女相擁而泣的畫面他以為只會在電視上看到,
活生生發生在自己眼前時,他渾身不自在,又莫名想哭。
如果真的能打開他們兩個人的結,那就太好了。
原先他還覺得自己的主意瘋狂,現在終於放下心來,
自己也許真的做對了。
在一早揮別李禾叡後他就掩不住想要大聲對陳庭毓告白的心,
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在陳庭毓根本打算封閉自己的心的情況下,
他知道再肺腑之言都不能感動她半分。
解鈴還須繫鈴人,如果不從她最根本的心結開始,
他所有努力都是徒勞無功。
不知不覺他已經站在陳庭毓家門口,
他想著該怎麼樣才能接觸到最終關卡的大魔王。
沒想到大魔王倒是自己走出門來了。
他身上帶著釣具,看起來很清醒。
江易軍緊張到覺得腎上腺素直線狂飆。
「那、那個,陳先生您好,我是庭毓的老闆。庭毓她、她出事了,請您跟我走一趟。」
這彆腳的謊言破綻百出,
但這男子一聽見庭毓出事馬上睜大眼,抓著釣具直往他衝了過來,
江易軍嚇到往後退了幾步,
深呼吸幾次之後領著他走出黑暗小巷。
「妹啊呢她還好嗎出了什麼事了?」一路上陳柏延沒停止焦急詢問,
江易軍有些煩躁的握著方向盤,有些後悔自己撒了這樣愚蠢的謊。
「陳先生你冷靜點,我還在開車,這樣干擾我很危險。
你就不能幫我好好抱著必魯安靜一陣子嗎?」
「汪!」
後座傳來必魯朝氣的叫聲,
江易軍一瞬笑了出來。
「聽到沒!」
江易軍趁著等紅燈的空檔,
從後照鏡打量著後座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的模樣彎起嘴角。
「他叫必魯喔,你最愛喝的那種。」
陳柏延有些尷尬的望著身旁的狗兒,卻忍不住伸手撫著他柔順的毛髮。
「好可愛。」
「對啊,我帶牠回家的時候他還瘦巴巴乾扁扁的,好不容易養成這副健康模樣。」
「買來的?」
「怎麼可能!我從收容所領養來的。」
「你還真有愛心。」
「會嗎?要不是沒有能力,好想把所有的狗都帶回家。」
陳柏延發出笑聲,讓他莫名地想起陳庭毓。
他們笑的方式很像。
就算沒有血緣──他們之間早就密不可分了不是嗎?
「那個,陳先生你先冷靜點喔,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嗯但是,總之,咳。」
眼看目的地就快要到達,江易軍緊張到語無倫次。
「那個,庭毓她很好啦什麼事都沒發生,
我拐你、咳,是帶你出來,是想帶你去一個地方,我有些話想跟你講。」
車子駛近顛頗破爛的小路,一旁墓園跟荒涼的草地更讓人感到不安。
可是陳柏延意外的什麼話都沒說,只是靜靜摸著必魯的頭。
接著車子停在流浪動物收容所前,
群起的狗吠聲不讓人感到害怕,
倒是胸口一陣抽痛。
第一次來到這江易軍就被震撼到無語。
坐落荒涼的土地裡的收容所響起此起彼落的狗吠聲,
狗兒們特殊的氣味撲鼻,
簽過訪客紀錄簿,
穿過簡單的辦公室來到關著大大小小狗兒的後院,
江易軍忍不住眼淚狂流。
http://i.imgur.com/KLo997j.jpg
那些灰色籠子裡的無助身軀,他一秒都不忍多直視。
防備或者朝氣吼叫,都讓江易軍心頭難受得幾乎窒息。
他永遠忘不了那些想期待又不敢抱著希望的雙眸,
他終於想起陳庭毓的眼神裡,就帶著那樣一半希望一半絕望。
帶走必魯的時候,他曾發過誓再也不會踏進收容所第二次。
太痛了。
那些沒能安身立命的小生命們,
他的無能為力,
都讓他心痛到無法言語。
他沒想到自己會再次回到這裡。
就是一股衝動,他想讓陳柏延看看這個地方。
沒想到陳柏延似乎泰然自若,
他們把必魯暫時安置在門口,熟練的簽了名,
一起走向那些關著可愛小毛球的地方。
「真希望他們都能有個家。」陳柏延開口就讓江易軍眼眶泛紅。
對啊,他也是這麼希望的。
「陳先生,我也想讓妳女兒有個家。」
他知道時間點有些奇怪,但他就是在狗目睽睽之下恭敬的彎下腰低頭說著。
「憑什麼?」就算突兀,陳柏延絲毫沒有被他嚇著,神情自若的回應。
「我愛她。」
「愛?能當飯吃嗎?」
「我有一家餐廳,是我自己努力打拼來的,可以保證讓庭毓衣食無缺。
我爸媽很早就過世了,
庭毓嫁給我不會有婆媳問題。我了解你們的狀況,嗯……我很心疼。」
「所以你覺得她像這些狗兒們很可憐,才帶我來這的嗎?」陳柏延語氣有些不悅。
「不是這樣的!」江易軍激動抬起頭。
「我只是想說,
謝謝這些年來你讓庭毓有個家,如果不是你,
庭毓也許一輩子都會露出像他們那樣無助的眼神,
如果不是你,不會有現在的庭毓。
陳先生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哦!
你把庭毓一手拉拔到了現在,她是個很棒的女孩,你應該以她為傲的。」
陳柏延的雙眸閃著水光。
「就算沒有血緣關係,必魯也永遠是我的家人。
不會因為他的血統純正與否,不論牠長得如何,在我眼裡,
必魯永遠是我的寶貝。這點,我們很像吧?」江易軍冒險的提出這番言論。
陳柏延終於流下淚來。
「我來過這裡幾次。」
庭毓很喜歡狗,我想過要帶一隻回家。
但你也知道我的狀況,我沒有信心能照顧好一隻狗,
我連庭毓都……像我這種人,憑什麼?
所以每次來,我都不敢真的帶走哪個小生命,
就算我知道不管是什麼樣子的,庭毓都會很喜歡、很照顧牠。
幾次我鼓起勇氣,想著就養吧。心裡另外一個聲音就會跑出來,
我才是被遺棄的吧──庭毓她媽……」
陳柏延伸手抹抹臉頰,「對不起,讓你見笑了。」
靜靜地聽完陳柏延的告白,江易軍釋然的微笑:
「陳先生是很棒的人喔。真的,庭毓的堅強善良,跟你很像。
能有你這個爸爸,庭毓一定也很驕傲的。」
江易軍走向前,然後伸手抱住眼前哭到像個孩子的男人。
「這些年辛苦你了哦。讓我幫你一起照顧庭毓吧,請你相信我。」
「臭小子,領養、不棄養,懂嗎?」
陳柏延逞強的對江易軍訓著,
江易軍絲毫不在乎的開心笑了。
「小子,一起去釣魚吧?」
待兩人冷靜過後,
江易軍宣示著不久前跟陳柏延的協議好的事情。
「另外,陳庭毓小姐,妳被裁員了。
而妳的空缺將會由陳柏延先生頂替。」
江易軍笑嘻嘻的模樣讓陳庭毓想起李禾叡老是不正經的模樣,
這就是近朱者赤嗎?
消化了江易軍剛剛一番話,陳庭毓才錯愕的張嘴。
「為什麼?怎麼可以?我不是表現得很好嗎?我爸他……」
突如其來的異動讓她完全不知所措,她又沒做錯事情,
為什麼江易軍要這樣對她?何況爸的身體,可以嗎?
「妳爸答應我要戒酒,但我必須給他工作。」江易軍一派輕鬆應答。
「爸爸造的孽,女兒來擔不是很合理嗎?」
「我可以養他!」陳庭毓難得的動怒,她沒想過江易軍會是這種人。
「爸的身體怎麼能應付店裡那些工作?」
「妳太小看爸爸了吧?我什麼粗活沒做過,要不妳以為妳怎麼長大的!」
「可是、可是……」陳庭毓啞口無言,無助地望著兩人。
「我知道了,我會重新找工作的。老闆、不,江先生,我爸就拜託你了。」
「等等,誰准妳找工作的?」
陳庭毓錯愕的望著江易軍。「什麼?」
「關於我們男人之間的協議還有一項。」陳柏延笑嘻嘻補充,
她總覺得一夕之間這兩個男人的模樣已經開始重疊。
「去完成妳的夢想吧,妳一直很想環遊世界不是嗎?」
陳庭毓完全說不出話來,
像她第一次在江易軍面前失控掉淚那樣摀著嘴。
眼淚卻怎麼樣也止不住。
「為什麼?」她吃力的擠出這幾個字。
「因為我們都愛妳呀。」
這世上她深愛著的兩個男人異口同聲說著。
出國前一晚,陳庭毓忐忑到心臟狂跳,翻來覆去都難以入睡。
側著身躺在一旁的江易軍將她緊緊擁在懷裡。
「一個人會很辛苦哦,如果不是還有阿叡他們要養,我一定會陪妳去的。」
「怎麼行?你為我做的已經太多了,這麼輕易放棄你的夢想,我會討厭你的。」
「那妳就努力完成妳的夢想吧,我跟爸都會等著妳回來的。」
注意到江易軍口中的稱謂,陳庭毓心裡一陣彆扭。「他是我爸。」
「哦,所以我該叫岳父嗎?」
陳庭毓輕捶他的胸膛,卻止不住臉上甜蜜笑意。
「欸,你……都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
「隔著這麼遙遠的距離、時間,
搞不好、搞不好你很快就會忘記我……」
「妳會忘記我嗎?」
「怎麼可能!」
「那就對了,妳忘了我們很像嗎?我又怎麼可能忘記妳?」
陳庭毓感動的望著他溫柔雙眼,
想起每一次她猶疑,江易軍總能輕易地安撫她。
「不可以跟阿叡在一起喔。」
江易軍不屑嗤笑。「別鬧了,就算我真的想不開,
他女朋友也會第一個衝出來阻止好嗎?何況我對男生一點興趣都沒有。」
「那我呢?」
「什麼?」
「你、對我有興趣嗎?」
江易軍呼吸一窒。
他可是費盡力氣才壓抑住自己對她的慾望,
如果李禾叡知道這些日子他跟陳庭毓夜夜相擁入眠,
他卻從未踰矩半分一定會恥笑他一輩子。
「別鬧了。」江易軍僵硬的翻過身,深怕自己下一秒就克制不住將她吃乾抹淨。
他不要。
儘管自己的身體對她充滿渴望,
可是懷裡嬌柔的身軀就像朵輕柔的蒲公英,
好不容易才能擁她入懷,
他深怕一個不小心她又要消失在眼前。
對她,他只想小心翼翼地呵護著。
天卻不從人願。
他能感受到背部被溫暖的豐滿貼近,
一雙細嫩小手完全不知事態嚴重性的從背後環住他的腰,
甚至勾引似的撫弄著。
「別這樣。」江易軍已經瀕臨失控。
「可是我想要你記住我。」陳庭毓鼓起勇氣開口。「我的所有,都是你的。」
「傻瓜,不用這樣我也不會……」江易軍根本無法多作思考,
在她的指間似有若無滑過下腹時,再也克制不住的翻身吻住這玩火的女人。
「這下妳一輩子都別想忘記我了。」
粗糙的掌在她細嫩皮膚上摩娑,
耳邊她的呻吟勾人,
她未經人事的羞澀反應讓他情慾更加翻騰。
「會很痛呢。」他僅存的理智掙扎。
她想起第一次他為她包紮傷口時也是這麼溫柔說著。
這次她不再咬唇,堅定的在他耳邊低語:「我要你。」
這一瞬男人理智斷裂,只能順從慾望吞噬彼此。
在他的硬挺進入時她疼得眼淚都迸了出來,
可是卻是打從心底愉悅的。
歡愛過後她將臉埋在他的胸膛,
情慾退潮後熱氣還是揮散不去。
他們真的做了呢。
很痛很痛,可是看到他舒服的樣子,
好像都不算什麼了。
「我會等妳回來,不管幾年,我都會等,
所以不要擔心我跟爸,只要照顧好妳自己就好了。」
江易軍輕撫著她的黑髮,語氣輕柔得讓人沉醉。
「這樣真的值得嗎?」她的聲音悶悶的。
「為什麼不?能遇見妳,是很幸福的事情哦。」
原本只是株輕柔到難以確認真實存在的蒲公英的,
意外落在他的世界時,輕易地就生了根,佔據了他整個心扉。
他堅強背後的碎片,全都被輕柔包覆住了,
也許就是這樣,不知不覺被治癒的吧?
不再被自己割傷,也不再害怕會傷害其他人
「等妳回來,就嫁給我吧。」
江易軍笑著輕吻她的額頭。
清晨,
他們牽著手沿著小巷走著,
儘管被黑暗籠罩,他們卻充滿了期待。
他們都知道,只要再往前行,就會有光。
只要小心翼翼地,將彼此的雙手緊握。
「第一次見妳的時候,妳也坐在這呢。妳還記得自己在等些什麼嗎?」
他們決定在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享用她出國前的最後一頓早餐。
江易軍不捨的望著她,想起他們初次見面的模樣。
「記得啊。我在等天亮喔,我每天都坐在那想著,再過不久一定就能看見光的。」
江易軍動容的望著眼前跟自己像極了的女人。
http://i.imgur.com/h2Zdsvl.jpg
「然後你就出現了呢,真是太好了。」
陳庭毓彎著眼。
她想,
因為他們都有著相同受傷的靈魂,
才能在最脆弱的時候看清楚彼此的傷痕,相互安慰。
對他們來說,
在擁有彼此的那一刻,
才真的徹底從惡夢裡醒來。
「欸,我會一輩子愛你喔。
你會相信我吧?」
關於愛,時間會證明的吧?
最重要的是,
能夠成為彼此的救贖,
一起迎接天藍,真是太好了呢。
http://i.imgur.com/2KftC92.jpg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cJZKsak-GG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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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facebook.com/haxdgoodgoodeat/?ref=hl
下面廢文會有點長還請大家見諒
幫QQ 正直洪爺要下台了
想當年看到洪爺政見有徵文比賽覺得開心興奮期待
因為我進西斯只發創作看創作
但我打從一開始就都沒想過要參加
畢竟到現在風氣就是埃低顯眼先推
我自己知道我的ID佔有優勢
我不缺p幣也沒什麼創意 所以一直都是小讀者心態
最壞心的是每個月我都忘記投票
看到洪爺要下台的時候心裡罪惡感直升
也幸好這次徵文沒有主題之限
為了紀念洪爺跟
我死去的愛情(這是分開的我跟洪爺沒有關係T_T)
就來湊個熱鬧Q_Q
我還特地頂著寒風去偷拍那張早餐店
洪爺要下台這件事也讓我萌生退意
心裡轉念一想我也沒出道什麼過是要退三小
只是我一直都明白自己很不屬於這裡
這篇
一萬七裡面有個一百七十字西斯點就很了不起
儘管這樣每次西斯點我還是很努力擠
http://i.imgur.com/jtKqvNl.jpg
這個比奶圖西斯惹吧傳個語音訊息也被朋友調戲QQ
還有這一年來得到的雖然比感受到的惡意多太多
我還是覺得有點累
每次發文都還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
加上生活型態轉變 能夠開心寫文章的時間變得好少
儘管如此有時間我還是很努力的寫 畢竟寫作對我來說是十分開心的事情
啊總之是想休息一下了
在這之前一直很關心我的大家分享過期少女隨風而逝的小小愛戀好了
私下我都跟朋友說我是詐騙集團 寫這麼多希望大家相信愛的文章
但很長一段時間我自己一點都不信什麼真愛真的會有對的人出現
直到最近認識了一個男孩,他身上有我初戀的影子
相同的身高、跟初戀也跟我一樣的星座,
還有我們的一拍即合,契合的價值觀,
最棒的是對視吃如命的巨蟹座來說,
我們喜歡的食物完全不一樣,
我總說太棒了我們完全不會搶食物耶!
我喜歡他,但不是因為他跟我青澀的初戀有所重疊,
我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充滿安全感。
如果我連他也信不了,這世上就沒有人可以相信了。
在認識他的那幾天我總有一種感覺,
我甚至跟朋友說我願意在他身上花幾年時間等待,
就只為了那股安全感,
「搞不好他就是對的人」的想法不斷浮出。
但人家說所謂對的人是兩個人一起努力出來的QQ
最後很遺憾的我沒有田賦甄愛著愛著就永遠的幸運
但光是能認識這樣的他對我來說就是極為幸福幸運的事情
我甚至可以告訴一直很擔心我的朋友們我似乎痊癒了,可以好好談一場戀愛了
儘管還是眼淚收尾 但對我來說每一段感情能夠成長一些就值得了
他讓我看見了比文章還夢幻的真實跟安全感
這比什麼都還珍貴
雖然我還是怕某些人怕得快要閃尿
但我想,我還是從他身上獲得一些勇氣可以繼續相信愛情吧
也希望大家都能真的幸福 ya~~~
感謝洪爺這陣子的辛苦付出
希望下任的版主也能帶給大家滿滿安全感Q_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