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周末與嚴歆一道前去臺北看表演,演出後我們挑了臺北有名的麻辣鍋店用餐,席間
輾轉聽到隔壁高中生正討論模擬考的話題:「除了讀書之外叫我做什麼都行。」
穿著短牛仔褲大方露出細白大腿面積的女孩子說,綁著馬尾青春洋溢,笑談間有不可
一世的無畏。
聽到這對話的嚴歆笑了出來,筷上夾著一塊麻辣豆腐抖了一下,「我的話是──除了
工作之外,叫我做什麼都行。」她笑瞇了眼說。
嚴歆與煦彤還有雨琇是我高中時的同班同學,畢業後我們留在臺中讀書,因為地緣關
係,我們幾個才漸要好起來,「不,」我搖搖手指頭,「就算回到那個當下我們還是不會
好好讀書的。」我大笑。
畢業後我、或者說我們都發現再交新的朋友是有一定困難的事,比起什麼社會上的朋
友各個都有目的與心機這種藉口,不如說是彼此都對於重新交代自己春去秋來的時刻感到
疲憊。
之所以我們成為朋友(而非閨密)純然只是我們參與了我們共通的過去,並且在這些
事件中扮演或多或少至關重要的角色──例如我們爭吵、反目、欺瞞。
在這過程中我們學會原諒、釋懷、坦然,還有全心全意不為八卦的關心,就像最是脆
弱的夜晚,我們反覆安慰分手的煦彤。
縱然青春如鏡池般迂闊,卻在這些經歷中將誰與誰給予的情感收下編織成細密的網,
然後篩過片片哀毀骨立,最後沉沉落下。
「生命很長,偶爾要清清垃圾。」當時煦彤非常有魄力地說,在我們大家都知道他的
前男友說不能給她未來;於是毅然分手但實則跟當時在大學鬧地沸揚的球隊經理在一起後
。
我們陪伴煦彤,泡在酒精裡替她出氣與數落,要她想開些,何必為了這麼一個男人心
力憔悴,「柯文哲說過:『垃圾不分藍綠。』我覺得渣男不分星座。」嚴歆說,手機裡面
正好開著星座專家唐立淇的直播。
「有說巨蟹座什麼時候有桃花嗎?」煦彤紅著兔子眼問,這才聽到她微微一笑,「把
自己的狀態調整好,到時候不要說是桃花,霸王花都沒問題。」雨琇說。
在煦彤的前男友當兵回來過後半年,他對煦彤說兩個人沒像之前那種感覺了,『再嘗
試看看好嗎?』煦彤說,於是又活拖了半年。
我想我懂那種等候判決的焦慮感,心裡總是有底卻一絲盼望結果能翻盤,表現出來的
樣貌不再像之前那樣自然,反而折煞自己本來的樣子,委曲求全只求挽留的日子再多幾天
。
結果總不如人願,也到了後來我才知道不愛的人看著對自己付出愛的人是多麼難受的
事。
不愛了連曾經滿溢的愛都讓人不舒服到了極點。
他們分手後我無意在臉書旅遊社團看到煦彤前男友發表的詢問:寫著要帶新女友出國
去日本某地區,希望能給予意見。
我看了看只覺得可笑與荒謬。
分手前所有出國自由行的功課都是煦彤做,依著前男友想要的一一細心規劃,還問了
我們意見,同樣的地點最後卻不是她與他去,而現在在我看來只覺得熱辣辣地像甩了煦彤
一巴掌。
為著自己心愛的人低聲下氣地貼心與乖順,原來到頭來呵護的那個人想呵護的另有其
人,這樣的關愛在他眼中看起來像是戰俘陪笑討好求生的滑稽。
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說了也只是難堪,何況煦彤已有了全新的人生,不再節
省花用只為了買一雙喬丹鞋當他的禮物。
即便是看著他與那個曖昧已久的新女友用噁爛且浮誇(原諒我對於愛恨的兩極)的文
字鋪述他與她之間多般造化,越看越覺得是在責怪煦彤不早點成全他倆。
「不要說我了,妳呢?」煦彤話鋒一轉,這下話題輪到我這兒了,「沒耶,還好。」
我笑笑說,忙著打哈哈說些垃圾話亟欲擺脫卻欲蓋彌彰。
「妳跟那個誰……呃,我想不起來叫什麼,世什麼的嗎?」嚴歆說,貼心地將最後一
根薯條留給我。
溽暑蒸騰,玻璃門開開闔闔於是冷氣被推擠著毫無涼意,雖不致熱,但也不覺得涼爽
,皮膚上像塗了層防曬油似的些許黏膩。
「枻仕,一個木偏旁再一個世界的世。」我開口說,把玩著桌面上被紅茶玻璃杯上遇
熱的小水滴濡濕的衛生紙,平靜自然地說。
他的名字多美。
而就算是醜陋的他都確實在我生命之中踩踏過。
我跟枻仕是在非常普通的地方相遇,且毫無浪漫的開場、也不是小說中所寫得私人旅
遊、找尋自我的時機。
只是因為夜晚漫長寂寥,直盯著手機上的CANDY CURSH撥著螢幕愈發無趣,於是他開
口對著坐在四人座位他的對面的我開口搭話。
我們是在SEVEN-ELEVEN排隊的時候認識。
排得是隔天早上十一點開賣的演唱會門票──五月天的。
我跟煦彤自高二組別分班後相識,初次看到她時便互相認出是國中時互為隔壁班的同
學,但我們並不是因著這件事而感情好,而是因為剛好都是五月天的歌迷。
當時人手一機的是SONY ERICSSON這個牌子的手機,裡面常常有我們自己下載的音樂
,我跟煦彤就是因為互相分享手機裡的音樂清單才知道原來對方也是五迷。
剛進便利商店時也是,居家的短褲與拖鞋,排隊的人身上不會掛著名牌,但憑著神情
肅穆、眼神直瞄著IBON即認出對方目的。
我只帶了手機跟充電器在剛剛小墨晚間九點多時傳給我訊息說PTT上五月天板許多人
正回報在SEVEN-ELEVEN排隊戰況時兩人決定先出來排隊。
夏夜沁涼,像冰塊微融的汽水,褪下豔陽後雖不像白日那樣炎炙,卻也沒有冷意,我
穿著薄外套騎著機車,只有混著汽車排放廢氣味的晚風向我吹來。
「剛剛詢問過已經有人來了。」小墨是煦彤的弟弟,看到我立刻拿下耳機,用下巴努
了努指指座位區一個穿著夾腳拖鞋看起來年紀比我們稍大的男子。
「所以我們排第幾?」我滑開手機跟煦彤回報戰況,雖然不算不妙,但很有可能第一
個卡太久導致我們買不到票。
「我第二,加妳第三。」他把玩著耳機線,捲在手指上又繞開。
「你姐說她下班要去其他家晃晃,看有沒有那種偏僻門市還沒有人去排隊。」我對著
小墨晃晃手機螢幕。
「有啊,清境上的*見晴門市吧。」小墨笑著說。
期間我們各自有一搭沒一搭聊天,等候煦彤下班過來會合,漸漸一個、兩個跟我們一
樣套著拖鞋、手臂下可能夾著書報雜誌徘徊在IBON前猶豫不決不知是否詢問,每當這個時
候其他散落在座位區的五迷緊盯著不敢鬆懈,直到確認先來後到的順序後才又回歸平靜。
坐太久讓我渾身不舒服,起身在餅乾區晃晃,時間已經接近二點,晃著各式餅乾沒有
食慾,我拿著一包綠色乖乖結帳後跟店員借了簽字筆在乖乖包裝上寫了希望IBON不要卡的
願望,並且擺在IBON機台上。
「我也寫一包吧。」坐在我對面的那位男子也拿了一包放在上面,因為是五迷所以有
共同話題,一下子同樣是歌迷的我們便聊開了,談及各自參加過的演唱會場次。
「這是我要去的第三場,」我說,「她比我猛,那種非售票的也去過幾次了。」我指
指煦彤,她比我還要有毅力,那種從早在艷陽下蒸發水分、到晚曬乾體力的事她一點也不
覺得辛苦。
我想起高中剛畢業的那個暑假,苗栗也有這樣的樂團活動,但需要先排隊取入場券,
近半夜我們聯絡苗栗的朋友讓我們借住一宿,正是繁夏,摻著星光被點綴的風,想起了『
*在遙遠遙遠的以後,會不會有人知道我在這個寂寞的星球,曾這樣的活過』這句歌詞。
在那個時候還沒有智慧型手機,但剛畢業不久,我們對彼此都還熟悉,還沒有經過時
間風化,一邊聊著朋友後來考上哪裡的大學,一邊聊著是不是要找班上的同學再聚一聚。
越夜越安靜,有的人經不住睡意趴在桌上假寐,過了該熟睡的時刻還沒入睡,一向重
眠的我覺得胃在燒,雖然沒有睡意但長時間的枯坐等待卻覺得非常痛苦。
但當確定票券從機器裡列印出來後確實放下心中的大石頭。
第二次再遇到枻仕是在演唱會上,直到煦彤眼尖認出那個在我們後面沒隔幾排、高瘦
戴著鴨舌帽的男子就是當時一起買票的男生,而他在抬頭時也認出我們,邊走過來直打招
呼,「原來我們都是在搖滾區。」他說。
高雄世運主場館場地確實大,可以容納比臺北小巨蛋更多的歌迷,正是肅冬,看著大
家穿著厚外套與毛線帽,但熱情不減此起彼落的討論與等候。
這是一場末日時刻的狂歡,是被預言末日的二零一二年,但末日沒有實現,過了午夜
十二點又是新的一天。
也是在這天,我與枻仕交換LINE,他正式成為生命中的一部分。
青春之所以無比甘美、令人再三回味並非只是年輕爾爾,而是在被統稱為「青春」的
時光裡無所不用其極的衝勁去解決所有的窒礙難行。
例如那個想起《一顆蘋果》歌詞的那個夜晚,空氣裡浮著曬在柏油上的熱氣騰騰,混
著路邊野草曝過陽光又浸染露水的腐土味。
從那次後我們幾乎不再有如此純粹、直覺的時刻。
我們被生活、工作、愛情與現實又愛又恨著豢養;愛就愛在那能滿足各式各樣曼妙的
欲望;也恨著隨時增生、複製的欲望。
亦有非人所做為、無規則道理可言的欲望。
例如接近枻仕的時候。
初認識他時憑著相同話題──五月天,我們有相當程度的話題可聊,從早至晚也許偶
而停歇,但大多時候是持續地,就算彼此的所在地小有距離仍未顯累掯。
遇見他後才知道所謂老掉牙說詞裡「靈魂伴侶」的柔情繾綣,如鵷雛非梧桐不棲,再
覓見梧桐才知道更兼細雨時的翹盼之苦。
他神采奕奕,明瞭所有我不知道──從來不知道我不知道的那些人、事、物,他一一
帶領,並將我的世界打開。
我未曾想過亦有人如此與我貼密,舉凡我愛的、執著著如螺鈿閃爍光澤的華麗,偏執
刻苦著我眼中旖旎浪漫。
他懂,懂我看著鹿苑寺矗立於池中百般嬌媚與虛幻,最真實的都倒映在池中,『總算
看到了。』我喃喃說,他牽著我的手,只是靜靜看著。
第一次上床時他緊貼著我的身軀,似水我嵌合成他的紋理,左手搓揉我的左耳,我緊
閉著眼且思緒僵直。
而他只是撫摸著我,如件衣裳棉絮柔軟,隨著指尖力道下變形延展成甬道路路通往心
境。
手掌化骨而綿密,依著我胸前丘壑微拱托住,隔著衣物他用拇指出力摩擦著我的乳頭
,我咬牙表情看起來或許猙獰,他只是輕輕用好聽的嗓音要我不要緊張。
但越是這樣說我反而越緊張,隨著他身體變成囚籠攏住我,我更加想從他身下逃走,
然後他親吻我,箝住手後要我不要亂動。
他將手游移在我小腿上,沒有一絲猶疑,我想像我的大腿開成羞恥的模樣,私處經由
他的撩撥感覺的到陰唇外沾著分泌物。
漲紅臉我說不出話,比起欲說還休我更怕自我嘴裡溢出呻吟,他輕笑搖搖頭,隨著我
包覆絲襪的腿來回撫摸,跟著絲襪粗糙的人工纖維用力折磨。
我開始後悔今晚何必穿絲襪出來,顯得自己精心挑選成為何種姿態的玩物,亦宣示自
己骨子裡淫蕩不堪。
他漸漸移到我的頸部、肩頭,用齒替我褪下今天搭配的白色古著襯衫,胸前打了個大
大的結,復古的結枕皺褶比起那些可愛渾圓沒有曲折的蝴蝶結來說這要有女人味許多也更
歷經風霜。
敞開襯衫後他修長的手指扭著替我開扣,我看著他突出的指節再看看我的手,突然很
想跟他比比大小,『欸手借我一下。』我臨時起意,用左手肘撐起上半身,另一手伸出主
動拉起他的手掌。
啊啊,瞧我做得多明顯,每當我全心全意喜歡上誰時總是自私且貪婪地想擁有全部的
誰,絲毫不減急著囫圇吞棗一一收納成我的。
肌膚紋理與脈搏、血肉溫暄,具體的皮囊:能立於首前與我對話,乃至心欲所求的,
日月催成老練的魂與魄,嘗起來甘美或苦澀,無論如何我都要,亟欲融合成一體,將我的
用肉體納入煨成時間,溫存於此。
他柔捏著我渾圓的乳房,隔著衣料,我更可以感受到摩擦的刺激,成熟男人的魅力於
此,舉手投足都親暱如糖,化成黏呼呼的慾,都匯集成陰道裡透明的垢膩。
或許現在我該主動,索一個吻要當他乖順忠誠的臣子,拜倒在他陰莖下替他用舌取悅
,思緒有千百種,而被他手指伸入肉莢裡的陰蒂時微微一顫都洩了氣。
藉著他的手指可以感受到陰蒂充血漲紅,性慾苗出頭來我緊抓的他的手搖頭,離理智
與矜持還有一小段距離,但終將潰散。
我埋頭於旅館的枕中,潔白的床單與枕被,像個令人淪陷的漩渦,承接肉體在擺動之
時使慾望不至於破碎伶仃。
在落下親吻前他對我說:『我喜歡妳。』
這是他能給的最豐厚的承諾,儘管是動作上的,我飄飄然覺得我如此璀璨於他眼中。
他用手指──只是指頭,用指尖之處來回劃過大腿內側,憐香惜玉屏息輕柔,我像張
宣紙,過多的墨汙成印記,他伸入手指輕勾著我的陰道,他笑著,眼睛盯著我不放,笑意
柔媚至他會說話的眼睛中流洩著傾倒而出。
我皺著眉頭,陰道裡的液體濡濕他的手指,牽過我的手要我握住他昂然的陰莖,我對
大小毫無概念,那是天身的器官,用此插旗,插入我體內要我感受他的梭巡。
我皺著眉等候適應,如蚌懷成溫潤的珍珠,他擠在我身內要我接納,用情慾掩蓋暴力
相向,然而這疼痛如含毒的月季花,令人癡狂執迷頹墮。
他成了我的恆星,繞轉他我頭暈目眩為他起舞,崇拜與磕跪,然而不只如此,貼密的
他靈魂炙熱燙舌,在他生命有限裡他焦急著要成就他的極限,我隨之起舞卻不倫不類,我
只是跟從,卻旋成分裂的模樣。
我獨自買了票看演唱會,在臺北小巨蛋看台區,我沉默,不如以往激動快樂,只求在
這喧騰中求得一隅平靖。
『有我的陪伴妳再也不孤單。』我想起執起手時他用簡訊傳達歌詞給我,我笑開,以
為自此後他會陪我踏遍足跡,用他與我共同的時間參與每場演唱會。
而改變的不只我,連他也是,我站在看台區趴在欄杆上,求他身影恍恍入目,我以為
我能第一眼從人群中掘出他的。
『五月天只是一直在賣夢想的團體罷了。』爭吵過後他說,『妳不過是在浪費我的時
間。』一話把我與他切割開來分成個體。
而沒有傷口的疼痛從何而來?
卻又在夜晚深擁著嗚噎歉意,喃喃著用『我愛妳』罥著我,懸梁我仍期許他能輕輕捧
住我。
『妳太天真了。』隨著工作繁忙他說,言語與態度反覆煎熬,我麻痛無法辯駁,最愛
的能力喪失保護自己的能力。
然而我愛他,是我的神,我供奉成神般愛慕,織成我的世界,用溫柔圍繞,他如阿修
羅神目露睚眥,注定滅世將我貶墮。
那是紅蓮業火,我求一眼,夏末前我隨著他腳步去了東京,乘上飛機,在起飛拉升時
的暈眩感使我著迷,反覆練習關於我愛他的不適。
凌晨起飛,小窗戶冰冷我用手指觸摸,窗外夜如墨深,我額頭靠在窗戶上不得眠,只
得從耳機聽著歌。
無法再與他分享我的種種,包含這次阿信《成名在望》奪獎的感動,而耳朵裡撥放《
成名在望》,我多想跟枻仕說成名在望的歌詞寫得多麼雞皮疙瘩。
無法,不只是無法,而是從今而後我再與他無關,劃過一刀後棄毀,成了他眼中釘。
天漸亮,從底部透早,還有一大片慢慢墨藍尚未暈開,晴陽狼犺緩緩升上而燦燦奪目
,緊盯著我眼皮發痠吃痛如他灼熱目光。
那是繁華且高聳的城市,無夜無日的起著舞,我緩慢隨著手機上的地圖換站,坐著新
幹線看窗外一閃即逝的景色不斷倒退,而我卻從未前進過,打他離去後便停滯於此。
來的不正是時候,東京預報各地天氣陰雨,下著綿綿細雨,我撐著傘看著陽明門雄偉
華麗,即使在雨中依然莊嚴。
人影竄動,多數的人撐著傘走上階梯前往德川家康的陵墓,舉步艱難但還能應付,然
而階梯短小天雨路滑,梯上幾處覆著青苔幾個踉蹌一不注意總會絆倒,而我戰戰兢兢,就
像在他身邊時一樣,只求得一處停歇。
其實我也不懂為何我要隨著他亦步亦趨,只再多希望溫存些,再多蒐集些關於他的過
往,或許我便能理解勾勒出他的模樣。
我看著家康沉眠之墓,四周大多數的日本人沉靜地膜拜,我只是手插著口袋來會會祂
而狀似輕鬆。
四周群山環饒,雨霧冉冉飄浮,將雨打在葉上,打斷靜默颯颯。
他沉迷癡醉的城市我輾轉來到,那是夜晚我換了幾站地鐵,著眼是東京鐵塔巍峨卻寂
寞,它只在此,只有此,而我亦如此。
身旁有幾個香港人抱著大熊玩偶錯身而過,回過頭興奮地持著手機拍攝鐵塔,塔上燈
光爍爍,如鑽石切痕反射,而我身旁沒有旅人,再多的感動我都無法分享,只是拍下它的
照片,成就回憶裡的宿孽。
往東京都廳走去,沿途是各種國家的情侶,只我一人孤身,而我依然搭上電梯,隨著
步伐前進,著眼是東京繁華夭夭,錚錚似萬花筒不斷反映對稱,將美的反覆對折再對折。
廳下的車陣像游魚的鱗片斑斕,游著游著。
然而所有的,生命裡所有的,關於我生命裡現今所有的,
我僅存的剩下這些。
而身旁的旅人開懷,灼灼笑靨,我欣羨他們身邊彼此共睹此刻,凝聚成共同,而眼對
眼瞳孔裡的一樣,參與彼此將靈魂融合。
我突然想起《東京白日夢女》裡的其中一段台詞:
『おまえさぁ、東京って、まだキラキラして見えてる?』
笑出來我對自己浪漫的聯想有著無藥可救的欽佩,用著我的方式與之訣別。
卻想起最後一晚巫山寤寐,他拿著我時常使用的眼罩覆上我的目光,隨著纖維空隙透
過室內光線,他沒有說話我亦無語,不像以前那樣情色撫摸我的肉體。
只感覺的到他拉下我被後的拉鍊,將我的背露出大片面積,而房裡冷氣捂上我的背,
自脊椎之處一陣冷顫,我偏瘦,肌肉因為緊張而瑟縮著,將骨頭更顯,肉體像海岸線蜿蜒
起伏。
他扶著我而我毫無動靜,既不害怕也不退縮,在黑暗的世界裡我淡然將自己交予他,
他將我推上鏡子,玻璃冷意寒骨,我輕喊出聲,他沒怎麼理會我,跟著將我肩上的洋裝肩
帶撥下,那是一件料子很挺的緊身長洋裝,他花了些時間從我身上剝離。
我感受到自己裸體──即將裸體,粗魯地將我地胸罩翻起,用前端牙齒咬著我的乳頭
,我微微吃痛,依然由著他用自己的方式對我的身體殘暴。
我期望多留下傷痕累累,藉此證明他在我生命中確實走過。
他手掌抓著我手臂讓我站穩,伸出濕軟的舌頭舔著我的胸部,我感到快感而呻吟乞求
,乞求假設這是愛。
擁抱著我他將投靠在我肩窩裡承接他,我咬住他的肩膀使他吃痛,反覆確認將我不捨
的都付諸在紅印子上。
翻過我身體,他讓我靠在玻璃前像個像樣的蕩婦翹高臀部,他解開我的內衣用大手搓
揉胸部玩弄前端,如引信似的點燃我的慾望。
而哀傷使我陰道乾涸,竟分泌不出些許滋潤,他將手指探入,我咬著下唇沒有說痛,
從愛開始我將靈魂交付便不曾喊痛。
而我是痛的,真切被強行進入的痛,沒有如百合花萼前端的黏液潤滑,我只是逞強接
納他,而他也感受的到,卻毫不憐惜一樣挺身,我感覺像是下體撕裂的疼痛,從下體竄上
快分裂成兩半而屍骨無存。
《傾城之戀》裡流蘇與柳原也是這樣跌入鏡中的愛,模模糊糊的片刻。
他插入我,我撐著手掌在玻璃前,無聲地做愛,他兀自狠狠插入又抽出,反覆著直到
在我體內射精,一跳一跳地,他趴在我背上如獸般喘息。
然而所有的,生命裡所有的,關於我生命裡現今所有的,都只能用貧窶的美來詮釋並
且點綴。
燈光熄滅,鋼琴聲隨著鼓聲流瀉,阿信在台上唱著《自傳》裡的新歌,我低下頭想起
原來我們相愛、後來證明相愛。
『你很好,但我不適合你;我很好,但我不適合你。』我想說,卻覺得如此燙手的靈
魂我只能放手。
『只期待後來的你能快樂,那就是後來的我最想的。』阿信在台上這麼唱著,歌曲裡
加上了弦樂綿密,我還沒有哭,不能哭。
分開後依然要面對生命即將衰敗,與無法停歇的千瘡百孔。
周而復始,逶迤著。
而歌聲繚繞。
『我說妳啊!還覺得東京是那麼閃閃發亮嗎?』
『還覺得生活是那麼閃閃發亮嗎?』
『還覺得愛情是那麼閃閃發亮嗎?』
*
引用自《東京白日夢女》:
『おまえさぁ、東京って、まだキラキラして見えてる?』
『我說妳啊!還覺得東京是那麼閃閃發亮嗎?』
https://i.imgur.com/UfhqmCD.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