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約會嗎?
他們一同進了他的套房。
她手上提的精緻紙袋是初次見面的禮,
是她最喜歡的奶香味蠟燭,
凝結甜膩的體貼及私心任性。
她假裝平淡,
暗自打量著普通得是一般大學生租用的套房。房內不至於顯然在她到訪前新年大掃除一般
慎
她想他沒有那麼勤快,
或者可能真的誠意十足地動念,
排程卻遠遠延宕,在任何他繁瑣枯燥工作後的消遣娛樂之後。
但仍稱得上乾淨,
像他一雙潔淨的手,
白淨透淺色的紅。
又想到他擺手間那分明的稜線,
體液脈流跟著澎湃。
她強壓著心跳呼吸還有不斷越線的思緒,
對話導向日常,
談天氣談工作,
談他們拋下良善口吻戲謔的對象。
「你說他那樣,約的成嗎?」
她睜著眼問,此刻誠摯。
湊在一塊,
只差沒爆米花螢幕映著白底黑字上矯揉造作不精工也不具深度的排列組合,
他刻意情緒節奏用她為之傾倒的嗓音朗讀。
看的書越深越厚,
越看出此人才疏學淺,
他們相識大笑,
藉由不存在的第三人減緩了獨處的尷尬。
氣氛像被酒精催化自制力鬆脫,
她忐忑時間流逝,
他的嗓音像流沙細細堆疊越發深沉——
她曉得他的睡意沒有任何事物能攔阻。
他開始顯得煩躁疲憊。
「要不要先去洗澡?」
她渾身一震,
在最短時間內逼自己鎮定。
「嗯好。」卻聽見自己的乾啞。
她僵硬起身,取出自己備好的換洗衣物還有慣用的洗劑。
身處陌生又私人的空間,
熱氣蒸騰,
但她分不清是熱水器輸送而來還是自己的體溫。
想到外頭的他,
她最深處不自覺收緊再收緊。
擦乾身體,深呼吸好幾次將門推開,小步踏了出去。
見她靠近,他停下翻書伸手將吹風機遞給她,「抱歉,感覺不太有力。」
她搖搖頭,滿懷感謝。
叨擾別人原先就很讓人過意不去,
他已經展現足夠貼心。
她過去遇到的男子都不太需要吹風機,除了那個十足注重自己髮型的初戀男友。
他泰然踏進還殘留她餘溫的空間,
機器運轉掩去她相當鼓譟的心跳。
大約是她髮際全乾的時程浴室門把轉動,她倒抽一口氣,緊張的幾乎顫抖。
她掩了開關,將吹風機遞還給他。
他雙手還毛巾粗糙來回地摩挲,
再收手,短平髮尾看起來是乾了。
「可是頭皮也要吹乾才行。」
「好麻煩。」他皺眉,孩子氣任性。
她脫口:「我幫你。」說完就後悔,像她當時衝動說了好啊在你那過夜。
可能每一個後悔都敘寫她最壓抑渴求,她其實不真的想回收。
他明顯地停頓然後深沈笑了開來。「好啊。」
她招呼他坐好,
拿起吹風機拿捏距離替他吹乾頭皮。
「謝謝。」他捲著電線收納,
笑容頭髮一樣鬆爽。
接著是無聲寂靜尷尬。
她低頭滑手機假裝專注,
分心聽見他已經躺上床。
「不睡覺嗎?」嗓音低啞有別於他過往電話中睡前那般放鬆慵懶。
她心跳加快。
僵硬站起身來,緩步向床,
再僵硬地躺上,將自己橫貼床緣。
毯子揚起帶馨香的涼風落下溫暖,
侷限的長度將他們關進同步的時空。
他側身向她,長睫垂下。
她動也不敢動的,
任沈重鼻息撩著她的頸。
他一吸一吐,
她一顫一抖,
咬唇忍住生理心理的騷癢。
在她嗯的呻吟出聲時,
他伸手攬她進懷。
先是輕緩的吻試探彼此溫度,
手探向她的起伏,
隔著薄薄的棉衣摩挲。
她緊皺雙眉,
被閒置下的唇咬得更緊。
一陣撩撥就讓她鬆口。
掌心像他精擅的詞句優柔,
春色詩意無限。
他濃郁的字句全都寫實成粗重喘息,
她軟著身軀容納他毫不遮掩的情慾。
在耳邊的呼吸不具體她的身分或名。
口中體內心裡眼底靈魂最後全是浪潮,
接著泡沫泡沫泡沫泡沫。
她醒著反覆反覆看他寫給她的信,
字句繁美如花,情意浪濤艷陽。
她鬆手讓自己墜跌淹沒深厚的遐想空間,
無視他規範好她得是筆直純淨的一條線。
破綻就盛開最向陽那端,
署名朋友,
她卻自甘擁抱黑色月亮。
燃起她最喜歡的氣味,
她的憂傷同步蠟燭一起融化。
把紙袋摺進包包裡,
她製造的垃圾她會全數清空,
強迫症似的一併帶走自己散落地板的髮絲,
一根一根一根分明像透明的水一滴一滴一滴。
除了氣味跟眼淚她什麼也不留下。
反正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這是約,
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