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諒?有什麼好原諒的?』
我雖然面無表情地看著我爸,但是
腦海裡卻開始浮現出我最不想回憶的片段。
「我很抱歉我當初對妳做的事情,這麼多年
我一直在後悔、懺悔,希望能補償妳些什麼,
可是妳卻一直在逃離我的感覺...。」
或許是他身體虛弱的緣故吧,所說出的話有氣無力
但是在我看來,不過是辯解罷了。
為自己的獸慾、為自己的失去控制,去找一個適合的說法
運用親情、使用軟弱,得到對方的同情、原諒
讓自己好受些,卻也只是讓當事者繼續忘不了痛苦
你解脫了,可我還在痛苦的深淵裡 爬不上去 卻也不想墜落
『所以呢?』 我換上一個燦爛的笑容 他有點不知所措。
『想要我原諒你?嗯?』 我繼續保持著 大大的 笑容。
『當初我拼命推開你、喊救的樣子時,你怎麼就沒愧疚?』
他沒說話。
『到了後面我放棄抵抗,用著仇恨的眼神看著你時,
你怎麼沒想到我是你女兒?』
還是沒說話。
『最後你發洩完了,丟我一個人在房間哭泣時,
你還是沒聽到我說話。』
我的笑容依然,聲音卻開始顫抖。
『現在人老了,生病了,才想到我的原諒?』
深呼吸一口氣,想把淚水塞回去。
『我親愛的父親、摯愛的爸爸,我從那之後活了十幾年了,
十幾年來我沒停止過想要自殺的念頭,
現在雲淡風輕的幾句話,就想把這些都勾銷掉?』
淚水還是止不住,不管了。
『原諒只是一句話而已,但 我的人生 我都沒辦法原諒自己了。』
病房剩下我忍不住淚水的啜泣聲和他無聲的沉默
這應該是從那之後,我對他說過最多話的一次吧
他嘴巴微張著又閉上,似乎想說些什麼 可是又不能說些什麼
他伸手拿了床邊他長年使用的筆記本,
從裡面掏出了一張紙條給我,紙張有點泛黃了
「這信箱帳號密碼,裡面寫著我其他想對你說的話。」
我接過了紙條,重量卻讓我難以負荷。
『說完了?』 「嗯...。」
呵,只有一個嗯字呀。
我冷笑地站起來離開,無視他想要我留下來的眼神
推開病房門的時候,我媽不知道已經在外面站了多久
〔我們找個地方坐一下吧。〕 她這麼說著。
我們坐在大廳的坐椅上,手上都拿著罐裝咖啡
我媽是很典型的台灣媽媽,堅強 卻也懦弱
堅強的是 遇到所有困境 都能盡力地挺下去
懦弱的是 遇到所有問題 都不敢發出自己的聲音
我用力緊握著咖啡,力道之大讓自己的指節開始泛白
此時此刻,我需要點其他事情轉移我的注意力。
〔其實我都知道了。〕
我楞住轉頭看著我媽,她的表情自然到好像在問我今天晚餐吃什麼
〔我不知道我該說什麼,雖然一直覺得你們父女倆怪怪的,
但總以為你們只是在鬧些彆扭而已。〕
鬧彆扭而已...?呵...。
〔當他坦承跟我說出這些時,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一個是結婚多年的老公,一個是養育多年的女兒,
我不知道我該說些什麼才好。〕
她也回頭看了看我,摸著她一直碎念我的染色長髮
〔如果可以,我希望妳能原諒妳爸爸,
畢竟他的時間也不多了,就當作他的遺願?〕
母親讓我一個人靜靜,她回到病房繼續去照顧他
我在醫院外面找了間便利商店,Catser 7 和一個打火機
或許太久沒碰菸了,還被嗆到咳嗽
其實我從來沒有喜歡過菸味,只是 用著尼古丁的灼熱感
去麻痺自己 忘掉一些不想面對的情緒而已。
從口袋掏出了那張紙條,拿起了打火機 燒掉
看著紙張燃燒的樣子,火焰很美 我心情卻是更加沉重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要把它燒掉,
或許裡面的內容,我也沒法再聽他親口說出或者由其它方式傳達
也或許,我就必須抱著這樣的人生,苟活下去。
算了,燒了就燒了吧
連自己的過錯都無法坦誠地跟我面對,談什麼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