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落
如果要我來說年紀增長最大的差別在哪裡,第一點大概是在網路上開始遇見比自己還
要小的聊天對象,第二點是對性的看法與之前不同。
以往都是自己在年長者之下循循善誘而如實吐露情緒,但當到了輪到我遇上年紀比我
小的男孩子之後,我則變成了他們傾訴的對象。
天氣漸冷的時候自己坐上一個半小時的廉航飛到這裡,我正拖著行李轉搭單軌電車到
安里站旁的旅館。
就算到了冬季,來到海島上度假的旅客仍絡繹不絕,電車上塞滿了各種大小的行李箱
與不同膚色的人種,擁擠地連站的地方都被人所吐出來的二氧化碳佔據。
所以我說為什麼要找這種地方渡假?
我腦裡面想著,單軌電車不需要坐太久就可以抵達我下榻住宿的地方,但行駛速度實
在緩慢,搖搖晃晃著像快要沒電的玩具車斷斷續續跑在軌道上。
手機上我不斷按著下一首歌,翻找了程式上所有推薦的歌單,竟找不到一首讓我聽得
下去的歌。
我不知道究竟是我太過不耐,還是因為太多選擇才導致自己無法選擇出自己喜愛的歌
曲。
但旋律不對、歌詞不對、唱腔不對,甚至連歌手不對我都厭惡地跳過,然後想著這塊
市場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令人留戀。
看著液晶面板上顯示到站名稱,我將手機放入口袋裡因為不會說外語的借過所以直接
擠過人群與行李下車。
出站後站體在二樓,往遠處騁目與嗅聞,這裡離海邊尚遠空氣裡沒有一絲海的氣息,
但氧氣自由得令人嚮往,或許是快下雨了空氣裡的潮濕並沒有讓我的情緒受到任何關於旅
行、出國、享受的安撫。
拖著行李我步入電梯往下,一出站旁邊就是預定好的住宿,在推開玻璃門進入大廳內
時阿難就交疊著腿坐在鋪著迎賓暗紅色地毯上的黑色皮椅等著我。
「會不會累?」阿難闔上被牛皮紙包起封面的小書對我開口關懷。
也許我該說這是成熟男子的溫柔,從下飛機的時間到排隊等候入境、提領行李時間再
加上行走距離與搭車,到這裡時已經又過了兩個小時,這過程中我並無主動告知阿難預計
到達時間,也就是說阿難已經在這邊等了至少兩個小時。
但就算明知道他等了兩個小時我也沒有任何歉疚的情緒,只把行李箱拖到他前面擺著
,等著他替我拖行李。
他邊搖頭邊笑,輕輕笑著嘴裡有無盡寵溺,阿難起身拉上行李桿與我往二樓的服務櫃
台走去。
地毯吸收了行李箱輪子轉動的聲音與我們的步伐聲,我與阿難沒有交談像只是碰巧一
同入住同間旅館的兩個人。
我站在阿難身後聽著他與接待小姐用我根本不在乎到底流暢不流暢的外語溝通入住事
宜。
只是對著阿難寫字時起伏的背影發呆,想起最近常常有在網路上先預定好房間但最後
卻無法入住的情況,於是我向前走去想確認到底能不能入住。
阿難正在寫字,在入住的表單上填上護照的名字,字潦草地幾乎無法分辨到底是J或
是I,但顯然他也不在乎,既然他不在乎我也不必在乎。
「走吧我們先去吃飯。」最後他將我的行李往櫃台一放,拿了房卡再次用我聽不懂的
語言確認房間樓層後領著我離開旅館。
還不到一個小時又坐回單軌電車,只有兩個車廂裡面塞滿了人潮,裡面有穿著水手服
剛下課的學生也有穿著套裝的女子,肩上背著名牌包用漂亮的美甲「答答答」的在螢幕上
打字。
或許是在晚餐時段,走在街道上感覺氣氛熱絡,來來往往的人潮有遊客也有當地居民
。
我們坐在市區二樓的火鍋店包廂中享用晚餐,料理清淡雖然說是火鍋但是蔬菜類只有
豆芽菜與高麗菜絲,肉類既沒有海鮮也沒有加工配料,只有肉片。
但能在微寒的夜裡喝點熱湯還是比吃冷食要好很多,再加上這邊的景色還不錯,小小
的包廂有一大片落地窗可以看路上的行人。
席間阿難有一搭沒一搭詢問些乏善可陳令人難以將話題延續的問題,從剛剛在路上詢
問我想吃什麼而我回他一句「隨便」開始,氣氛難過地幾乎食不下嚥。
「我是這樣想的,」看著窗外將肉片送進嘴巴裡,「如果你不知道要跟我講什麼的話
或許不要開口會比開口更好。」含著肉片我說。
或許是因為這話聽起來直接但是傷人,所以我沒將眼睛放在他身上以確定他的反應。
下意識地逃避他的表情,我從來都不擅長承接別人的情緒。
餐後漫步在種了椰子樹頗有異國風情的街道上,藉著晚風寒寒吹送把身上的食物氣味
沖淡。
兩人一前一後拐進便利商店,我仔細端詳產品上的說明,阿難則拿了購物籃往酒架上
挑選酒。
「要喝嗎?」他舉起一綠色玻璃瓶裝的梅酒詢問,「不要。」我搖頭回答,拿了巧克
力牛奶與精美的和果子。
拒絕的方式有很多種,光是用搖頭就足夠表達,但如果要表現決絕,就要將拒絕像攻
擊的蛇信吐出。
我面無表情往他那邊看,他的表情絲毫不受我影響,仍舊態度平常地選購幾種容量都
不多的酒類。
我突然感到一陣挫敗,這種情緒在我的人生經歷中非常地難得,大概是因為我既沒有
生為人該有的衝勁也沒有什麼非必須不可的目標吧。
最後我們拎著白色的薄塑膠袋,裡面裝了我的零食還有剛剛買的飲品,一樣一前一後
往車站的方向走。
我和阿難已經來過這裡幾次,而每一次出國來到這裡時我總帶著陌生,走過多少次的
路在印象中還是只有幾個樣貌拼湊不出正確的路途。
回到我的住宿旅館後他領回了我們的行李,撇見除了我的行李之外還多了個大型名牌
紙袋,站在電梯裡面默不作聲,安靜等待電梯抵達房間樓層。
無言以對像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殺手,扼殺他也扼殺我,讓彼此之間橫亙著讓人無法忽
視的血跡斑斑。
「那是要給我的嗎?」在進入房間插入房卡之後跟在阿難後面我問,用下巴點了點那
紙袋。
「妳變得不可愛了。」阿難苦笑著回答我,但一貫他成熟風采,將紙袋放在床上等我
打開。
我率先將擋路的行李箱推開,從袋子裡拿出黑色防塵袋裡面是香奈兒的紅色菱格牛皮
包,內裡用了白色棉紙填充防止包包變形。
「你以前也不是這樣子的。」我回嘴道,邊將包包拿出仔細檢查是否有瑕疵,畢竟一
個不便宜若有瑕疵就虧大了。
「我檢查過了。」他坐在窗邊的單人沙發上,有一大片令人嚮往的落地窗,襯著夜景
讓玻璃如幅昂貴的畫。
聽到他這麼說,我挑了個眉不以為意將包包收納好,「還有,我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
個樣子的。」他回答,聲音裡有責備我的意味,邊起身將房內的煮水壺裝了些水燒開。
「那我又哪裡不可愛了?」我白了他一眼將香奈兒的紙袋放入剛剛打開的行李箱中。
出國不到三天正確來說是兩天半,裡面只帶了幾件換洗衣物之外剩下的空間足夠塞入
這款包包。
「以前給妳三千塊看醫生就感激得痛哭流涕,現在卻要幾萬塊的包包才能如妳意啊。
」他漫不經心用食指與拇指捏著開了一個小洞的清酒玻璃瓶放入水中。
阿難的手指修長,將指甲剪得乾淨整齊,讓指甲像透明的貝殼嵌在手指上,而他總用
那雙手對我予取予求。
一張好看的外表上一樣有鼻子、眼睛與嘴巴,只是眼裡深深的棕色瞳仁像冬日泠泠令
我畏懼。
體態被日常規律的重訓計畫保持良好,神采奕奕身體沒有一絲倦態,是大多數的女人
看到都會青睞的對象,連我也是。
我哼笑一聲跟著入座他對面的單人沙發,這間飯店的景致優雅,旁邊就是那扇落地窗
的風景,沒什麼心情看景,我眼睛對著阿難將發話權給他。
我並不否認以前的我光是三千塊就足以讓我感動,但今昔不同,價碼也不同。
「唉真懷念以前。」阿難轉了個話題說,雙手交疊在他腿上,穿著牛仔褲的腿交疊。
「你老了。」用手撐著太陽穴我開口揶揄阿難。
而阿難確實是老了。
我盯著阿難染成深咖啡色的頭髮心裡這麼想著,就像是所有的一切都有盡頭,窗外嗚
噎著的灰色天空終於在夕陽落盡之時下起了大雨。
雨滴斜打在窗戶上,從一滴兩滴到滂沱成數條川流的水滴淌著淌著像蠟淚。
「下雨了。」阿難說,手裡拿著剛剛溫過的清酒喝著。
「是啊下雨了。」我跟著阿難說,將腳往椅子上縮,用手環抱著自己,入夜後雖然房
裡開著暖氣,但總覺得從玻璃窗透著寒意。
雨滴滲浸窗外的街景燈光,把原本刺眼的路燈模糊成失了焦的、模糊的光點,在這樣
的情況下比起晴時更美。
「最近還好嗎?」半晌他開口,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像是想從中找到一點我說謊的跡
象。
「你問的問題愈來愈蠢了。」我趴在膝上歪著頭看他,這個坐姿非常不舒服,但至少
溫暖。
「所謂的最近要從什麼時候開始算起?近一年嗎?或是近半年?三個月?一個月?」
我接著說,語氣聽起來有些不滿。
我與阿難大約半年多沒有見面,實際上並沒有記得最後一次見面的日期所以這也只是
粗估。
「妳在生氣嗎?」他輕輕笑了一下,不是那種取笑別人的笑,以我對阿難的了解,有
點類似拿我沒轍的那種笑,有著被打敗但無可奈何的感覺。
「對啊我在生氣,但還行。」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想表達「還行」是什麼意思,但我想
表達的是針對這件事生氣還能控制。
他喝著溫過的清酒,煮水壺裡的水正滾著啵啵把氣泡浮上水面,此時是寧靜安詳的,
伴著他勻勻的呼吸聲,這中間好像我與他都沒有改變。
「他呢?」阿難揚起一邊的眉毛把嘴湊近酒瓶開口。
我沒說話,遲疑著不知道該不該開口,面向玻璃窗看著行人開著傘花在街道上行走,
失了神之後眼睛跟著一把大紅傘往更遠的地方看去。
阿難靜靜著等待我將話接下去,「暑假時我跟網友見面了。」雖然不是學生但我嘴中
的暑假指的是夏天,我將阿難開啟的話題剔除隨意開口。
他饒富興味看著我,一邊替我將便利商店賣的和果子包裝打開。
「在網路上跟我攀談的。」邊說我邊接過阿難遞過來的包裝盒,用指頭捏起一塊抹茶
口味的生八橋。
一提起那塊軟綿綿的三角形,兩邊的角便往左右兩邊下垂,軟得無法分做兩口,只好
一口塞入嘴中,用手掌擋住正在咀嚼的嘴巴。
「總之他想買我穿過的內褲所以我也賣給他了。」在我一口嚥下甜膩膩的點心後我撥
撥嘴角上的粉。
那口透著甘甜味道的紅豆餡與茶葉味道的點心在嘴裡慢慢發酵成酸味,我轉手將煮水
壺中的熱水倒了一杯,杯緣熱氣裊裊上升。
「什麼事都沒發生嗎?」阿難開口問,跟著把另外一塊生八橋吃掉,「唔好甜。」他
自言自語單手捧著下巴無法適應那樣的食物甜味。
「什麼事也沒發生。」確實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個比我矮且畏畏縮縮的男子,直
到今日我也早就忘記他長什麼樣子。
「好可惜。」阿難說。
窗外的雨愈發不可收拾地下著,非常用力,像忍耐了很久最後終於潰堤那樣毫無遮掩
而且不計形象地抽咽著。
「所以妳跟他呢?」阿難再次開口詢問我本來以為可以輕易帶過的話題,更了當地指
出我與他。
阿難口中的他是我的前男友,大約一個多月前分手。
「分手了。」我去掉了他句子中的代名詞,極欲將句子簡化成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本以為下過一陣的雨就會停止,但從窗外看去雨似乎沒有停止的跡象,越下越大乾脆
一些,黑沉沉的像快塌下來。
「為什麼分手?」阿難像是抓到了有趣的氣息,或者說累積了大半年的八卦他非常好
奇想探知。
「因為他求婚了。」我嘆口氣,覺得被求婚是難以啟齒的事,像是羞辱一樣,一塊黏
呼呼的標籤紙貼在自己身上告訴自己終究會走入人一生中的下一個選項。
「求婚不好嗎?」他低低笑了起來,而阿難這種笑最讓我討厭,一種明知故問的刻意
。
對我來說婚姻是可怕的。
應該說我並非不知道被人求婚是種喜悅,只是這種喜悅對我來說是鋪天蓋地的壓力。
「我沒有把握成為一個好的妻子或是媽媽甚至是家人。」我思考了一下,稍微用比較
正確、篤定的字眼描寫我思考的事情。
雖然我並非生長在什麼殘缺的家庭,至多也僅是遇到外遇然後離婚最後又與同樣際遇
的新家人組成家庭。
但那種寄人籬下的感覺與對婚姻關係的不信任感導致我最後並沒有收下前男友送的卡
地亞戒指。
「真可惜啊。」他口氣裡倒沒有任何為我婉惜的感覺。
「你完全沒有要替我可惜的感覺啊。」我盯著阿難的手看,或許是工作性質的緣故,
阿難的手跟一般男性的手相比較之下並不粗糙。
「那妳打算怎麼辦?」阿難上半身往前傾,手肘靠在那張舖了一小塊蕾絲的玻璃茶几
上看著我說。
「不怎麼辦,繼續這樣過下去也沒有特別不好。」我用手指在起霧的玻璃窗上寫字。
我與前男友交往五年,在那之前的兩年前我與阿難認識。
那年我還是學生,在企業實習時認識他 ,他的名字裡完全沒有難字,我也不曾真的
叫過他阿難只是在書寫時幫他取的暱稱。
「妳不打算結婚嗎?」阿難問我,以我再熟悉不過的眼神盯著我看,就像七年前那時
候一樣。
七年前我第一次走進阿難的辦公室,他也是以那樣的眼神盯著我看,既認真又直接的
眼神,彷彿想看穿人的那種眼神,私下在心裡評比與打量卻不露痕跡的那種眼神。
這樣的眼神除了阿難之外,我不曾再遇過誰也這樣,但或許是太少被如此尖銳的神情
檢視,因此每每對上阿難時我總不由自主先趨於弱者。
無論在許多時候我千百次有了心裡準備卻每每落敗。
「不了,一個人比較自由。」我迴避阿難的眼神只是盯著窗戶,霧氣讓玻璃外的景色
像打上馬賽克那樣只剩下暈染開來的色塊。
「確實是這樣。」他苦笑道,又將那瓶清酒放入保溫的煮水壺中熨熱。
中間我們沉默,雖然在最一開始--我是說初認識時總有許多話題急著想與阿難說,
但過不了多久雙方便沉默了,以現在的狀況來說只是習慣或是另外一種讓人難堪的默契吧
。
然後阿難起身,口含著清酒往我走來,俯身捧起我的臉在我的嘴上親吻將口中的酒液
送進我嘴中。
我閉著唇所以喝下的並不多,清酒沿著臉頰與嘴角流傾到身上弄濕了衣服,阿難皺著
眉首次對我的不配合感到不滿。
嘴裡有清酒特有的味道,沾在舌頭上有輕微的熱辣感,將他的嘴唇輕輕覆蓋在我的之
上,連同那股味道也遞了過來。
酒沾在胸前的衣服上,溫熱的酒碰到空氣變冷,像襲捲而來的初寒透過布料蓋在我的
胸口。
「妳還是不喝酒嗎?」阿難站立在我旁邊,微微彎著腰看著我的表情一臉不悅,我搖
了搖頭又用吸管啜一口巧克力牛奶,以蓋過酒的氣味。
「到了妳這個年紀,酒也不喝、夜店也不上不覺得有點無聊嗎?」阿難叉著手在胸前
由上往下看著我,似笑非笑的笑容與半年前甚至是七年前幾乎一樣。
「用自己的標準衡量別人無聊不無聊就比較有趣?」我從旁掀起阿難的襯衫在自己的
嘴邊與脖頸被酒沾濕的地方擦著。
「你還是一樣用自己的眼睛看別人,說活在自己世界裡面一點也不為過。」我將腳往
阿難手上伸去,他抓著我的腳踝在我的皮膚上用大拇指摩擦。
「是啊,我不但沒有能力、小氣又無趣,是個差勁的人。」他聳聳肩,似乎不太在意
。
「你最差勁的在於即使有自覺卻從不認為那些是不好的,而且也不在乎別人是否受影
響。」我盯著阿難的眼睛說。
「想做嗎?」阿難蹲了下來,沿著他蹲下的身體持續摩擦著我的腳踝關節。
「不想。」我想也沒想,咬著巧克力牛奶的吸管對他說。
我與阿難維持這樣的關係已經七年了,這中間我認識了一些人,最後像塵埃落定似的
與前男友交往起來。
會交往的契機也是因為阿難。
我認識阿難是在保險公司,大學還沒畢業的冬天我申請進入實習,那年阿難二十八歲
,坐在辦公室裡一臉氣派,那時候的我覺得這個人高高在上握有權力。
阿難成了帶我的主管,本來我以為實習就只是去做點不重要的事,但那段時間裡在辦
公室裡穿梭著也讓我著手處理公司上的業務。
喜歡上阿難就像是註定的事,誘惑著說那是理所當然,我喜歡阿難。
初次戀愛我以為談戀愛這種事情是一翻兩瞪眼的,不是在一起就是不在一起,只有這
兩種選項。
但與阿難不是,自始自終我們都在一起,但我們並沒有在一起,因此我低迷的道德價
值並不覺得我對前男友劈腿。
畢業後阿難主動要我離開有他在的公司,為此他替我謀了另外一份工作,幾乎不用擔
心畢業即失業的問題,我馬上就安穩地拿到一份工作。
說穿了我根本不知道對於阿難我到底要什麼,只是待在他身邊成了他擁有的其中之一
,但下了床之後我與他什麼都不是。
而現在想想,關於在機上所想的,性愛這件事對我已經由著年紀而改變看法了。
七年前七年後,阿難改變了而我也是。
七年前認識阿難的那時候,我非常崇拜他,甘願為了他放下身段,我以為這樣他便能
喜歡我、選擇我。
但最後我只完成了讓他喜歡我。
大學畢業那年夏天阿難從國外出差回來,從桃園坐高鐵回來時我到臺中高鐵站載他一
程,在樓下的接客處用不著打電話確認位置,他的手上拿著一大束紅玫瑰。
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心甘情願,從高鐵載著一大束火紅的戀愛回到我身邊。
於是開啟了站在玫瑰尖刺上的愛戀,踩踏著鮮血淋漓感到痛快,既痛苦同時又伴隨著
快樂。
快樂快樂在每一次他對我耳鬢邊的私語,喃喃著他有多愛我,為此他把我束縛在他身
邊,讓我被安排在他所知的公司之中。
但痛苦也痛苦在當我將阿難區分出之於我的特殊後他所對我的待遇所有特別,不自覺
地對阿難的一言一行抱有不知悔改又愚昧地在ㄧ舉一動中萌生微弱的期待。
「早點休息好了,明天不是要去水族館嗎?」最後我起身,將腳從阿難手中抽回,赤
腳站在微涼的大理石地板上。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窗上掛著幾滴雨珠像簾,墨如海的夜空裡浮著月光暈暈,久久盯
視著連自己都如在船上那般載浮載沉的暈眩。
夜裡我做了很多個夢,有阿難的也有關於前男友的,夢裡有阿難捧著卡地亞的戒指與
我求婚,卻在我喜極而泣地答應時,阿難的外表又變成前男友的模樣。
醒來疲憊,癱懶著身體我一上公車後又沉沉入睡,靠著玻璃窗磕磕碰碰醒醒睡睡著搖
晃過去島的更上面。
再醒來時左邊靠窗的景色裡塞入一大片無涯的海,無限的海面上映著太陽如寶石那樣
的光澤熠熠閃亮。
漸漸清醒我看著坐在我身旁的阿難開始回想夢中那兩人的景象與我和他們一步步踏過
的如深淵的場景交錯著層層疊疊,漸漸我分不清到底現在是否為現實,直到抵達我們的目
的地下車。
我與阿難是第二次來這裡了,從入園的樓梯看下去,那片海洋就在園區的後面,初冬
的冷冽伴隨著前一天下過雨的濕潤吹拂著。
持票入園後隨著人潮往巨大的鯨鯊紀念碑地標的方向走去,空氣中除了淡淡的海洋鹹
味之外還有許多國家的父母帶著過度亢奮的孩子的興奮氣息。
館內幽暗,只有燈光襯著藍藍的海水隔著玻璃像盞盞透明藍色的燈,一片片玻璃圍出
一小展覽區塊,裡面優游著被飼養的各種魚類。
既繽紛又晦暗,擺動著魚鰭像與世無爭的娉婷少女,早已忘記自己是食物鏈中的其中
一環,用不著精心偽裝自己躲避捕狩也不用殘虐爭食。
小孩子童顏童語夾雜著各式國家語言,隔壁國家特有的捲舌音濃重與用英語不斷問著
爸爸「那是什麼、這是什麼」的孩童刻意拉長尾音。
還有其他我分辨不出來的語言,高的白人與黑人、壯碩的男人與女人,但更多的聲音
是孩子稚嫩未變聲的嗓子叫嚷著驚奇。
越往館內走魚身上的色彩越顯單調,灰色如岩石的外表或者只是單一的黑或白黯淡無
光。
在黑暗的環境中與阿難並肩走著讓我感覺安心許多,阿難從不牽我的手,雖然偶爾順
應在這種人多的時候他拉著我的手腕走著。
人潮擁擠,大小聲的驚嘆此起彼落,我藉機擺脫阿難的手,拿出手機對著花園鰻隨著
水流搖曳錄影。
盯著一條條如蟲那樣可愛的花園鰻,我卻分神了,想起在車上所做的夢。
隨著人潮走動的路走,往最大的展示區移動,那邊聚集了許多人。
園內最大的賣點是展示黑潮的水槽,內裡游著三隻鯨鯊與其他大大小小的鬼蝠魟,而
同一類的魚群群集,按牠們的生命本能排列。
我望著鯨鯊,曾經看過再看過、重複看過的東西卻還是震撼。
腦海中最先浮現的不是我與阿難的來過的回憶,而是去年在網路上看過的一篇關於自
然生態的報導。
鯨落。
留給海洋最後的溫柔,生若夏花燦爛,死如秋夜靜美。
當牠誕生於此海之中徜徉過悠然的自由、於此洋享受被慈悲包圍的撫慰。
感受過活著的痛快後在生命將終時取之用之受之的一併還回,是牠生與歸的巢,因此
最殘酷的甜蜜是以自己的血軀做為孕育。
所以下沉在意識渙散之時,沒有知識的牠剩下的是死的本能讓牠知道不必哀傷不需啞
然不用掙扎也不要抵抗。
當睡意隨著水的流動徐如鋪地的陽煖煖圍罩。
就與前男友一樣,他鯨落著撫慰我這片貧瘠的荒海,在一片荒蕪之中不斷下沉。
認識他的時候是剛到新公司上班沒多久,那時的我心思單純,想著要迅速上手工作之
外也困擾著如何讓阿難笑著選擇我。
在某次晚餐邀約之下,我用第三人稱化名友人向他說明我與阿難的關係。
既然選擇愛我卻無法在一起的阿難,與既明白這是愚騃的痛苦的我,早就知道明確的
答案就是消失、離開,用所剩無幾且困難的自由換解脫才是明智之舉。
所謂的藥石罔效大概就是說我這類無法自拔的人吧。
我等著聽他皺著眉頭告訴我說那是不應該擁有的痛苦,即便是哀傷似的自我殘害都不
該如此,但這些道理我當然都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是為什麼我做不到。
他搖晃著火鍋店裡的青梅醋飲玻璃杯,讓裡面冰沙碎粒搖成一圈圈,「啊,那也是沒
辦法的事,不如大方接受直到有一天結束吧。」
我記得他是這麼說的,替我故事中的第三人稱下一句開脫。
雖不是一瞬間就解決問題,但為此我感到不再執著的輕鬆,我還是與阿難在一起,但
已經認為是否名正言順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這個過程我該如何享受,殘酷地對自己說:「既然逃不掉,那就閉上眼睛學
著享受。」
我漸轉移重心,重心移轉到他身上,笑起來靦腆又沒什麼心機,比起阿難那張好看的
皮囊,他的真實如底層的血管那樣清晰。
與阿難極少聯絡時耐不住的思念與無止盡的話題一來一往與他傳遞,也因為這樣我們
在一起,在與阿難認識的第二年後。
與他在一起時他極盡體貼與窩心,「我……偶爾雖然會對你惡言相向,但你能體諒對
你說出這些話的我吧?」我抓著他的衣襟說。
在每一次與阿難長久思念後再短暫相逢之後,我內心深處比波瀾更驚濤,那些早已習
慣的哀愁與恨意,自我了斷的衝動與看著看著什麼都如雨濛濛的情緒全都在他的信件中甦
醒。
像Cinderella提起裙擺奮不顧身在宮廷裡奔走,而我與受仙女眷顧的她錯身而過,往
她的反方向、我認為的唯一奔跑過去。
反覆寤寐等待,雖然說還有以後,但每次每次每一次在每一次當我收到阿難親筆的信
而函上有著掛號郵戳時是快樂的,再反覆寤寐等待。
過後是塵埃燒盡的虛無,在吻印過後、反覆確認阿難的熟悉過後、在雙手無力的擁抱
過後、在高潮同時伴隨腦內的黯然神傷過後。
我無意識連自己都不知道對著他發脾氣過後再對不起、認錯:「我……偶爾雖然會對
你惡言相向,但你能體諒對你說出這些話的我吧?」我如隻敗傷的禽,求他用心餵養。
「沒關係的我知道妳壓力很大。」他手指如梳輕輕耙過我的頭髮,接受了我所有的反
覆無常。
原來他遲遲如鯨,落在我身上,漫長等待使我忘記什麼是等待,於是就這麼錯過了,
錯過還來得及再一次的機會。
所以我血盆大口啖著他的血肉,在啃飲過後才知道他的悲壯而淒美,我接受了他深長
的愛戀、如*1義山字句間綢繆的美好,裝作情侶那樣分食著他。
牠游在被拴緊的玻璃罐裡,少了自然的風雨還有陽光,牠少了本能反應與對生的渴望
。
玻璃罐裡缺憾的美是大家迫切的藥,擺一尾過眼的雲煙,受萬人讚嘆與膜拜,我是鯨
落。
專屬於阿難的。
再乘兩個多小時的車,公車奔馳在高速公路上,在園區太過疲憊而思緒太重所以闔眼
休息,阿難在我身邊,牽著我的手用手指滑過我的掌心。
這七年間無數次的刻劃,用力著讓脈搏跟著纏繞,讓掌紋成了深刻的夢靨。
回到市區已是夜晚,週六的夜晚在異國像極了舞廳裡的迷幻妖妖,而氣氛是喝醉酒的
迷眩,旅人放蕩著忘記自己的身分,暫時的。
也忘記站在誰的舞台所以成為暫時的獨一,卸下價值觀與喃喃自語的道德勸說,奔起
啦、脫下啦、勾肩啦、飲盡啦,所以啦,沒有誰是傷心的。
所以我是傷心的,讓阿難喝著我的淚分解我的感情,直到我只成為被棲息的骨骸。
瑟瑟的雨沾著夜寒下起,把風霜下在肩上染了冷意,阿難詢問我晚餐要吃什麼,我指
了指對面紅色燈籠的攤販。
雨把夜襯得更黑,沉重的像在零之下凝結的冰,外帶後我與阿難各自陷在自己的沙發
中無語默默吃著雞肉串與烤牛肉。
他一樣溫著清酒與梅酒,而我買了便利商店的熱桔子茶,用手煨在瓶身上取暖。
憧憬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消抹掉的,只能跟那種感情奮戰下去,最初的我是這樣想的,
但漸漸對阿難的想法轉變了,也許是與另一個人在一起,開始學會用旁觀者的眼中釐清阿
難真實的樣貌。
可是感情還在,無法立即連根拔除,所以還在,但如果連這種心情自己都無法承認的
話,也難怪我會窒息了。
阿難是極少數在我還天真如禍害而招惹上的麻煩,我心裡是這麼想的。
「啊,回去之後要面對很麻煩的事。」阿難說,手指被窗外的月光照得發白,纖細優
雅地端著小酒瓶。
我沒有接著詢問,認識阿難七年了我知道有些事我該知道時他便會開口,我用不著太
過營營盼望。
「我啊,要離婚了,這次出差回去之後就會簽字了。」阿難將酒瓶放下,我沒接腔等
著阿難繼續說。
我與阿難的關係就是這樣,在我交往之後阿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告知我他要結婚
了,我不知道阿難的結婚對象是誰,也不知道在哪裡舉辦婚宴,甚至連他的喜帖都不願意
發給我。
我知道他是害怕我到場,但認識七年他了解我不如我了解他的夠多,我是擅長逃避的
人,這種難堪在那時我已經嚐了多次,早就學乖點閃避。
又過了四年多的今天告訴我他要離婚我實在無力多說什麼,反而覺得有些刺耳。
我說不出什麼話來,也不知道如何做反應,只覺得對不起七年前的自己,那時候的自
己天天盼望、期待,原來只是拖延著失望罷了。
我想起第一次上床完後的對話,是在七年前他裸著上半身側躺著互相對視著,他開口
:*2「像我這樣的人,隨時都有可能會離開的喔,妳沒問題嗎?」
「那你為什麼要招惹我呢?」我扯了一下嘴唇,笑不出聲來。
也許對我有所愧疚,儘管一年只見面一、二次,但他的禮物不曾少過,從第一次我無
意透露胃疾所以要照胃鏡他偷偷拿了三千塊給當時還是學生的我開始,那時候的我以為他
這樣的細心便是他無意人知的愛。
畢業後他開始送手機與名牌包,起初還覺得對不起,但久了覺得這是阿難愧疚我的,
就算他有妻子了我還是一樣。
我耗費了我的青春在這個人身上,最華美的時刻我把最無瑕的都給了阿難,而我換來
的只是名牌包。
他為了避免妻子的困惑與留下證據,所以他只用紙本書信,在他敲定拜訪國外出差前
兩個月把信件寄給我,再讓我回信到他的公司。
信件上會告訴我他下一個出差地點,並且會留兩天給我,這也是為何每一次出國無論
我飛到哪個地方最多只停留三天的原因,因為阿難只能在不讓人起疑的最低限度之下分享
三天給我。
所以每一次回信時的最末端我總是寫上下一次藉故出差見面時我想收到的禮物,香奈
兒的菱格包就是先向他預訂的。
我曾經有想過這樣是對不起他的妻子,那個我從來沒見過但我想像她必定是無垢地令
人心碎才會讓阿難放棄所有只為了擁有她的女子。
所以擁有阿難買得昂貴禮物,讓他花費大量的金錢是我唯一能對他的復仇,沒關係反
正他壞。
而關於我內心深處在夜闌人靜之時所暈染開的一點點點點點歉疚我卻無法停止,沒關
係反正我賤。
總之就是創造出邪惡存在,讓阿難背負所有的責任,比撒謊還輕鬆。
把不合我意的事通通都怪在他身上,並不需要根據,這樣便好。
「或許下一次見面就是單身了,如果妳三十一歲還沒結婚,那麼要不要我娶妳?」阿
難所說的三十一歲正好就是他結婚的那個年紀。
今年我已經二十八歲了,正好就是阿難認識我的那個年紀,如一葉扁舟搖晃無助漂流
著到了現在。
「少把人看扁了。」這是首次我回正頭看他,聲音裡有抖著的憤怒,所以把他桌上擺
著的酒瓶往他臉上潑去。
酒精或許弄到了他的眼睛,閉著一只眼睛他臉上是透明的酒,他用手抹一把臉,對著
我笑出聲來。
「妳會不會太自以為了?說到底妳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我。」阿難從來沒有對我
發怒過,這是第一次,我感到興奮,不是害怕,而是有種打破什麼東西的感覺。
他拉起我的手拖行,我蹲下身體不讓他得逞,但阿難終究是成年男性,平時他單手就
能將我扛起,這麼做也只是徒勞無功更激怒他而已。
我默不做聲卻被他扛起,粗暴地放在他肩上往浴室走去,擔心吵到隔壁的房客我並沒
有放聲大叫,依我對阿難的理解,他不可能為了我而陷自己於不義,就算千百回謀殺分屍
的新聞閃過腦中。
他將我放入浴缸中,開了蓮蓬頭之後直直往我身上沖,不顧我是否嘴裡罵著髒話要他
去死,他抓著我的臉要我面視他。
「妳以為我不知道嗎?妳所有的思想、努力,包含妳努力運動上健身房、看我看過的
書、去我去過的地方,全部、全部都是為了更靠近我。」他嘴裡吐著殘忍的真實,我瞪著
他視線被蓮蓬頭的溫水沖得模糊。
「妳成為了我理想中的女人,甚至讓一個男人想擁有、想與妳結婚,這一切都該歸功
於我。」阿難並不停歇,話語比水流更加湍急。
他動手脫下我那件濕得服貼在身上的褲子,為了不讓我挪動脫逃,拿了毛巾將雙手與
水龍頭結在一塊,過程中激烈得連他自己都溼淋,但他無所謂,只是繼續著他粗暴的動作
,用膝蓋壓著我的腿要我吃疼就範。
拿著蓮蓬頭讓定溫的溫水噴在我下體,手指也跟著撫摸我的陰唇,而熱水的衝擊力道
打在敏感的陰蒂上,漸漸有如浴室裡的蒸氣裊裊升起的性慾。
下身酥麻阿難把我的雙腿打開擠進他的身軀,讓我的陰處隨著他的手指開成血盆大口
。
「妳這些年來追在我的後面,我教導妳、塑造妳,我本來就該瞧不起妳。」阿難說,
接著也掀開我的上衣蠻橫地用嘴唇與齒咬著我的乳頭。
我怒瞪著他卻怎麼樣也無法反駁,因為是既定事實,這七年來我不斷追趕,深怕遺落
一絲絲他的改變我就再也不起眼,所以我讀他讀過的書、聊他聊過的話題、觀察他觀察過
的事、譏諷他曾經譏諷過的時事。
不知不覺我與阿難越來越相似,無論是觀念或是喜好,包含也對愛的無賴,耍些可憐
兮兮的小聰明,直嚷著我愛他而他愛我,但奸刁的是他字意指不同人。
或許這就是報應,作惡多端自有天收,阿難是因禍而來的報應。
但我還是想擁抱阿難。
我曾與男友說過*3佛典的故事,其中一則是會法術的摩登伽女迷戀佛家子弟的故事。
雖然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總在我與阿難上床時清晰地想起這段。
阿難將我的衣服捲到最上方,把我的內褲底邊扯到一旁之後將手指指腹貼在陰蒂上面
,那兒早因為他用水讓陰蒂充血飽滿,我曾經為了讓阿難助興而在他面前多次自慰過,我
那邊摸起來的感覺就像摸著百合花柱頭的感覺,濕滑黏膩。
他並不急著脫衣解褲,只是跟著蹲在我面前用著他喜歡的步調用性凌虐我。
下體充血過後伴隨著不適感,難以言喻的疼痛隨著血流之處漫開,「欸妳還記得以前
我們也常常在浴室裡面做愛嗎?」他突然閒話家常起來,抬著脖子聲音溫柔起來。
他沒有忘記要愛撫我的私處,眼裡深色的瞳映出我的人形,七年了,唯獨這一時刻他
眼裡能有我,那是極為悲傷的事。
因為悲傷,或許是因為悲傷所以從中獲得一點希望,若是快樂就不會思考希望存在的
本質為何。
而我就像是吸吮悲傷為成長茁壯的物,無論與阿難在一起或是跟男友在一起,我的悲
傷都是質數,無法完整分解掉。
阿難輕輕吻著我厚重的眼淚,滴著滴著讓鹹味調劑,好好一段本該甘甜的感情只剩下
苦澀與鹹,感情中有阿難,阿難與我共苦。
撫過我的耳朵阿難在我耳邊要我別哭,但我只是越哭越大聲,伴著水流與蒸氣把什麼
都模糊成一片,包含阿難的表情。
他更多的激情讓我清晰他,伸入舌頭與我的交拌著交換彼此嘴裡的黏慾,吻著吸著我
的舌,勾著把舌幾乎快要吞入。
「不要停……不要停不要停……」我哭著嘴裡懇求,手臂扭動希望他解開我與我擁抱
。
我終究是愛著阿難,一如男友愛著我希望擁有我與我共度此生那樣的愛,但那都是非
常久以前的事了,再想起這樣的悸動與衝動都無法再理解當時的自己那樣的久。
阿難拆開毛巾我終於與他擁抱,囫圇將衣服脫下,肌膚貼著肌膚、臉貼著臉試圖把靈
魂揉進彼此眼中,游移著他把手放在我胸部上把乳頭挺立。
身體內隨著悲傷而溢出的快感暫時把理智熄滅,我太愛他,愛得不知如何是好,反覆
親吻著要肯定他的唇紋與氣息,那是我與他共同的秘密,融合得自然如出一徹的香水味,
七年來我與他只用這款香水。
他用舌頭撫弄我敏感脆弱的乳頭,手指在我按耐不住之前伸進陰道裡面,用手指勾著
、旋轉、擠壓這內裡佈滿高潮陷阱的肉塊,我呻吟著緊緊抓著阿難害怕他又離開。
他會離開,而每一次的離開都在剝落我堅強,我很確信今天見面這次是最後一層,表
面幾乎滲血了那樣的薄。
「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我艱難地開口,呻吟的快感也真實,而吐露的心聲也
是真實的。
想起有次半夜受不了良心發難而上網與小我多歲的網友聊天說心事,只在這種不知道
對面是誰的時候才能訴說自己的故事,既糟糕又沒營養,但他認真地看我一個字一段句的
心事,最後他對我說了這段話——一段引用*4夏目漱石的文字:
「仔細想想,這世上大部分的人們,好像都在鼓勵人變壞。他們似乎相信人若不變壞
,就無法在這個社會出人頭地……既然如此,小學、中學的生活與倫理老師也不必教學生
不能說謊,為人要誠實了,不如乾脆傳授說謊法則、疑人之術,以及害人秘笈之類的,可
能對這社會和學生們還比較有助益。」
所以我好像懂了什麼但又不懂什麼,我真切愛著阿難的心情是真實的,然而構築出來
的感情世界是謊言。
矛盾之中阿難用陰道裡縮漲的高潮拉回我的思緒,他用手揉著我腹部、壓過身舔著我
全身,讓水與唾液在一起。
他拉起我的身體,讓我靠著洗臉台趴下,「我喜歡在鏡子前看妳這樣,長的腿把腳站
直的那種美感,讓我欲罷不能。」阿難趴在我背上附在我耳邊說。
手扶著我的臀部抬高再抬高,脫下他的褲子露出早就勃起的陰莖,暗粉色的比膚色再
深一些充血的顏色,他將手指放入我嘴中讓我含舔著。
他背對著我將陰莖靠在我臀縫之中摩擦,雙手揉捏著我的胸部,在鏡子中我看見自己
的臉因為狂喜而扭曲,無法直視但又令我深深陶醉。
動口舔著我的裸背,阿難用全身上下努力取悅我,或是取悅他,也許阿難他喜歡的只
是我年輕他七歲的肉體,但是不是也有可能真的喜歡我呢?
我怎麼會知道。
我用手撐著自己的身體,次次努力支撐阿難帶給我的性愉悅,我的洞道溽濕,輕輕一
滑阿難就把那根生殖器官放入我的體內,像是深深掩埋在寒冬中的冷,冷的令人斥苦。
我想起每一次與阿難上床完後獨自一人再回到男友身邊時我都會用碘酒泡過自己的下
體,深深感到自己的罪惡化成我這個人樣,逼自己透過這種舉動嘗試可笑的淨化。
阿難抹起沐浴乳揉著我的陰蒂試圖增加快感,但泡沫弄進尿道口讓我感到刺痛,又痛
但又舒服的感覺讓我更加扭曲,望著在鏡中的自己醜陋的紅暈與癡蠢的唇還有眼睛,組合
起來的表情令人作噁。
但卻真實,真實地想逃。
最後我在阿難的懷中高潮,因為抽插著太大力,當阿難抽出陰莖射出精液時上面還殘
留著我的血絲,混著陰道分泌的液體與濁白的精液。
阿難抱起我輕輕如公主那樣將我放入浴缸中,攪一池水替我將頭髮與身體洗過,連他
自己都在浴缸之中,但是像個父親那樣幫我連手腳都搓揉過。
「真不愧是有女兒的爸爸。」我坐在床邊讓阿難吹頭髮,當他聽到我這麼消遣他時他
用力捶了一下我的頭,但更加溫柔地吹整我的髮絲。
離離開這個城市的時間不遠了,我們洗過澡後相擁而眠,卻夢見某個晚上與男友說的
佛家故事,那晚我們做愛後他讓我枕腿上,我將故事簡單說過一遍,而他仔細聆聽。
聽完之後他這麼回答我:「這樣啊,那我一定是摩登伽女吧,而妳就是使我迷戀的阿
難。 」
我無法感到快樂,只覺得冷意席捲的沉重。
所以阿難被我稱作阿難,那個不斷使我迷戀、入魔、沉湎的阿難。
天該亮了,*5最是分攜時候,一霎須臾就值得留刻在靈魂裡歇止狂亂。
https://imgur.com/UJYYlDd
'
鯨落,死後的大型魚類屍體足以餵養海底生物。
*1義山,李商隱字義山,作品詞藻華麗。
*2「像我這樣的人隨時都有可能會離開喔。」,
此兩句台詞引用《裸睡美人》男主角對女主角說的一段台詞。
*3佛典,故事中摩登伽女迷戀阿難而想盡各種辦法希望成為阿難的妻子,最後被佛陀開示
。
*4引用夏目漱石《少爺》一文。
*5最是分攜時候,引用朱淑真《清平樂 夏日游湖》
「嬌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懷。最是分攜時候,歸來懶傍妝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