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至虫
我啊,非常喜歡看阿津的背影──梳著伊達兵庫而背後結了菊花結,我本覺得這髮型
滑稽,但這厚重的髮型卻是顯示阿津地位的標誌。
阿津的背影就在我前面,她低聲快速又焦慮地與另外一名男子說話,從我這兒聽不見
他們急促的討論內容,我只是靜靜的躺在他們替我挖好的洞裡,在漆黑的林邊再過去一點
就是柳川,風聲凌厲把柳枝吹得陰森魑魅。
我是非常喜歡阿津的,若非如此不會捧著千兩箱到揚屋來,我可是歷經了三次既期待
又傷害的心情才從阿津慘白纖纖的手上拿到筷子吶。
阿津很美,說真的,從她幼年時被賣到這兒時我便知道她有其被稱花王牡丹的資質,
眼尾拖著桀傲不遜的眼神而嘴唇緊閉,臉頰粉撲撲的與桃花相映。
當她被帶到這個港口,沿著岸邊貿易興隆不斷一路延伸的石坡道時,我看著她穿著破
爛的小袖其長度完全不符合她的身高,裸著小腿引人遐想。
從那個時候起我便深深迷戀上她的背影,像隻孤鳥振翅的堅毅,絕不輕易停歇地飛在
這個被三味線的靡靡之音與尋芳醉客汙染的爍爍燈影中。
事實上在更以前的時候,在「阿津」還沒出現時,我就已經深深迷戀她了,在「阿津
」的更早之前她叫「加治蓮」,是藩主的女兒而那世的投胎我只是個町人,只好眼睜睜地
看著加治蓮聯姻。
打從天與海分裂開始、我的弟妹們出生開始、萬物尚未茁壯開始,我與她就注定要在
這狹長的因果中不斷相遇。
我與她在世外中曾經相愛、在殺戮中相愛,而到了現在我們依然相愛,無論轉到哪世
我與她永遠都會一遍又一遍地相愛,所以這世我仍在阿津身邊,做一個萬貫的富人拿著財
寶來與阿津相見。
那晚我沉浸在與阿津終於再次結合的喜悅中,先是交換了酒喝,隨後吹熄了燭火才緩
緩摟住阿津的身體。
阿津的身體有股令人懷念的幽香,綻著泥土與花葉的香味,那樣令我熟悉又令我疑惑
。
不過那疑惑只有一剎那,因為每當我一出世離開母親的產道睜開眼時,我就會回想起
所有經歷的事,最早從旱地還沒分裂時我所存活過的時間便會一股腦地回到我腦中,包含
每一次輪迴時我的目的,就是去尋找她然後與她相遇。
那個夜晚我先讓阿津躺在榻上,以最緩慢的速度與顫抖的指尖替阿津把打掛脫下,「
阿津吶,終於見到妳了呢。」我不由自主地低聲讚嘆,而阿津還以為我是迫不及待,於是
笑了起來。
但沒所謂,我知道阿津不會記得那些我們曾經經歷過的事,只有我會記得,所以也只
有我能一眼認出她靈魂的雛形。
我親吻阿津的唇,我為我是第一個佔有阿津的人而感到興奮,所以下體很快就有了感
覺,未經人事的臉龐上有一絲複雜的表情,她被教育必須要處變不驚一貫優雅,但是她仍
是還沒被破身的處女。
即使她在這個染缸中來來去去,其背影與花名被其他蓄勢待發捧著金子的男人用眼神
姦視與用唇齒輕薄,可實際上她並沒有接觸過任何一個男人的氣息,她的身價不凡,沒有
任何一個未經證明的男人可以靠近她。
將手探入阿津的衣襟裡,層層疊疊的衣服讓我有一世夫妻的恍惚感,這麼一想即使我
知道我與阿津有漫長的來生都給我一種輕飄飄似的短暫。
我揉著阿津的乳房,用手指像捻花蕊似的捏著阿津的乳頭,阿津很快便進入狀況輕聲
呻吟起來,我不知道阿津是否受過取悅男人的學習所以才會發出這種淫靡的氣音,但這確
實讓我更加興奮。
我掀開阿津的衣服,將嘴湊上了阿津的胸前,阿津的身體如白玉那樣剔透,襯著月光
幾乎能看見她皮膚底下的血管脈絡。
她的身體溫軟,只要一用力就能在她的身上留下屬於我骯髒的痕跡,但是在商品的身
上留下痕跡是不允許的,她的地位是崇高的──或許是這世的規則,我心裡想著。
不過無所謂,對我來說阿津就是當我誕生於這個渾沌時便賜予我的。
我從她的胸口一路蜿蜒著,用舌頭舔吻她的乳頭與乳房下緣,她輕抖著身體似乎對於
自己的身體反應感到困惑但隨即又跟上我的步伐跟著起舞。
阿津的腹部平坦,雖然在這個位階衣食不缺,但仍舊受到了許多限制,因此連下緣的
肋骨都微微凸起,但並無損阿津身體的美妙。
她的陰毛稀疏,軟軟的青毛蓋在陰阜上我往下舔了一口,阿津全身如被風掀起的葉子
那樣振了一下,嘴裡溢出比剛剛更大聲一點的聲音,可又隨即用她的手蓋住。
我用手撥開阿津的兩片陰脣,緊閉著而我是她的主人僅有我可以開啟她,先用舌頭探
入,內裡柔軟像上等的緞料,早就已經溽濕所以我的唾液只是讓女體的核更加淫猥罷了。
我改用手指探入,阿津在這時候皺起了眉頭,但並沒有出聲制止,只是咬著牙默默承
受著,我知道阿津是未開苞的女體,若掀開陰戶還能看到一點陰影般的肉環在裡面。
我轉起上身親吻阿津的額頭,她的額上有汗,被窗外的月光照得光潔,像是把月亮給
戴在額頭上了。
「不要緊的。」阿津說,當我對上阿津的眼神時,原本似乎打算傲著反抗的阿津卻突
然小女人似的柔聲安慰我。
於是我再次從額頭上點吻,吻上她的臉頰與下巴最後停在她細緻雕琢的鼻尖上,這是
我唯一能對阿津袒露的愛意,因為用男根去使她破裂的這種劇烈的疼痛無法讓阿津明白我
的愛也是這般。
當我插入阿津的體內時我感到饜足,那種永遠都在尋覓與飄盪的感覺停下來了。
我與阿津就是這樣結合的,而今天月圓的令人心慌,原想在今天向阿津提議替她贖身
的。
我躺在幽暗的洞穴裡面,那個空間裡面有泥土腐爛的味道,還有土裡的蟲鑽著我的皮
膚像是埋怨我打擾了牠們的穴居。
今晚我與阿津一樣在月下喝酒,阿津端酒杯的手勢非常美麗,指節狹小托顯手指的長
度,我非常喜歡阿津的手指,所以時常讓阿津替我斟酒。
我替阿津戴上貿易得來的龜甲笄,她笑靨如月下花開那樣隱晦卻又飄著幽香那樣,一
瞬間我覺得現世安穩,長久以來的尋覓結束了,就結束在月下。
看著月影暈染在漆黑的夜中,我喝著酒不覺酒裡有藥的我漸漸昏睡,想起了最以前當
我還在襁褓中時被母親揣在懷中的舒適感。
於是我就在這裡了,看著阿津與那個在橋頭的搬運人一把一把的把泥土抓著往埋著我
的洞裡丟去,泥土撒入了我的鼻孔與嘴中,聞到的是以往那個幽暗、混雜、可怕的氣息。
「阿津,妳確定不會有人發現嗎?」那個畏縮的男人腳邊放了一大袋從我身上拿走的
錢,然後用他身上的布揩汗,一滴又一滴如川水蜿蜒那樣直流在他的額頭與眼瞼上。
「不會的,他似乎沒有其他的家人,而他又是個做生意的,不會有人知道他的行蹤只
會認為他離開這個地方而已。」阿津細柔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幽幽的在埋的我的洞穴裡
。
「阿津,有了這些錢我便能替妳贖身了。」在他們離開柳邊時我聽到那個男人這麼說
,果然,我又錯過了一次。
阿津吶,她是多麼地了解我,明白在這個世上,不,在這整個世界起滅之間僅有我一
人孤獨著啊!
我無聲地哭著,眼淚流進泥土縫中,我沒有死,只是躺在最漆黑的盡頭裡等待氧氣漸
漸稀薄。
我又轉世了。
蘆葦船載著我流到常世國去,這個地方我非常熟悉,川隔著彼岸開著妖豔異常的紅花
,鋪著像屍體還鮮著那樣悚人,此刻我是無形的形體無手無腳像缺肢斷骸的乞丐那樣躺在
船上。
在進入國土之前我長嘆了一聲:「我啊不想再轉世了。」
岸前佇立的人容顏不曾老過,我已來來回回這兒千遍萬遍,它依然是挺立的出水芙蓉
般脫俗的臉蛋卻帶著世故的口吻冷瀲道:「哦?世道上所有的人都欣羨我們不死,中原的
皇帝甚至忌妒你有比這個世界更長久的時間。」
它絞著蘆葦船連接的繩索讓我靠岸,低著頭帶著不可思議的神色盯著我看:「世上僅
我一人,生無可戀、死無可厭,無論我輪迴千次萬次都不會有人等我。」我說,躺著讓川
岸邊的濃霧將我圍繞。
「你想怎麼樣呢?」它開口說,手裡抓了一大把雙生花灑在我身上,「我不知道你是
誰,打從我第一次來這裡時你就已經在這裡等門,你比渾沌更早出現你必定法力無邊。」
我說,眼睛瞟向它那邊,輕蔑地對它說話。
「是的我法力無邊,可賜生亦可予死。」它笑了出來,並不在意我的無禮,繼續撒著
那白色的花朵直到整艘船都滿了,「那麼你收回我的時間吧,我不要再轉世了。」我說。
比塊石頭更不如,我稱不上任何形物,只是存在卻沒有人可以叫出我的名字,因為我
什麼都不是,打從我出生時即被流放,在蘆葦船上飄著從醒來到睡去、從昏黃的燒陽到熄
滅的星火。
打從最一開始時,我就是擾亂陰陽而出世的孽種。
「你確定嗎?一旦我收了你的時間你就再也不能轉生了。」它嚴肅地說,穿著羽織的
手振了振把黏在它手上的碎花瓣都撒上。
「沒關係。」我笑了,雖然我知道我在笑,但我沒有臉也沒有瞳,只剩下聲音隨著濃
霧與溼氣飄盪。
「睡吧,再醒來就是最後一次了,我給你安排了不寂寞的終結。」它說,於是我沉沉
閉上眼睛,有花香的味道像極了我在阿津身上找到的熟悉感。
水聲潺潺,我感覺的到全身鬆軟幾乎快要消失,船要載我到最後一次的時序中。
我再次出生了,才剛從做為孕育的我的母親雙腿間被抱起,宏亮的哭聲後我隨即想起
所有的記憶,痛苦的、死亡的、喜悅的與不斷重複的孤寂我都一一想起,也感受到了阿津
就在我附近。
說來不知原因為何,我所轉世的地方永遠都會在她的身邊,且生之所嚮的會讓我找到
她,只消一眼我就會知道那是她。
在這一世我像一般人一樣成長,這裡是太平盛世,所有的一切都繁華,我同樣在這裡
與凡人一同學習,有了同樣的煩惱卻極其享受,因為是最後一次。
難受的、雀躍的讓我感到歡愉且清新,像破土的蟬要把生命嘹亮直到七日過後。
然後我遇見了她──這一世她又換了名字,但不變的仍是一眼我就能認出她的靈魂,
但她少了往昔的光彩,彷彿被照在霧裡那樣穢得令人受不了。
她是自稱小魚的援助少女,一樣是一雙靈巧的眼睛就與阿津一樣,雖然樣貌不同了但
那股吸引男人的氣息沒有變過,只是更加絕艷。
「我想當攝影師。」我與小魚做愛,小魚不聽人說愛,我與她的關係也不像前一輩子
那樣必須一心一意的對待,但我是愛小魚的,從第一眼開始。
小魚說她想當攝影師,「所以我要很多很多的錢。」小魚說,趴在我的胸前跟著我的
呼吸起伏,她嘴角笑著跟我說因為她要很多錢所以才來做這個,兩個小時五千塊,因為她
年輕又漂亮價碼很好。
「這些夠嗎?」我拿了十張一樣大小的藍色鈔票給她,她接過那些鈔票,沒有數過就
直接塞入牛仔褲的口袋裡面,然後在我面前毫無情調地脫下她那件洗過多次的褪色格子襯
衫。
與前世的阿津相比,小魚過得生活幾乎可以說是刻苦異常,她在沒有接客的時間去相
館工作,並且吃著便利商店裡報廢的便當果腹;她沒有其他的朋友以供她消遣玩樂,鎮日
抱著相機追著她眼中璀璨的瞬間。
在這個社會我知道我與小魚的關係說不成一段愛意,但我確實愛著小魚,愛著她清純
的笑從鏡頭裡看這個世界,無論是光從葉緣中照過一片閃亮或是整樹的銀杏下成秋雨姍姍
,她打從心裡愛著這個世界。
而我打從心裡愛著她。
這世的小魚已經不是處女之身了,她的窄穴很容易就習慣各種男人在她身上恣意蠱惑
的慾望而潮濕。
我壓下她的頭要她替我口交,仔仔細細地用那張我吻過千遍萬遍的唇替我的陰莖淨潔
。
她的肉體像緞,光滑無比又如金魚身上的鱗片熠熠,太美了,無論千遍萬遍她永遠都
美得奪人目光,只有我真切地愛上她,無論她淫亂在鈔票與男人的精液裡打滾或是嘴裡吃
著不同男人的肉棒我都愛她如昔。
從開天闢地以前,從日月分開以前,從男女捨棄以前,我就是這麼愛著她了。
沒有任何窒礙我進入了她的身體,她拱起背坐在我腿上,我們面對面扶著她的腰讓她
按她想要的方式獲得快感。
她的陰道的肉包覆著我讓我無憑可靠的性命有了依戀。
從開天闢地以前,從日月分開以前,從男女捨棄以前,我就是這麼依戀她了。
我總是算著我的死劫,一天一天我明白越來越靠近,所以我攥非常多的錢給小魚,我
知道這是我最後一次與她相遇了,我知道她會為了她的夢想不斷振翅,一如以前她總是堅
毅的眼神。
然後那天來了,但與我所想的不同。
我與她在半夜吃完消夜過馬路,打算再回到她的房裡溫存一次,不是色性,而是對於
她我永遠都不夠。
我等了千遍萬遍,每一次輪迴我都想回到她身邊與她綿綿,從海被分開之前、從神復
活之前。
一輛高速行駛的車子沒有減速的意思,撞過紅綠燈之後還來不及停,它就要撞過來。
這天來了但與我所想的不同。
腦袋還沒有運轉,我的身體已經先做出了動作,我的手粗暴地把小魚推開,然後下一
秒呢?只覺得身體有點疼痛,與之前的死亡有點不同,讓我有點難以承受。
我要和誰一起走過一千個世紀,每一次誕生都是為了……
再次坐著蘆葦的船我再次失去了形體又再次來到了它的所在,「怎麼樣?這次不寂寞
了吧。」它開口說話,語氣有種沾沾自喜的小聰明。
「啊……」喉嚨乾澀我發不出聲音,它站在我腳邊用腳踢了踢我說:「你啊已經打成
魂魄了當然會覺得不舒服。」
「嗯……沒關係我覺得踏實多了。」我說,就算成了一般人的魂魄我還是無法起身,
因為我本來的形體就是這樣,無手無腳的殘缺,打從一出生就是這樣了,所以我才被流放
到常世國。
「你果然是異類,所有的神都為了永遠的生命而手舞足蹈呢。」它蹲下身體低著頭與
我對話,像個從來沒有長大的孩子隨手把蔓延到腳邊朱紅色花朵摘下扔到我身上。
這邊的霧氣越來越濃了,「喏,你在這裡等等吧,過不久她也會來,你們可以一起進
去常世國。」它像雀躍的小女孩拍了手掌,把捧了一雙手的花都丟到我身上。
「誰?」我有氣無力覺得形體裡的東西不斷漲痛著,「她啊,那個你從開天闢地以前
就一直在找尋的女人。」它理所當然地說。
「我不是救了她嗎?」我掙扎著想起身,但是無法,我是沒有腿可以支撐沒有手可以
扶持的殘廢,「是啊,可是她愛你,過不久她就會自殺跟著你來了,你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喔永遠。」它手舞足蹈轉了個圈,羽織的袖子沿著它的動作像鳥的翅膀。
「不──她有這世的夢想,純粹無垢的那種──」我急著說話,有聲音傳出的我的嘴
溢出濃稠腥臭的血,我咳著無法嗆著了無法把話說完。
「那是她的選擇,與我無關。」它冷了臉,眼神裡有著怒氣,「那我求你,讓我回去
──」我急著想伸出手來抓它,阻止她三個字說不出來又被湧出來的血嗆咳。
它嫌惡地看了我一眼,「你的法力都已經歸我了,是不可能再還你的了。」它撫著開
在岸邊花葉永不相見的花朵。
「我求你,只要一點點,讓我去阻止她,讓她完成這世的自由自在。」我說,疼痛使
我顫抖,她的千世萬世不曾擁有自由,被關在城牆裡、被關在柵欄裡與關在與我相同的輪
迴裡,這世她總算擁有自由的意志可以作夢。
我撐起了身體,沒有腳與手我比石頭還要不如,我無骨且無皮,剩下肉塊支撐著我的
魂魄,我跪在砂礫上而它離開了。
常世國沒有晝夜、沒有季節遞嬗、春不來冬也不去、無雲無雨也無晴只有無邊無際的
霧氣與暗紅色的漫漫一片花開在岸邊,這裡沒有時間的流逝感,而我只是跪著不斷磕頭。
血快流乾了我只是喃喃求著:「讓我回去一次,我身上還有什麼都給你……」
「蛭──你的名字叫蛭,從開天闢地以前你就已經誕生於這個世界,你是國之神第一
個孩子,你流的血是珍貴的,此脈只剩下你有繁衍的能力。」它無聲裸著腳踩過砂礫都開
成鮮紅色的花。
「我知道……拿去吧,我的血都給你。」我抬起頭堅毅地說,血從我的孔洞中流出,
「不,不是血。」它說,沉著臉指了指我的跨間。
「一旦我拿走了你就再也沒有孕育的能力,此後國之神將沒有後代。」它嘆了口氣,
「我願意,拿走吧。」我說,知道它動搖了於是更懇切地磕頭。
「蛭吶,你是第一個被誕生在這個亂世的,我取了你的精血必定要給你一個願望,你
的願望是什麼?」它說,手上拿了許多白色的雙生花。
「給我一條性命回到她身邊。」我目光不移堅定地說。
於是我被擠壓,塞進一個又一個我經歷過的人生,一遍又一遍我看著我自己誕生、年
輕、蒼老與死亡,最後我想起了最一開始,被誕生下來的我形骸可怕,於是被母親送上蘆
葦的船漂流著。
「請你不要怨我,你會找到愛你的人,她會愛你的模樣……」母親在我耳邊喃喃說著
,於是我在一個個亂世中不斷浮沉。
我醒來了,從病床上,但不一樣的是我的身體變成了女人,我愣了一下,原來它的意
思是這樣──此後我無法與她結合,永世無法。
可是沒關係我已經滿足,我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也許已經將死所以才給我這個肉體,
但這些都來不及想,我只知道她即將要離開這個世界。
於是我扯下身上纏繞的管子與氧氣罩,我的心臟在鼓動,活了千遍萬遍我第一次知道
這個器官如此令我心碎,因為她所以跳動,幾乎疼痛不已。
我往頂樓跑去,一步一步我看著自己赤著腳有種輕飄飄的感覺,恨這個身體沒有男人
的力。
開了頂樓的鐵門,小魚就在欄杆上,與我一樣赤著腳站在鐵欄杆上吹著風,秋天的風
的把一切都吹熄,包含我千遍萬遍的寂寞,都熄了。
我往前跑去,像振翅的鳥我往她身邊跑去用力抱住她,「不可以自殺。」我聽到我自
己的聲音是細柔的女孩子聲音。
「這個世界還有妳的夢想也還有愛妳的人。」我說,抱著她不放手,深怕一放手她就
會萬劫不復往死裡跳去。
她只是哭著,我與她雙雙跌倒在頂樓上的水泥地上擦破了膝蓋皮膚,眼淚一串串像它
在常世國撒在我身上的白色雙生花。
我摟著她讓她哭泣,因為是女體所以不用害怕男女授受不親與性糾葛,「我愛的人離
開了……」她說,哽咽著。
「愛妳的人會再出現,我會陪在妳身邊。」我說,閉著眼睛聽她的脈博與氣息。
「妳怎麼這麼肯定?」她問我,而眼淚溽濕我的病人服,「因為我喜──」我本來想
回答,但我沒有把話說完,停頓了沒有再說話。
「妳說什麼?」她抬頭,把我們頂上的一片浩瀚星空都收進眼眸裡面,沾著水氣只有
絢麗。
「沒事,我說月色真美。」我與她一起抬頭,覺得世界打算就這樣一直到天地熄滅了
而月亮仍是圓的。
‘
水蛭子,神話中為伊奘諾尊與伊奘冉尊第一個孩子,但因為顛倒陰陽順序所以其子無腳無
法站立於是放入船中任其流去。
傳聞中祂流去的地方叫常世國,後續其神生的孩子分別成為日本的國土。
雙生花,其一枯萎另一朵也會凋零。
彼岸花,花語為悲傷的回憶。
「我要和你一起走過一千個世紀」引用五月天《一千個世紀》歌詞:
「我要和你一起走過一千個世紀,每次誕生我都要與你相遇」
「月色真美」,典故聽說出自夏目漱石,他認為告白不應該這麼露骨地說「我愛你」,應
該用「月色真美」來代替。
(此典故為朋友告知)
另外在《聲之形》的動畫中,硝子因為聽障所以無法完整對石田說出「我喜歡你」,所以
石田以為硝子想說的是月亮。
也因為此篇為中秋徵文所以借用了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