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死了,趕快去死一死好嗎?」
我掛掉電話,盤著腿在床上忿忿的喃喃自語。
被切斷的電話不死心的一再響起,
我也毫不死心的一直把屏幕滑掉。
有病就該去看醫生啊!
不去看醫生躺在床上哀嚎會比較好嗎?
就因為不去看病然後要叫子女服侍什麼的,
各方面都很有病吧?
我把身體往床邊櫃探,手掌掃過檯面上的藥片,
點清數量後一口咽下。
你看,我都有乖乖吃藥,
就不會像那些老不死的人一樣歹戲拖棚,
一下這裡不爽快一下那裡不舒服。
「喂幹嘛?妳又想幫妳媽說什麼?」
「......她說妳都不接她電話——」
「然後?她現在病到快死了嗎?」
「重感冒而已,只是她說妳為了男友都不回家什麼的很煩啊!」
「她叫妳打妳就打,妳是她的狗嗎?」
真是夠了,我嗤笑一聲便切斷電話。
拜託妳快點死掉吧,妳死掉以後什麼事都解決了不好嗎?
我憤怒的在手機鍵盤上按著一個個注音符號,
一口氣在幾分鐘內傳了好幾十條訊息出去。
可不可以不要再來煩我了?
藥效還沒發作,昏昏欲睡的感覺還沒有來叩門。
日光燈的拉繩因為風搖搖晃晃的,
我又想起小時候——
小時候我也常常躺在地板上讓風吹過我的身體。
那樣的話身上刀口跟劃傷的疼痛會被涼意給安撫。
很大的一棟透天厝,裡面只有我一個人在,
我在角落玩耍、在樓梯上睡覺、
在床頭櫃裡捉迷藏、在床底下找到安寧、在馬桶蓋上寫作業、在垃圾桶裡面吃晚餐。
很痛啊,
皮帶、衣架、前端削尖的竹條、鐵絲、掃帚、愛的小手,
打在身上很痛、媽媽打我的時候嘴裡說的話也讓我很痛。
為什麼只有我要這樣被對待?
我穿著長袖的運動服在走廊上走著,
大家都歡樂的從身邊跑過去,
他們有朋友、成績好、老師也喜歡,
而且他們還有愛他們的爸爸媽媽。
側背著書包走回家一邊羨慕一邊流眼淚,
手心攢得皺巴巴的戶外教學通知書,
字跡早就被糊的看不清楚。
「妳哭什麼哭?我都沒哭妳憑什麼哭?」
「要不是妳!要不是妳我就不用那麽辛苦了!」
「我錯了、我錯了!媽媽不要打了!」
從聲嘶力竭的哭喊,到毫無聲響的承受,
我花了很久很久才學會怎麼不感覺到疼痛。
連被趕出家門,站在寒風中的時候也是,
鄰居嘲弄的眼光也沒關係了。
如果不愛我,就請不要生下來。
然後我長大了。
有了一台屬於自己的腳踏車,
雖然上面有鏽斑或是有垃圾的酸臭味,
但那是我所擁有的,能夠出行的工具,
我以為惡夢到這裡會醒。
那個男孩出現在我面前,
有一台嶄新的機車、帶著爽朗的笑容,
對我伸出手。
儘管沒有特別的目的地也很高興,
在高雄的每個街道遊走、數著地上拉長的路燈影子,
每一秒的呼吸都感覺到幸福。
可以帶我離開嗎?
我滿18歲的那個晚上,抱著他的臂膀,
含著眼淚吻上他的臉頰。
在兩個小時之間流下鹹鹹的淚水與汗水,
儘管是性衝動也沒關係,
可以好好的擁有我嗎?
我用不熟練的技巧套弄著他的陰莖,
舌尖舔去沁出的汁液。
戴上很臭的保險套,
我們滿頭大汗的找著穴口,
然後被插入。
並沒有感覺到歡愉,
只有無盡的疼痛擠壓著我,
被親吻也沒有辦法比較放鬆,
最後他單方面的射精,結束我的獻身。
「妳這個妓女!」
留長的頭髮被拽著不放,她用力的甩著耳光,
眼冒金星的我癱在地上頭暈目眩,
看著她抓著那個人劈頭大罵,然後開出了18歲女兒的價碼。
我啊、到底是為什麼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熟能生巧。
一次次失敗以後,他找到我的敏感地帶,
小巧的耳垂、頭髮遮蓋的側頸、大腿根部的內側,
只要用手指游移、用嘴巴啃咬,
我就會在他的懷抱裡發出動人的樂鳴。
被輕柔撫弄的時候,感覺自己是被珍惜的啊,
不是碎掉的瓷瓶,是完好的捧在手心上的啊。
被大力頂弄的時候,感覺自己是被愛憐的啊,
狂風驟雨那樣的愛,把我攏在暴風圈裡面啊。
「妳真讓我丟臉。」
她冷冷的看著我,把我的衣服東西丟到垃圾桶裡面。
我哭著從裡面翻找被撕的粉碎的卡片,
那些交織的美夢,全都被她用回收車給載走。
「是不是我給妳錢,妳就能出去賣?」
她冷冷的看著我,砸了兩張一千塊在我臉上。
「養出妳這種女兒,我真感覺到噁心。」
——回憶到這邊,藥效怎麼還沒上來?
我還在發愣,手機又在旁邊尖叫起來。
「......哥。」
「妳到底在幹嘛?
媽在家裡又哭又鬧說妳背叛她,
不想她一直煩妳的話,當初就不要搬出去,
還要一直煩我跟妳姐!」
電話切斷了,
我躺在床上眼淚不停的從眼眶湧出,
突然覺得好難過。
不對、應該是一直都覺得好難過吧?
被媽媽寵愛長大的哥哥、很早就住校的姐姐,
回家之後他們也不會理睬我,
然後當他們站在一起三個人像個家人,
只有我——找不到能夠立足的空間。
「妹妹啊,
媽媽想妳了啊 有空回家看看吧?
不要都不接我電話啊,媽媽會擔心妳啊。」
她的聲音纏繞在耳邊,像蘋果樹上的毒蛇。
所以拜託妳快死掉吧、求求妳快死掉。
我並沒有不愛妳,
只是為了能讓我們都能脫離不幸,
請妳快點死掉好嗎?
因為每當我以為我能往前走,
每當我以為能夠有個嶄新的開始,
一回頭地獄就在我身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