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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個產品銷售業務,我經常要接待日本客戶,這些來自海外的下游廠商,每一個都得罪不
起,他們的決定左右著公司的銷售額,訂單量通常都很大,我得費盡心思討取他們的歡心
,才能幫公司獲取高額利潤。白天開完會後,晚上還要安排吃飯喝酒,吃的餐廳不僅要講
究,飯後尋歡的地方也須精心挑選。
我不曉得是亞洲文化的關係,還是男人世界的共通性,「戰酒家」變成夜晚消遣的不成文
規矩,男性談話必須有女性作陪,加上酒精的催發,簽約的過程才能又香又順。經過幾年
的歷練,我已經把林森北路摸了個遍,我的包包裡有一本極樂手冊,上面記錄了各種事項
,每家服務的優缺我都瞭若指掌,每個小姐的特點我都如數家珍,我可以很有自信地說,
只要跟著我走,絕對讓客人盡興而歸。
用公帳喝花酒聽起來很爽,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勝任,因為我酒量好的緣故,才能長期擔任
這個職務,許多年輕人剛來都躍躍欲試,但沒幾次就受不了而拒絕再去。我一個晚上乾掉
兩瓶威士忌不是問題,客人都茫了我還要保持清醒,把他們通通送回飯店,才算完成該晚
的任務。
看過酒後百態後,只能說酒精是最好的照妖鏡,無論你西裝如何華麗筆挺,談吐如何彬彬
有禮,只要幾杯黃湯下肚,每個人都會展現最真實的樣子。有人大哭大叫,有人瘋狂抱怨
,還有人會狂搧自己耳光,其中我最受不了的,是假借酒醉毛手手腳的客戶。
古人說:「食色性也。」哪個男人不好色?但君子應好色而不淫,尤其當著其他下屬的面
,摸胸捏臀毫不避諱,這樣的長官日後如何領導眾人,但很不巧的,我招待的高層多是這
樣的腳色,看多了之後,我也變得麻木不仁,畢竟生意還是得做,我必須讓客戶開心,他
們才願意在合約上簽字。
印象最深刻的,日本客戶來台前夕,窗口跟我聯繫相關事宜,其中一點是晚上要好玩,我
那時不明白「好玩」的定義,特地打了網路電話去確認,他起初繞來繞去言不及義,最後
很委婉地說,他們社長有個怪癖,一旦性起,非得當場辦事不可。
乖乖隆叮咚,安排小姐到飯店陪睡還不夠,還得現場活春宮才算刺激?
我心裡是OOXX譙個不停,但嘴裡還是答應著:「包在我身上。」
我翻著手冊一頁頁地找,這種店不是沒有,但服務好的卻很少,好的店大多數不願意現場
性交易,不知道是為了維護社會善良風俗,還是害怕條子偽裝成客人前來查緝,總之讓我
傷透腦筋。後來我想起有間店還不錯,媽媽桑曾跟我說過,她們的小姐不管玩什麼都沒問
題。
當晚到了那家店,起先大家相敬如賓地喝酒唱歌,酒過三巡之後,社長開始變身為獸人形
態,不斷對一個看上眼的小姐進攻,伸進人家的衣服裙子裡亂摸,火熱程度只差沒騎上去
,我假裝沒看見他的所作所為,化身成一位道道地地的盲人,裝聾作啞一向是我的強項,
此時更是發揮的淋漓盡致。
沒多久那位小姐過來找我低聲說話,她的嘴唇貼在我耳邊時,我聞到濃濃的香水味。
「社長說想去廁所。」小姐說。
「酒喝多了,想去廁所是正常的。」
「他說要我陪他去。」
「酒喝多了,難免走不太穩,你就幫個忙扶他去一下。」
「你是真不懂還假不懂?」小姐皺眉看我。「他是想去做S的!」
「S?」我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你可以嗎?」
「我們店規定不能這樣,不過…要是你私下拜託的話…」
「麻煩你了。」我從皮夾裡拿出幾千塊,偷偷塞到她的手裡。「不夠再跟我說。」
小姐對我拋出曖昧的笑容,扶著搖搖晃晃的社長進了包廂廁所。他們待了很久,久到我擔
心是不是發生什麼意外,有好幾次我都想去敲門,但又覺得這樣很不識趣。過了好一陣子
,他們終於出來了,我發現小姐的頭髮上有白色的液體,她扶社長出來之後,又回到廁所
整理。
社長的嘴角仰起,看起來是頗為滿意,終於在合約上簽章。這些人真的很奇怪,明明都是
白天談好的價格數量,他們卻總推拖要回去衡量再決定,說穿了就是要凹到一頓舒服才肯
落筆。
不過這就是我的華燈初上,每天周旋在燈紅酒綠之間,為了這把五斗米而折腰。
我們常去的店叫「醉風樓」,店門口貼著一首詩:「天下酒歸林森北,林森首冠醉風樓,
溫香軟玉呢喃語,不到五更不願休。」小姐顏質身材好、服務又到位,雖然價格貴了一點
,但我覺得很值得,反正只要能成功簽約,我們部長在報帳上不會囉嗦。醉風樓有個小姐
叫Katy,不但長得漂亮,而且談吐進退有據,沒有什麼話題是她接不上的,跟她聊天如沐
春風,難怪會成為醉風樓的紅牌。
Katy講得一口好日語,比我這個日文二級的還要流利,後來才知道她是中日混血,媽媽是
日本人,因此有多位日本客戶時,我去醉風樓一定會點名她。Katy人很細心,總是能照顧
客人的微小需求,將大客戶交給她服務我很放心,而且她會幫我推波助瀾,有幾次能在酒
桌上簽約都是靠她幫忙,所以我時常另外拿小費給她。
今晚是一場硬戰。
日本來的野田先生外號「千盞酒」,意思是能喝一千杯酒,我跟他見過一次,那時算是打
了個平手,但我昨天喝到半夜3點,今天有點宿醉,可能會比他先醉倒,只要倒下,我包
裡的合約就得空著回去,這個野田先生很善變,今天講好的條件若沒有立即簽約,明天就
可能翻盤不認,出發前課長還特地交代我,絕對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醉風樓的相思廳,我們邊吃飯邊喝酒,開局前我特地拜託了Katy,要幫我好好灌醉野田先
生,Katy給了我一個微笑,說包在她身上沒問題。野田先生帶來的下屬都是硬手,約翰走
路XR威士忌一上來就開了三瓶,菜沒吃幾口,酒就一杯接著一杯地喝,第二瓶還沒清空,
我就有點頭暈目眩。
我偷捏Katy的手肘,表示我已經不行了,她向幾個姊妹使了眼色,大家輪流敬起野田先生
,我趁這個空檔去廁所吐了一陣。回來後我還是很不ok,解酒液並沒有發揮太大的效用,
整個天花板不停旋轉,眼前的景象模糊成一片,我覺得等等可能會不省人事,於是我拿出
包裡的合約,宛如神風戰機自殺般向野田先生進攻。
「野田桑,今天真開心。」我說。
「還沒還沒,還沒喝夠。」
「對對對,酒不夠再開,一定要喝夠才能走唷。」
「你不是說要陪我喝到醉為止?」
「我已經不行啦,野田桑千杯不倒,哪會喝醉呢?」
「哈哈,就算你們全部加起來,我也不怕喔!」野田先生忘我地笑著,手下也跟著乾笑。
我感覺自己搖搖晃晃,隨時都有可能暈厥,我趕緊把合約遞出去,請野田先生簽名。
「野田桑…」我口齒不清地說著。「照規矩…要請你簽個…名字。」
「哎呀,酒還沒喝完不要談公事,現在是吃飯時間捏!」野田先生有點不太高興,把合約
撥到一旁。「你們不是有句話說:『吃飯皇帝大。』」
「你知道…我們做下屬的,被交辦的事…還是得做…」
「你如果喝得過我,我就簽。」野田先生冷冷地說。
「小弟…是絕對喝不過野田桑的,不過為了表示我的誠意…」
我拿起桌上八分滿的公杯,一口氣咕嚕嚕地灌下肚,隨即把公杯倒轉過來,表示我已經乾
杯了。
「請你…務必…幫我簽名…」
我想再講話,但覺得舌頭不太靈便,一團詞句卡在嘴裡說不出來,接著我看到全部的人都
在笑,彷彿在觀賞小丑表演,Katy過來跟我不知說了什麼,我搖搖頭表示無法理解,然後
我只是眨一下眼睛,沒料到一閉上,就再也打不開了。
我覺得渾身灼熱,周圍像有幾把火在燒,我夢到自己變成一條蝦子,在平底鍋上被煎炸著
,我翻來覆去不停掙扎,想跳出這個鍋子,卻不斷被鍋壁推回,我吶喊無聲,逐漸捲曲變
紅,即將成為別人盤中的佳餚。
畫面一轉,有個美麗的女人出現,問我想不想去一個地方探險,我問是什麼地方,她說去
了就知道,我跟著她走,穿過一片花田,我鼻腔裡充斥著甜甜的香味,有牡丹、百合和薰
衣草,然後我們到了一個房間,她叫我躺在雲朵鋪的床上,要我放輕鬆就好。
我閉上眼睛,感覺她在摸我的下體,我整個人輕飄飄的,身體像浮起來一樣,我請她的手
動快一點,她輕笑了一聲,兩手併同運作,速度越來越快,但此刻我意識是在夢裡,糟糕
,這樣等等肯定會夢遺的!
突然間,我醒了過來。
可惡!每次都這樣,一到關鍵時刻就被中斷。
我睜開眼睛,發現Katy在幫我手淫,我嚇了一大跳,整個人彈坐起來。
「你…你在幹嘛?」
「躺著別動。」Katy很溫柔地對我笑了。「排出來就好了。」
我從來沒聽過,射精能幫助解酒的。
面對這種逾禮的行為,我本來要大聲斥責的,但實在太舒服了,我身不由主躺了回去。
Katy的手法很好,輕重並濟恰到好處,我想問她有去哪裡學過,但又覺得這個問題不太禮
貌,所以沒說出口。射完之後,Katy幫我擦拭乾淨,然後在我身上塗抹精油,緩緩地推弄
著,我覺得很舒暢,想這樣再次睡著,不過酒意醒了幾分,怎樣都無法入睡了。
「好一點了吧?」Katy說。
「謝謝。」
聽Katy說,我喝完那杯公杯沒多久,整個人忽然倒下,頭撞到桌子「碰」好大一聲,她還
擔心我會腦震盪。
「野田先生呢?」我摸摸額頭,果然有一個不小的包。
「已經叫計程車送他回飯店了。」
「喔。」我搓搓臉,試著趕走倦怠。「可惜合約沒有簽成。」
Katy轉身去抽屜拿出一份文件,遞到我的手上。
「你說你該怎麼謝我?」合約上居然有野田先生的簽名跟印章,價值2億3千萬的營業額。
「你…你怎麼會?」
「野田先生對自己的酒量好像頗有自信,他不是說了嗎,只要喝得贏他,他就會簽約。」
Katy順了順頭髮,綁了個馬尾。「我跟他打賭,我喝贏他的話,他就在合約上簽章。」
「野田是個利益主義者,不會那麼容易答應你的賭局,除非你有相對的賭注。」
「我說如果我輸了,就陪他一晚。」
「賭太大了吧?」
「反正我又不會輸。」
「就算這樣,你怎麼取勝酒量如此好的野田呢?」我沉吟著。
「那個野田一看就是個色鬼,他整晚盯著我的胸部看,對付這種人,我有的是辦法。」
Katy綁好馬尾後,露出整片白皙的頸部。「我說人家是女生捏,應該要讓我一點嘛,我喝
一杯,野田桑喝兩杯好嗎?」
「他會答應嗎?」
「他起初有點猶豫,我過去挽著他,假裝不經意用胸部磨蹭他的手臂,又是撒嬌又是灌迷
湯,他心癢難耐下就答應了。」
「高招呀!然後呢?」
「一開始他還真是自信滿滿,但姑娘我也不是省油的燈,想喝我兩倍酒量還不倒的,整個
醉風樓可能還找不到這樣的客人。」
「哈哈,真有你的。」
「喝到後面我看他差不多了,拿出合約請他簽名,不過男人嘛,就是嘴硬,一直辯說自己
還沒有醉,我說這樣吧,我右手比一個數字,要是說對了就還沒醉,說錯了就是醉了如何
?」
「結果呢?」我迫不及待想知道。
「你猜怎麼樣?」Katy掩著嘴笑。「他居然說是13耶,用5支手指頭能比出13嗎?」
「這樣會不會讓他太沒面子了?」
「我當然會給他台階下。」Katy說。「我對他說,野田先生,雖然我也想陪您一晚,但您
喝醉了,就當我們緣分未到,剛剛可以當作是開玩笑的,如果合約您還沒想簽,那賭約就
不算數。然後他說:『什麼不算數!願賭服輸,我野田忠茂是個輸得起的人!合約拿來我
簽!』」
「謝謝你對我們公司這麼好。」我說。
「我也是為了我們公司好。」她拿出帳單要我結帳。
「我的天呀!」這一餐居然要11萬!
「嘻嘻。」Katy帶著幾分淘氣笑著。
因為野田先生的事,約了要請Katy吃一頓好的,但我心想有什麼好料她沒吃過,多少有錢
客人邀她吃飯,都是海陸大餐滿漢全席的,醉風樓裡還有個米其林主廚,每個晚上都是山
珍海味,我還能讓她吃什麼更好的東西?後來我找了一家法國餐廳,裝潢看起來很高級,
價錢也是所費不貲,裡頭坐的都是上流社會的人物。
星期六晚上6點,我在餐廳門口等待,穿著成套西裝,彷彿要去幫人家證婚,還特地打上
最好的領帶,不想辜負昂貴餐廳對我的期待。Katy說她要晚一點,路上有點塞車,現在動
彈不得,離約定的時間過了15分鐘,我看見Katy從計程車上下來。
「你這樣很帥耶!」Katy看到我這樣說。
「你…你怎麼穿這樣?」我睜大眼睛說。
「怎麼了嗎?」
「你不知道今天要吃法國菜嗎?」
「我知道呀,有規定穿著嗎?」
我指著看板上的注意事項,有一條是「請穿著正式服裝」,她盯著板子仔細研究,彷彿那
些字是用拉丁文寫的。Katy穿著T恤與牛仔短褲,衣服上印著一個大大的骷髏頭,左眼還
流下一條血痕,腳下是愛迪達球鞋,怎麼看都跟裡面的風格很不搭。
「那怎麼辦?」Katy說。
「我去跟他們說看看。」
服務生看到Katy的裝扮,顯得萬分為難,說她不能做決定,必須去請示店經理,經理滿臉
堆笑,跟我們解釋店裡的規矩。我假裝跟他握手,偷偷塞了兩千塊到他手裡,他略為遲疑
地笑著,隨即問我安排邊角的座位是否介意。
「你是不是很不自在?」Katy說。
「你不覺得大家都盯著我們瞧嗎?」
「那又如何?」Katy說。「如果你不覺得尷尬,那尷尬的就是別人。」
「可是我們在這個社會生存,本來就會在意別人的眼光。」
「我平常上班已經受夠這些眼光了,放假的時候,我想好好做我自己。」
「你說的很有道理。」我想了一想,拉掉我的領帶。「放假的時候是該輕鬆一點。」
我看著Katy清秀的臉龐,忽然覺得她好年輕,第一次看到她沒有濃妝的模樣,配上這身休
閒的打扮,會誤以為她是個大學生。
「你看起來不像30幾歲。」我說。
「你真沒禮貌!」Katy略帶責備的語氣說。「我才24耶!」
「真…真的呀…」算起來小我11歲。
我默默疑問著,是清純臉上的深邃眼影,讓少女變得成熟撫媚,還是煙花世界的糜爛奢華
,強迫她提早學會大人的應對進退。
第二次跟Katy出去是她主動邀約,打電話問我周末要不要出去走走,我想說我也沒事,自
然而然答應了。我們到饒河街去逛夜市,吃了胡椒餅、油飯肉羹湯、蚵仔麵線、藥燉排骨
,與女生共吃一碗的感覺很好,彷彿我們之間很熟,熟到幾乎像是在交往一樣。
吃完東西我們走上彩虹橋散步,她穿著長版針織衫、皮短褲與過膝靴,絕對領域在夜空下
顯得特別白亮,上衣是斜肩的,露出半邊的肩膀,那天氣溫其實有點微涼,看她穿這樣都
覺得冷了起來。
我們站在橋的中心觀看風景,周圍有許多遊客來來往往。
「這個送你。」Katy從LV的包包拿出一個很高檔的小紙盒。
「這是什麼?」
「領帶。」Katy說。「我覺得你打領帶很好看,逛街看到覺得很適合你,就買了。」
「謝謝,讓你破費了。」
這條領帶摸起來質感真好,應該很貴吧?我想翻到背面看是哪個牌子的,但又覺得在送的
人面前這樣做很不好,所以暫時先把蓋子闔回去。
「我覺得你是個好人。」Katy看著河面說著。
「真的嗎?」我用手指搔搔臉頰。「很少人這樣說。」
「跟我出來的男人,都只想要打砲。」Katy說。「但你好像有點不一樣。」
「你又知道我不想了。」我笑著說。「你長那麼漂亮,是男人都會想的吧?」
「那你想嗎?」她轉過來看著我,表情變得有點正經。
「我…」
「你想要嗎?」她又問了一次。
Katy對我來說,與其說是貼心好友,更像是工作夥伴,你可以跟朋友吃飯喝酒,但千萬不
要和夥伴戀愛上床,只要牽扯到感情問題,工作上就容易諸事不順,我在這個行業看了這
麼多,每個跟酒店小姐糾纏上的,都沒有好結果。
「要是讓你感到不舒服,我向你道歉。」我說。
「你用不著道歉,只要回答我的問題就好。」
「我…我們之間不適合那種關係。」我思索了一下回答。
「是嗎?」Katy說。「那…如果是我想呢?」
「什麼?」
「你可以放進來,但不要放感情就好。」她轉頭回去看橋下的燈光。
沒有愛的性交,還能稱作是「做愛」嗎?做完愛之後,真的不會產生愛嗎?產生愛之後,
我們真能阻止愛漫延開來?我躊躇著一連串的疑問,但片刻之間找不到答案。
「抱我。」她突然擁了過來,我下意識地接住了她。
「嗯?」
「你有多久沒有獲得一個真心的擁抱?」她的身體傳來了暖暖的體溫。「沒有算計,沒有
對價,就只是喜歡的那種擁抱。」
「我也不知道,我很久沒交女朋友了。」我略帶自嘲地說。「像我這種天天跑酒店的,沒
有人會想要和我在一起。」
「怎麼會?我們裡面好幾個小姐喜歡你的說。」
「她們喜歡的只是我光鮮的外表,只是我揮金如土的瀟灑,卸下了這些行頭,我脆弱到連
我自己都不忍睹視。」
「你說得太嚴重了。」Katy說。「走吧!我們去旅館吧!」
人家說:「愛要及時」,其實性愛也是,Katy已經提出邀約,假使我不去,可能就會失去
我們之間的牽繫,但去了是不是會有更嚴重的後果,此刻的我不願多想。
我開車來到Katy推薦的飯店,她說之前有來過一次,感覺很不錯。
一進門我們就熱烈擁吻,她的嘴唇香甜可口,我覺得像在吃水蜜桃。我將她壓在門邊的牆
上,一邊吻她,一邊將手伸入她的衣服裡頭,她的胸部柔軟豐滿,充盈在我的手掌之中。
除去她身上的衣物後,我見到一套桃紅色的內衣褲,那片色彩侵襲我的視網膜,讓我更加
興奮起來。
整片落地窗的視野極佳,可以看見台北市區,101大樓在不遠處聳立,冷傲且孤獨。我要
她趴在窗玻璃上,讓我從後面上她,我變成人體打樁機,一下又一下,發洩著我的性欲。
她的腰窩上刺著一對翅膀,輕舞靈動的姿態,像要帶著我飛翔,但我心想自己又能飛到哪
裡去,最終還是困在這個都市牢籠裡,不得自由。
啪啪聲在房裡迴盪,我望著遠處的閃爍燈火,回想起這些年的恍如隔世。從南部上來台北
打拼,一心想要出人頭地,拚了命賺錢,即使逢年過節也很少回去,只是想給自己更好的
生活,不讓別人瞧不起,這些年錢是賺了不少,但肝指數也不停上升。
我常問自己,這樣值得嗎?
有命賺,沒命花,或許是我人生最後的寫照。
「操你媽的!」我不禁脫口而出。
「操我!不要操我媽!」Katy瞇著眼回頭看我。聽到她這句話,我們都笑了出來。
隨後換了個姿勢,我們面對面在床上觀音坐蓮,我將臉埋進她的雙乳之間,像個逃避現實
的孩子。年輕女子的身體真是美妙,Katy的肌膚如同絲綢一樣滑膩,我想專心在眼前的交
合上,但不知怎麼的,她的子宮頸裡有股鄉愁,每衝擊一回,就會讓我想回到過去,回到
那個無憂無慮,可以純真大笑的自己。
「嗯…嗯啊…嗯嗯…嗯啊…」
「好深…好深…嗯嗯…要來了…要來了…」
Katy緊抱著我,身子輕微顫抖,我加快打樁速度,不一會也射了出來。
完事後我們躺在床上,Katy燃起了一支七星香菸,她吐出的煙霧有些矇矓,讓我分不清現
實或是幻覺。Katy抽完菸後,我們到浴室沖澡,一邊淋浴一邊接吻,在熱氣瀰漫中,我們
又做了一次。
鐘點到了我送她回家,下車時她只笑了一下沒說什麼,因為我們都明白,不能放感情進去
。
我的性格有個重大的缺陷,只要跟女生發生關係,就會愛上對方,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但我無法控制自己往死路裡走。那天過後,我變得有點奇怪,雖然別人看不出來,但我
知道自己變了,我變得很在意Katy,很在意她對我的態度,很在意她與客人的互動,我深
覺不是一個好現象,並盡力克制這種情緒蔓延。
這晚又來到醉風樓招待大客戶,是掌握我們2成營業額的協會理事長,理事長指名要Katy
來作陪,因為他上次來台灣時,對Katy的印象很好。
Katy坐在理事長旁邊有說有笑,理事長被她逗得樂不思蜀,酒酣耳熱之際,兩人的互動親
密了起來,理事長時不時將手放在Katy的大腿上,我看了心中一陣惱怒。喝到後來理事長
滿臉通紅,大概也有七八分醉了,行為變得更加大膽,將手伸進Katy的裙子裡摸她陰部,
嘴裡不三不四問她有沒有濕。
Katy對理事長的行為半推半就,更助長了對方肆無忌憚,以前我對這種場景總是不聞不問
,但今天我覺得怒不可遏,在我眼裡看來,這兩個人簡直就是一對姦夫淫婦。我端起一杯
酒,假意要過去敬理事長,走到一半突然一個踉蹌,那杯酒全灑在Katy的裙子上,理事長
的手也被淋的溼答答。
「哎呀!」Katy尖叫,從椅子上跳起來。
「對…對不起,我一個不小心。」我說。
「我看你是醉了吧!哈哈…哈哈…」理事長笑著說。
「不好意思,我去換件衣服。」Katy微微鞠躬。
「我…我去廁所…整理一下…」我說。
「ㄟ…別想跑喔,回來要罰三杯!」社長說。
離開包廂後,我拉Katy進隔壁的空包廂。
「幹嘛啦!你是故意的吧?」Katy說。
「我看不慣他對你毛手毛腳。」
「那有什麼?我不是每天都這麼過的嗎?」
「你不要這麼賤好不好?」
「你說什麼!」Katy睜大眼睛瞪著我。「你以為你是誰!不靠老娘賣笑,你哪能這麼簡單
拉到業績?」
「就算沒有你,我還是可以的!」
「好啊!那你就這樣吧!」
或許是喝多了的關係,我們兩個說話都很衝,Katy一臉不悅轉身離去,我聽到門被碰的一
聲關上,內心油然生出一股後悔。我不知道為什麼要跟Katy吵架,不,或者我只是假裝自
己不知道罷了。這是一種吃醋加上嫉妒的心理狀態,我不想承認,但我的確愛上她了。
回到座位後,Katy與社長依舊卿卿我我,直到散席,Katy都沒再看我一眼。
送眾人上計程車後,我回到醉風樓找Katy,這時她一個人在休息室裡補妝。我向她道歉,
請她原諒我的不是,沒想到她的態度相當冷淡,說話的語氣,彷彿我們只是普通的陌生人
。
「你回去吧!」Katy說。
「我…我真的對不起!」
「別說了,回去吧!」
有一股衝動在胸口爆發開來,我一個箭步向前抱住Katy,強吻了她。
「你幹什麼!」Katy大叫。
「我…我只是…」
「你越過那條線了。」Katy看向旁邊,像在對另一個人說話。「我們最好別再見面了。」
一群人聽到聲響跑了進來,為了避開不必要的麻煩,我趕快離開了現場。
從此之後,我沒有再去醉風樓,我想將Katy從我的生活中淡去,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不能一直把心思放在她身上,然而越是這麼想,我就越放不下她。
時光晃盪過了半年,有天我接到Katy的電話,她說想要見個面。我們約在一間咖啡館,我
到的時候她已經在座位上,她看到我後對我揮揮手,然後我在她的對面坐下,點了一杯拿
鐵。
當天她穿著一件相當低胸的洋裝,露出大半個胸部,乳溝又深又長,近看視覺相當震撼。
「好久不見了,你好嗎?」她說。
「差不多,還過得去。」
「我很想你。」她說。
「是嗎?」
「如果可以,我希望再和你聯繫。」
「什麼?」我看著她。「你是說真的嗎?」
「是真的。」她的手越過桌面,覆蓋在我的手背上,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她手指的細膩與
溫度。
「我也好想你。」我回應著她,反手將她的手牽住。
喝完那杯咖啡後,我們去了旅館,彷彿久未見面的戀人似的,我們瘋狂做愛,盡情抒發我
們的思念。這次她的叫聲特別大聲,感覺也比較投入,整個過程我都很亢奮,但我覺得有
什麼地方不太對,我說不上來,不過就是不對勁。
結束後她躺在我的胸前,滿臉愁容。
「你怎麼了?」我問。
「沒事。」
「有什麼事跟我說,我可以幫你想想辦法。」
「我爸爸欠人家很多錢,我到醉風樓工作就是為了還債,賺的薪水幾乎都給債主了。」
Katy眨著眼,但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最近弟弟快開學了,學費繳不出來。」
「要多少錢?」
「私立大學的註冊費很貴,加上房租與生活費,大概要8萬。」
「8萬啊…」我想了一下。「明天我先匯給你吧!」
「真的嗎?」她抬頭起來看我,眼底充滿感激。
隔天我到銀行匯款,其實現在網路銀行、ATM那麼方便,我已經很少會到銀行來,只是8萬
元用這些電子交易設備轉不出去。
「不好意思,因為詐騙很猖獗,我們規定超過一定金額的匯款必須關懷客戶。」櫃台小姐
看了我的匯款單,用一種很誠懇的語氣對我說。「請問你認識對方嗎?」
「認識。」
「請問她是你的朋友還是…」
我幾乎被這個問題給問倒,我跟Katy是什麼關係?我又該用什麼稱謂來稱呼她?
「她是我女朋友。」為了避免後續的麻煩,我決定這樣回答就好。
兩個禮拜後,我又跟Katy見面了,到旅館雲雨完畢,她說媽媽生病了,是癌症第二期,住
院治療要花很多錢,問我能不能先借點錢給她,改天她領薪水一定會還我的,我要她不用
著急,錢再慢慢還就好,媽媽好好接受治療比較要緊,於是隔天我又匯了30萬給她,再下
一次,是她爸爸得了罕見疾病。
等到她家的親戚全得過一次絕症後,我的存款也差不多空了。
我走上銀行的二樓,正值中午用餐時間,放款部門只有兩個櫃員,男的前面有客人,所以
我走到那個女性櫃員的前面。
「您好,請問要辦什麼?」女櫃員很親切地對我說。
「我想要辦信用貸款。」
「好的,請填寫資料。」
她拿出眾多文件讓我填寫與簽名,我覺得很繁瑣,但為了借錢只好捱著耐心。
「陳冠宇?」她看著我寫好的的申請書。「你是冠宇哥嗎?我是恬恬呀!」
「恬恬?不好意思,請問是哪個恬恬?」我每天穿梭在眾多女人間,認識的女生沒有100
也有80,實在記不得誰是誰。
「你忘記我啦!小時候住在你家隔壁的恬恬呀!我剛剛還想說是不是你,看到你的名字和
戶籍地址才確定的。」恬恬說。「你到台北念大學後,我們就幾乎沒碰過面了,你連過年
都很少回來耶。」
「我…我工作很忙。」
「最近還好嗎?我們改天約吃個飯吧?」
「好…好呀!」我趕緊轉移話題。「我可以借到多少錢?什麼時候會知道?」
「我們大約三天後會通知你,根據你的狀況,我估計可以貸100萬。」
「100萬啊…」
「怎麼了嗎?」
「沒…沒事。」我站起來。「那謝謝你了。」
走出銀行大門,我漸漸回憶起恬恬的事。
靜恬小我5歲,住在我的老家隔壁,我們小時候常玩在一起,感情算是不錯,不過我從高
三起,專心準備考大學後,兩人就很少交集,偶而碰見也只是打個招呼而已。經過了10幾
年,我的記憶早已模糊,況且女大18變,她的外表跟小時候差好多,變得漂亮不少,剛剛
乍看我還認不出來。
過了幾天信貸下來,我到銀行匯款,當櫃台小姐把蓋好章的收據交給我時,我看見靜恬站
在櫃台的另一側盯著我瞧,臉上有說不出的古怪,那種感覺像是要對人同情,但又不好直
接表現的樣子。
我對她微笑了一下,就像以往見到她時會做的那樣,然後轉身離開。
100萬元很快就用完了,面對一發發Katy擊來的柔情砲彈,我一次次被炸得遍體鱗傷,在
每次的輪迴中我不斷勸誡自己到此為止,但整個人像被下了蠱似的,持續將錢匯進Katy的
帳戶,最後我只剩下空虛的軀殼,還有經濟變得非常拮据。
我連基本生活都快過不下去。
晚上我走到兩條巷子外買饅頭,這間店的饅頭一顆才賣8元,鬆軟香Q使人回味無窮,一餐
吃兩顆就能填飽肚子,只花幾百塊就足以支撐我一個禮拜的飯錢,沒錯,這是相當單純且
愚蠢想法,因為這種策略壓根就難以施行,吃到第三個禮拜我就很想吐。
房貸、信貸還有其他支出壓得我喘不過氣,銀行提醒我不要逾期太久,不然房子可能會被
查封拍賣。我變得不敢花錢,生活費用能省則省,最近又受到疫情的影響,日本客戶不能
來台灣,我少了藉口花公帳大吃大喝,將近兩個月沒吃到肉了。
「下禮拜換肉包吧!」我在內心鼓舞自己。
我走過一間牛肉麵店,裡頭飄出令人垂涎三尺的紅燒香味,那個味道我似曾相識,彷彿已
經好幾年沒有嘗過。我站在門口,看著客人用力吸著麵條,大口吃著牛肉的模樣,我突然
出現幻覺,想拿著一把刀衝進店裡,要脅老闆給我一碗最好的牛肉麵。
不久我回過神來,望著沸騰冒煙的湯鍋嚥下口水,搖搖頭甩開不切實際的想法,準備回家
啃饅頭。一轉身碰到了最不該碰到的人,靜恬站在我的面前,還是一臉古怪的表情。
「好…好巧,在這裡碰到你。」我說。
「冠宇哥你也來吃麵嗎?」
「喔?沒有,我只是路過。」
「你還沒吃晚餐吧?陪我一起吃吧?」
「可是我沒帶錢出門,下次吧,我再請你吃飯。」
「既然你下次要請我吃飯了,那這次就我先請吧!」
她拉著我的手往店裡面走,隨後自作主張幫我點了一碗特大的牛肉麵。我聞著那股香氣,
肚子覺得飢腸轆轆,咬下一塊牛肉,真是令人感動的鮮嫩多汁,肉塊在我嘴裡翻動時,我
突然有陣想哭的衝動。
一碗平常吃不太完的特大牛肉麵,被我三兩口呼嚕嚕吃個精光,一滴湯都不剩。
「讓你請客不好意思。」我說。
「不會啦,是我要你陪我一起吃的。」她將一邊頭髮順到耳後,吸起一口麵。
吃完了我就想走,因為我們之間存在一份尷尬,但靜恬還慢條斯理地吃著,我也不好意思
先站起來,只好忍受著尷尬枯等著。
「你看起來好像很操勞,比之前瘦了很多。」靜恬吃了一半,放下筷子。
「沒有啦,那是你的錯覺,我差不多都這樣。」
靜恬看了我一眼,然後低頭看她還沒吃完的麵,接著又抬眼看我,看著她的眼睛,我似乎
能在她的瞳孔裡,讀到可悲的自己。
「我在做你的案子時,稍微看了一下你的交易狀況。」靜恬說。「別在意,這是做案子必
須的手續。」
「恩。」
「近期你常把錢轉到一位劉小姐的戶頭,而且金額還不小,我們審案人員很好奇,所以稍
微查詢了劉小姐的交易,剛好她也是我們銀行的客戶,所以查起來很方便。」
「這也是做案子的步驟之一。」
「恩。」靜恬點點頭。「我瞭解劉小姐是醉風樓的員工,財務狀況不甚良好,醉風樓的會
計跟我很熟,她跟我說了不少事情。」
「什麼樣的事情?」我頓了一下。「等等,我不想知道。」
「劉小姐有個黑社會的男友在從事暴力討債,他賭博欠了很多錢,劉小姐時常幫他籌錢還
債。」
「不要說了。」我垂下眼睛,以為可以逃開事實的逼迫。
「她的父母在她很小時離婚了,媽媽回去日本就沒有音訊,爸爸整日喝酒遊手好閒,家裡
經濟不好才到醉風樓工作,幾年前爸爸因為肝癌去世,親戚也沒在往來,現在可說是無親
無故。」靜恬不顧我即將崩潰的心靈,繼續說著。
「她…她還有個弟弟…」這時想起來,我對Katy家裡的真實狀況根本一無所知,全是聽她
描述的一面之詞,現在拼湊起來,才發現是一本謊言大全。
「據我所知,她應該是有一個『乾弟弟』,不過好像也跟她有著什麼不正常的關係。」
其實我早就隱隱覺得會是這樣的結局,只是我不斷逃避,不想讓真相攤在眼前。
「她都是在騙你。」靜恬最後下了一個結語。
「我知道。」我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天花板。
「那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傻?」
「我知道這是一場夢。」我噙著眼淚,努力不讓它流下。「我只是希望她在我的夢裡,可
以待久一點。」
夢碎之後就該醒來,然而我不僅沒有清醒,還催眠自己Katy對我存有感情。我打了無數通
電話給她,都轉進了語音信箱,就像我匯出去的那些錢一樣,沒入了茫茫大海。著魔的人
假若沒有親眼見到棺材,是不會徹底死心的,於是我到她家樓下等她,想聽她親口對我說
,不管是善意的藉口還是殘忍的話語,我都想聽她親口說。
今天強大鋒面來襲,外頭氣溫不到10度,我坐在車裡搓著手等待,聽收音機裡的悲情故事
,想著自己等等或許可以打電話進去。Katy已經沒有在醉風樓做了,我不知道她後來去了
哪裡,只好用這種守株待兔的方式等她,只要她還沒搬家,我總是能再見到她一面的。
這裡是林森路上的高級大樓,幾乎都是小姐們在住,一人一間的豪華套房,就是俗稱的「
一樓一鳳」,有的是個人工作室,有的是酒店小姐做兼職,Katy之前被一個富商半包養,
一口氣付了一年的房租,沒多久被老婆發現他金屋藏嬌,只好與Katy斷絕來往,目前租約
還沒到期,Katy想必還住在裡面。
我從白天等到黃昏,終於在傍晚時分,看到Katy出門,她穿著輕薄的短袖與短褲,完全不
在乎寒流的低溫。我上前叫她,她回頭看我,精神有些恍惚。
「是你呀!」Katy對我笑了一下,感覺有點無力。
「我找你好久了,怎麼都不接我電話?」
「最近有點忙,所以…」
「我們可以找個地方聊聊嗎?」我說。「我很想你。」
「我現在有點事,改天吧,我再打給你。」
「可是…」
這時她的電話響起,她趕緊接起悄聲說了幾句,神情像得到了救援,沒過幾分鐘,她的男
友從樓上下來,穿著厚重的羽絨外套,手背與脖子下緣佈滿刺青。
「你衝啥?」她男友豎目橫眉地瞪著我。
「我找Katy有點事情。」
「有什麼事情在這裡說。」
「Katy,我借你的錢,什麼時候可以還我?」
「借錢?我跟你有借什麼錢?」Katy一副就是裝傻的模樣。
「我匯了很多錢給你,是我借你去治你家人的病的!」我踏前一步,她男友立即隔在我們
中間。
「你說的那些錢,不是你自己要送我的嗎?」Katy看向旁邊。「怎麼會是你借我的?」
「不是這樣!」我急了起來,上前抓住Katy的手臂。「你說你會還我的!」
「幹你娘咧衝三小!」她男友左手掐住我的脖子,把我向後推了好幾步。「是有寫借據逆
?」
「沒有。」
「沒有你是在討三小。」看來她男友平常暴力討債的手段,此刻是用在我身上了。
剛剛抓住Katy時,覺得她的手好冰冷,她為什麼這麼不珍惜自己,這麼冷的天還穿這麼少
,另外我還注意到,她手臂內側有大大小小的黑點,我不敢問是怎麼回事,或者說即使問
了,我又能有什麼作為?
「大哥,你想打砲就得付錢。」黑社會男友嘴角冷笑著。「都是老客戶了,算你便宜一點
,一次5千怎麼樣?」
「我沒錢。」
「幹!沒錢還來找小姐!你娘卡好咧!」
我又想上前說些什麼,男友掄起拳頭像要揍我,我清楚自己打不贏他,就算打贏了,Katy
的心也不在我身上。
「Katy,好好照顧自己!」我站在原地大聲地說。
她對我笑了一下,我突然感覺這個笑容很熟悉,過兩秒我就想起來了,就是我們第一次發
生關係,我送她回家時,她給我的微笑,那是一個,要我們都別放感情的苦澀笑容。
男友摟著她的肩走遠了,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張濕紙巾,一旦水份被完全榨乾,就會被當成
廢紙丟棄。世人說:「歡場無真愛。」這個道理我很懂,以前看新聞總覺得好笑,身為高
知識份子的醫生、律師、老師等,居然會被粗劣的桃色陷阱誆騙,將畢生的血汗錢捧手送
人,但自己身在其中才真切體會到,為了見對方一面,聽對方一句笑語,會心甘情願把錢
一筆筆匯出去。
銀行持續傳來催命簡訊,猶如夜半驚魂喪鐘,我打給靜恬,問她我還能向銀行借多少錢,
我的房子三個月沒繳利息了,再這麼下去,可能會保不住,但她說我的額度已經滿了,要
再貸款恐怕很困難。
「好吧,我再想想辦法。」走投無路之下,大概也只剩地下錢莊了。
「我們見面談談吧!」靜恬說。
談談?靜恬要跟我談什麼?她堅持有件事要見面說,我只好順了她的意。我們約在公園,
離我們住的地方都不遠,我們坐在鞦韆上,用搖晃沖淡一些尷尬。
「你要說什麼?」我說。
「有件事我想來想去都想不通。」靜恬說。「所以決定問你看看。」
「什麼事?」
「你為什麼會跟劉小姐在一起?」
「什麼為什麼?」我稍微加大力道晃著鞦韆。「你幹嘛問這麼無聊的問題?」
「回答我好嗎?」
「我的工作常常要跑酒家,有時一個禮拜還去三、四次。」我把鞦韆晃得更大力了。「像
我這種人,沒有人願意跟我在一起,如果我不跟酒店小姐交往的話,就沒辦法得到愛了。
」
「那你跟她交往了,就真的有得到愛嗎?」
「你懂什麼!」我把鞦韆停下,用力地瞪著她。「Katy以前不是這樣的!她只是…只是交
了壞男友。」
「是嗎?」靜恬聳聳肩不理會我的目光,隨即晃起了鞦韆。「如果重來一次,你還會跟她
在一起嗎?」
「我不知道。」我抬頭看著月亮,今天是下弦月。「人被寂寞逼到絕境時,常會愛上不該
愛的人。」
「答應我,別再讓自己犯同樣的錯。」她停下鞦韆,用很嚴肅的表情看著我。
「什麼啊!」
「答應我好嗎?」她原本嚴肅的神情轉為憐惜。
「好…好啦!」
然後她從包包拿出一個大信封給我,我打開一看,裡面是30萬現金。
「你幹嘛?」我說。
「你不是缺錢嗎?我借你啊!」
「我現在可是窮到要被鬼抓走喔!你就不怕我不還錢?」
「不怕呀!我認識的冠宇哥,是個有借有還的男子漢。」
「你為什麼那麼傻呀?」
「那你對她,為什麼又那麼傻?」
她的眼睛迎向我的目光不退不避,我忽然感受到,她不再是10幾年前,需要我保護的那個
小妹妹恬恬了。
「我會還你的。」最後還是我先轉開了視線。「但可能要晚一點。」
「我會等著。」
時間是最好的情傷聖藥,只要時間拉得夠長,再大的傷痛也會一點一滴地消逝。過了好一
陣子,漸漸磨去Katy對我的傷害,但我像是自虐一般,仍會忍不住想知道她的消息。
我聽說她男友所屬的暴力討債集團被警方破獲,他得進牢裡蹲個幾年,而Katy宛如人間蒸
發似的,無論我如何探問,都打聽不到她的消息,我想起Katy曾說過,有個富商想帶她去
大陸,或許她已經去那邊展開新人生了吧?
我的生活還是在各間酒店中奔走,雖然疫情漸漸舒緩,但出入境仍被嚴格控管,日本客戶
不能來台,我改招待本土的客戶,就跟我一開始說的那樣,酒店是每個男人共通的語言,
儘管你嘴上說得多不想去,身體還是會乖乖的跟著我走。
今晚從醉風樓離開,回到家已經凌晨兩點,心想自己年紀不小了,不能再這麼喝下去,到
最後搞得一身病痛,賺再多錢也是給醫生而已。我拖著一身疲憊轉開大門的鎖,看見客廳
的小燈亮著,接著我聽到房間有聲響。
「你怎麼還沒睡?」我說。
「只是剛好起來上廁所。」靜恬從裡面走了出來。
「喔。」
「要喝點熱湯嗎?我今天煮了雞湯。」
「好。」
喝完酒能喝點熱湯是件幸福的事,更幸福的是,一回家就有人為你端上一碗。映襯外頭冷
雨的天氣,那碗雞湯又香又暖,順著我的食道而下,頃刻溫暖了全身的細胞。
「喝完放在水槽就好,我明天再洗。」靜恬說。
「謝謝。」
靜恬借給我的救命錢,彷彿澆灌乾涸大地的及時雨,我的房子沒被銀行收走,總算還有個
安身之處,我對她的感激自不在言下,但那筆錢短期間我無法償還,於是靜恬提了一個建
議。
「最近我租約到期,想換個地方住。」靜恬說。「你家不是還有空房間嗎?租給我抵借款
吧!」
「這樣好嗎?」
「哪裡不好了?反正我本來就要付房租,付給你也是一樣,而且我住你家也沒差吧?我們
都那麼熟了。」
「那…好吧。」
洗完澡後我把外套掛好,在衣櫥裡看到那條Katy送的領帶,一時情緒湧了上來,眼眶有些
微熱,瞥眼見到靜恬站在房間門口,我彷彿要賭氣似的,硬生生將眼淚逼回淚腺。
「別想太多,都過去了。」她說。
「你說我這樣的人,還能有愛嗎?」我撫摸著領帶上面的花紋。
「這個世界從不缺乏愛,只是缺少發現,如果你願意,終究會找到的。」
「恩。」
我以為不斷用針刺同一個地方,久了就會感覺不到痛,但最後發現只是更多流膿與潰瘍,
若是我不往前看,就只能永遠在原地踏步。靜恬回房間後,我把領帶丟進垃圾桶,將調職
申請書從抽屜拿出,放進公事包裡,然後關上屋子裡的最後一盞燈,悄悄爬上了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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