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兩點半，他又來了。
隔著休息室的玻璃，見到他穿著透氣polo衫、熨的漿挺的卡其褲和白色休閒鞋來店裡，有
時還戴著一頂高爾夫球帽，可能是早上和朋友打完高爾夫球、吃完中飯，然後來店裡放鬆
一下。他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子，超過180公分的身高，假如皮膚再白皙一些，根本就
是個Caucasian。
櫃台的同事笑臉迎上：”張先生好，有預約嗎？”
“嗯…沒有，23號師傅有空嗎？”
櫃台同事翻了翻班表，回道：”23號師傅有空，張先生今天要做甚麼項目？”
“一樣，指壓。”
三個月前張先生初來乍到，點過其他同事，但是她服務過張先生之後，他每次都是點她。
雖是如此，每次櫃台問張先生要找哪位師傅，她的心就噗通噗通的跳，深怕張先生的口中
說出23以外的數字，她會崩潰。
“23號5104房指壓一節。”櫃台用對講機叫人。
她起身，強做鎮定，掠了掠並不凌亂的頭髮，拉直衣角，板起撲克臉，小心翼翼隱藏情緒
，向櫃台走去。
“Hi~ “ 張先生跟她打招呼，輕鬆寫意又自然。
“您好。 “ 她禮貌地回答，不急不徐，不緊不慢，不卑不亢，裝的。
她領著張先生上5樓，張先生現已是熟客，進房、更衣、自動在按摩床上趴下。
“今天有哪裡需要加強嗎？” 她問？
“肩胛到膏肓這一帶” 張先生回答。他每次回答都一樣，不過公司規定她還是要問，而
且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能跟張先生搭上甚麼話。張先生字正腔圓，該捲舌的音就捲舌，不該
捲舌的音就不捲，從不ㄓㄔㄕ、ㄗㄘㄙ不分，也不像中國人講京片子般矯揉造作。他的聲
音並不低沉、也不高亢，但是帶著磁性，很好聽，她可以聽一整晚都不會厭煩。她猜張先
生可能很會唱歌，以前可能參加過合唱團甚麼的，或是音樂系主修聲樂。
“好的。” 她從天馬行空的想像收攝心神，一邊熟練地幫張先生的背部鋪上一條漿洗到
白帥帥的浴巾，一邊暗罵自己，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了，卻像情竇初開的少女做著白日
夢。
她雙手緊貼張先生脊椎兩側的背闊肌，並將自己上半身的重量壓上去，接著從左到右，從
上至下，其他的就交給地心引力。人體骨盆腔的背面、尾椎與髖骨之間有處凹陷，中醫的
致邊穴附近，如果用肘尖頂進凹陷，會有種酸爽的感覺。千萬不能用蠻力硬頂，而必須恰
到好處，豐滿的客人臀部肉多，可以用力一些，否則只是隔靴搔癢。骨感的客人則應該確
定凹陷的位置再循序漸進，不然肘關節頂進客人的骨盆，可是會痛到哀嚎的。張先生的臀
部相當緊實，看起來應該蠻常運動，她不禁聯想到漫威終局之戰的美國隊長翹臀，覺得現
在按壓的屁股跟克里斯伊凡的應該也差不了多少。
她繼續往下按壓，張先生的大腿肌肉發達，很有彈性，ㄉㄨㄞ~ ㄉㄨㄞ~的，不像某些客
人，臀部以下鬆垮而軟垂，像一塊豬五花，或是像在揉麵糰，軟乎軟乎的。不過這也有好
處，對按摩師來說，省一分力就多一分輕鬆，省五分力便可以多接一位客人。
她使勁搓揉著張先生的結實的大腿，心裡懷疑為什麼女生吃男生豆腐完全沒問題，無論在
法律上或道德上都沒有，但是社會新聞常報導男師傅服務女客人而吃上官司，她其實有點
為男同事覺得冤屈。
她往下按壓小腿，接著是腳趾和腳底板。張先生的腳沒有異味，趾甲剪的乾淨整齊。男人
有腿毛是正常的，而且張先生的腿毛不多不少，每一根都長在該長的地方。她想起上次有
位男客人的小腿像無毛雞一樣乾淨滑溜，她本以為是天生的，但是仔細一看，那皮膚上每
一個毛細孔都像是瞪大眼睛回望著她。天！這小腿已經不知被刮了幾千幾百次，也許這位
客人是位同志吧。儘管這工作並不體面，她骨子裡仍是個傳統女性，她對同志結婚沒有意
見，也反對各種對同志的霸菱，但是她就是沒辦法接受男人刮腿毛。
按完腳底，接下來是重頭戲。她爬上按摩床，用自己的兩個膝蓋頂著張先生的腰椎兩側，
兩手按壓著膏肓，客人雙重享受，師傅雙重辛苦。為了招徠顧客，公司的夏天制服是低胸
短袖上衣+熱褲，這姿勢讓她的小腿緊貼著張先生的大腿內側，說實話，她還蠻引究這種
肉貼肉的感覺。張先生淺淺地喘著氣，偶爾低哼幾聲，如果聽起來不猥褻，她還蠻喜歡聽
客人發出享受的聲音，這代表對師傅技術的肯定，尤其是來自張先生的肯定。如果客人都
沒有反應，那跟放在覘板上的死豬肉有甚麼差別？
然後她從後面抓起張先生的雙手往上、往後拉伸，這個動作是要讓平時習慣前傾的脊椎向
後伸展，伸展20秒之後她放鬆了手。”呼…..” 張先生嘆了一口氣，彷彿所有疲累都隨
著這口氣煙消雲散。她一陣臉紅，呼吸有些急促起來，這嘆氣像極了男人上了天堂再墜入
凡間的聲音。多久了？一年半了吧？自從丈夫不聽勸，打了科威19針血栓猝死之後，她不
曾跟男人好過了。家中少了大半收入，原本行政內勤的工作撐不起一個家，她才在朋友的
介紹之下來當按摩師，純的。曾經有幾位客人約她下班之後一起宵夜，她都婉言相拒。她
總覺得丈夫如果還在，肯定會痛罵她一頓，這種不入流的工作哪裡是良家婦女可以做的！
？基於對丈夫的愛，呃~ 也許不是愛吧，而是道德上的束縛，她不曾逾越男女界線。前陣
子有位客人，自稱是上市公司老總，年紀才50出頭，也喪偶，三車五房，兩個孩子長大了
在外縣市念大學，老總言談之間暗示想和她交朋友，她都裝聾作啞當作聽不懂。依老總的
條件，要甚麼女人沒有，總不能拉下臉來向她真情告白，最後老總請店經理出面，要請她
吃一頓飯。她想，吃一頓飯應該無傷大雅吧，也不能太不給面子，便答應了。巧的是那天
下午念國中的兒子在打掃的時候，跟同學拿著掃把比劃真三國無雙，手腕被掃把上的鐵絲
拉了一道長長的口子。收到學校通知，她心急如焚，臨時跟公司請了假，匆忙跳上計程車
送兒子去急診縫了六針，那晚和老總的晚餐之約，當然就取消了。或許是惱羞成怒，之後
老總再也不來店裡消費了，而她因為這事被店經理罵了一個禮拜，最後拿著兒子的驗傷單
才讓店經理相信她不是故意放老總鴿子。
張先生的呻吟讓她神遊物外，忘了時間，撇了眼牆上的時鐘，只剩下15分鐘了，而張先生
還趴著。她趕緊回神，放了個枕頭，請張先生翻回正面，然後她用一條冒著白煙熱毛巾緩
緩地、又有點用力地摀在張先生的兩眼與眉心，張先生長舒一口氣，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
。她先是按摩上臂，捏著他的二頭肌，接著逐漸往下，用拳頭擠壓下臂內側，下臂這條屈
腕肌連到手指，壓一下屈腕肌手指會不由自主網內收縮一下。再接著往下按摩手掌，她面
對著熱毛巾蓋住雙眼的張先生，牽起他的手，和他十指緊扣，向上、向外拉伸他緊繃的手
指和手掌。進入這一行之前，她只跟一位男生十指緊扣過，後來那男生成為她的老公。人
家說十指連心，如果女生願意讓男生牽手，代表她願意把她的心交給他，至少牽起手的那
一刻是願意的。如果倆人十指緊扣，除非天蹋下來，否則很難拆散他倆，至少沒有不可抗
力的事情是很難拆散的。很邪門吧？是說有誰看過手牽手吵架的情侶？她與張先生十指緊
扣的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和張先生已融為一體，彼此理解和包容，互相扶持與慰藉。
好客人總是讓時間走的飛快，三節一個半小時咻一下子就過了，她收起所有的白毛巾，拿
起枕頭，並請張先生坐起來，她用手掌圈成個半弧，拍打著他的背部，掌心中的空氣和張
先生的背部擠壓並爆出響亮的聲音，”啵、啵、啵、啵、啵~” 有趣的是，在台灣，無論
台式、泰式按摩或半純半黃的理容院，流程的最後都是這招，很少人知道原因，而師父教
徒弟就一代代這樣傳下去。其實是因為服務已經快結束，響亮的拍打聲是要提醒櫃台準備
結帳了。
看著張先生滿足的表情，她覺得十分快慰，張先生的滿足就是她的滿足，喔不是啦，客人
的滿足便是師傅的滿足，公司就是這樣教的，才不是因為她對張先生有甚麼特別的想法。
她收拾著用過的白毛巾，退出5104房，留下張先生在房內更衣。她工作了快2小時，覺得
有些尿意了，先去洗手間一下，再到門口送客吧，她想。關起了門，褪下制服短褲解手完
畢，抽了張衛生紙擦拭一下，天！這是甚麼？衛生紙上沾滿了乳白色的膏狀物，還牽絲！
她慌忙再抽了抽繼續擦拭下體，又瞧瞧貼身衣褲，那膏狀物已浸濕糜爛了半條內褲，滲到
制服外面來了。她紅著臉一張一張的抽，一張一張的擦，又一張一張的丟到馬桶裡，彷彿
想把所有的羞愧都丟到馬桶裡沖掉。她不斷的檢查褲子上的痕漬，確定再多的衛生紙也擦
不掉她的羞愧之後，才整理好服裝儀容，走出洗手間。
她經過走廊，站到門口，這時張先生已經更衣完畢，站在櫃檯結帳。公司規定服務完畢後
師傅要在門口送客，當客人走出店門口的時候，必須看著客人，然後說”謝謝您！歡迎再
次光臨！”。但此時她只能像個羞赧的少女站在門口低頭不語，避免跟張先生有任何眼神
接觸。她怕，她很怕，她很害怕一個把持不住，當場就做出甚麼踰矩的事情。她不明白自
己的身體為什麼有這種反應，甚至有些生氣，她怎麼可以這樣！？自己畢竟已經年過四十
，是兩個國中生的地方媽媽了呀！
張先生已經走出門口，她望著張先生的背影，內心五味雜陳，既期待下個周末能夠幫張先
生服務，又羞得不想再見到張先生，她是如此糾結，忘記自己站在擦得啵亮的自動門前面
。
”匡噹！”。
全文完

第三人稱？前面說一節之後變三節

按摩容易想東想西

唉呦 不錯喔

文筆很好，好喜歡這種散文

優文

優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