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回是完結篇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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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什麼都還沒吃，但早上卻已經吐了三次，嘔出來的都是酸水。
大概是因為昨晚發生的事情讓我太過噁心。
既疲倦又虛弱的我，只想躺在床上遁入夢鄉好逃避現實，
但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一直毫無意義的輾轉反側。
手機很吵，很煩，間歇巨響的每道鈴聲，都搞得我頭痛欲裂，
嗡嗡振動的機體節奏，再再提醒我一切只是自作多情。
但我不想靜音，不想關機，也不想拔電池。
以某個角度而言，我甚至很享受那令我焦躁，卻也透露出對方焦慮的頻率。
許馨柔現在是什麼表情呢？一定很急著想對我解釋吧？
一定很擔心我會不會做傻事吧？
打不通的話，她可能就不會打了，所以我要讓她滿懷內疚，憂愧交集，
然後心神不寧的不斷撥號一直撥號，除此之外什麼事情都做不了。
以不聞不問來打亂她的心情和生活，是我唯一能報復的手段。
家中的門鈴聲卻讓我的計畫宣告失敗。
直接找上門來了嗎？我對她的風格心裡有數。
還沒到中午呢，八成是直接翹課了吧？被點到名可不能怪我。
我聽見媽媽開門，還有熱情招呼柔柔的聲音。約莫十秒鐘後，我房間的門板後扣扣作響。
「我可以……進來嗎？湘婷。」柔柔的嗓子有些鼻音。
「我不太舒服。」我沙啞回應，很意外自己竟然會搭理她。或許這更像條件反射。
這些年來，柔柔已成為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才過來。」門把微微晃動，可是沒有轉開。
我能想像柔柔握住門把，但卻進退不得的猶豫模樣。這一瞬間，我又心軟。
「門沒鎖。」我說。然後從躺姿改為臥靠床頭。
「謝謝。」柔柔等了一下，才推開房門，踏進房間，還沒忘記要反手再把門給關上。
她的臉色蒼白，像是被罰站般在我面前手足無措。
「妳……還好嗎？」她說。憂心忡忡的注視我，表情真誠一如往昔。
「坐吧。」我只是搖搖頭。
「小強在樓下。如果妳想見他……」柔柔將椅子拉到床邊，盡量和我靠近。
我還是搖搖頭。「沒關係，他會等。要是妳改變心意，可以隨時……」
不等柔柔說完，我就強硬打斷：「小強……也知道這些吧？」
這是偽裝成疑問句的肯定句。或許我不該遷怒小強，但我的矛盾來自於他們的親密。
他是柔柔的男朋友，不可能全不知情，所以我還是想弄清楚。
同樣是背叛，「選邊站的掩護」或「主導般的共謀」，在程度上還是有差。
雖然對我來說已經沒差，都代表著會一次失去兩個……也是所有朋友。
「剛剛在車上，我才把一切都跟他講，先前並沒有告訴他太多細節。
不過他很敏銳，應該更早就有自行猜到梗概，只是裝傻沒有戳破。」
「我以為你們無話不談。」
我分不清柔柔是在袒護小強，幫他開脫，還是在坦白的說實話。
「沒有誰跟誰可以無話不談。人和人之間不可能沒有秘密。」柔柔遺憾輕嘆。
「就像妳有些話沒跟我說。」我冷笑，溼了眼眶。
卻沒來由的心生倔強，不肯在她面前落淚。
「走吧，別讓小強等太久。」快哭出來的我只能下逐客令。
見面三分情，裡外不是人。這句話同時適用在我和柔柔身上。
「可是……」「我累了。」「好吧，能親眼見到妳沒事就好。」柔柔轉身要走。
「誰說我沒事的？」我冷不防補了一句。
柔柔身子一震，動作停滯，就像從背後被刺了一刀。
她好像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有開口，只是又多愣了幾秒，才緩緩開門出去。
三分鐘後，手機螢幕上顯示柔柔來電。這次我選擇接聽。
「對不起。」她劈頭就說。這確實是最好，卻也是最糟糕的開場白。
她令我無法再嘗試說服自己，柔柔其實沒有對不起我。
我多麼希望，這一切全都是我想太多。雖然也真的是這樣沒錯。
我沒有回答，只是沉默，等待柔柔的第二句話。
「湘婷，不是妳想的那樣。」她開始解釋。卻引起了反效果。
這句話甚至比開場白更刺激我。原來聰明如柔柔也會弄巧成拙。
「那是怎樣？真心誠意的想撮合我和孟傑？想把我和他送作堆？
即使妳明知道他喜歡的是妳？」腦中頓時千頭萬緒。
我很想以理智的方式來冷處理，但還是忍不住情緒爆發。
「我真的很希望，能讓你們在一起。」
隔著手機，透過電波，我聽見柔柔深深吸氣，又用力吐出。
「為了什麼？妳是在憐憫我、施捨我、還是在羞辱我？
不管妳的目的是什麼，現在都已經達到了。所以恭喜妳！再見！」
我忍無可忍，就要掛上電話。
「等等！」她的大喊阻止了我的衝動：
「對！是我的錯！這件事我很不想讓妳知道，但實在不能也不該瞞妳。」
「那麼妳還有什麼事瞞著我的，趁現在一次都說清楚吧。」
「有點複雜。見面再談，好嗎？」她的語氣幾乎是在哀求。
「……」我閉眼考慮後咬牙說道：「也行。我正好餓了。你們先過去佔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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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定在我久未踏足的麥當勞。
我走到櫃檯，二話不說，點了一份大麥克餐，飲料薯條全都加大。
這已經很收斂了，只能算是墊墊肚子。
要是以前的我，至少得再加個雙層牛肉吉士堡餐才會過癮。
找到他們，入座就位，我抓起一把薯條，就要往嘴裡塞。
「別這樣！」她握住我的手腕：「妳不想吃！」
「我想！」「求求妳別這樣……」柔柔驚恐顫抖，害怕畏懼的樣子令我不忍。
於是我放下薯條，用紙巾擦擦沾上油漬的手。
手腕隱隱生疼。想不到柔柔有這麼大的力氣。
「犯錯的人是我，不要用懲罰自己來懲罰我。」
她吐出差點演變成尖叫的哽咽，整個人緊繃不已，瀕臨抓狂。
要是我硬吃薯條，她可能會直接動手打掉。我從來沒看過柔柔像這樣失控崩潰。
「慢慢說吧。慢慢說就好。湘婷會聽的。」小強輕聲安慰柔柔，並用眼神徵詢我的同意。
我沒有答應，卻也沒有反駁。這是我看在往日情份，所能做到的最大讓步。
「別叫我湘婷，太親熱了。」我提出聲明，半是抗議，半是難為情。
我向來不喜歡公開自己的名字。我的外貌不像柔柔那樣人如其名。
「我們真的沒有惡意。」
小強微皺眉頭，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正經，好像還有點在責怪我鬧脾氣。
今天的他格外成熟，毫不幼稚。原來小強也有我沒見過的另外一面。
為什麼，我會對好朋友感覺到如此陌生？
還是說以前的我，只是對隔閡視而不見？
說來也對，我和他們本來就不屬於同個世界，聚在一起只是突顯出自己的格格不入。
他們是前程似錦，學有專精的優異大學生，將來出了社會，
也必定能成為邁向頂尖的菁英份子，國家棟梁，
而我只是個基層階級的廉價勞工，況且目前還是無業狀態。
「閉嘴！你們倆本來就是一丘之貉，狼狽為奸。都不可信。」
惱羞成怒的我必須竭力克制，壓抑自己，才沒有嘶吼出來。
越是卑微的人，就越需要虛張聲勢。小強眉頭更皺，卻沒有生氣，只是面露感傷。
「我當初在游泳池旁，就知道妳看上他。可也是在當晚的第一次同桌聊天，
就明白他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對他沒有動心。真的沒有，連一點都沒有。
這部分請妳一定要相信我。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起了頭，但攔不住妳，
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選擇利用情勢，繼續幫妳，想賭一把看能不能打動他。
想不到竟會滿盤輸光，還讓妳整個人整顆心都賠了進去。
我怕妳受傷，卻反而害妳傷得更重。對不起，我不該出此下策，亂點鴛鴦譜推波助瀾。」
柔柔等呼吸稍微平復後說。明顯是再三演練過的台詞。迅速冷靜下來的她已不再激動。
真不愧是柔柔，深知失去理智於事無補。
「妳想說的，就這些嗎？意思是我誤會了妳的好意？」
我向天發誓，我好希望柔柔說「是」。
只要她肯說，我就願意再相信一次，哪怕是受騙上當也好。
可她卻淒然搖頭：「是我辜負了妳的依賴，害妳的夢想破滅。」
為什麼？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溫柔？明明就是我自己不切實際啊！
柔柔對我越好，我反而越下不了台。這股彆扭的臭脾氣，莫非是遺傳自老爸？
「說完了嗎？」下不了台的我想直接走人。我果然總是逃避，而不是面對和解決問題。
我也知道把話講開，大家說清楚就沒事了。但偏偏我就是做不到。
「還有。」柔柔抿唇：「妳問過，還有什麼事瞞著妳。」
「還有？」我既想笑又想哭。會在現在特地提出，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重要的事，卻一直瞞著我嗎？
「我說吧！」小強搶話。
「我說就好。」柔柔堅持，疲倦又脆弱地望著我：「我和志強，已經分手一段時間了。」
我連連眨眼，好不容易才能理解。「什麼時候？」我還有點恍惚地問。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未免也太莫名其妙，突如其來。
這件事甚至比前一件更讓我吃驚震撼，大受打擊。
他們是天底下感情最好，也最穩定的金童玉女啊！
他們是天作之合的緣訂三生，是珠聯璧合的無雙佳偶。
我一直以為，他們當了好多年的班對，往後也應當會是情侶，永遠不離不棄比翼雙飛，
就算論及婚嫁也很正常。我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有一天要接他們倆的喜帖。
等到他們結為連理，勢必會白頭偕老，永浴愛河。
如果連他們也無法修成正果，那感情這東西還值得相信嗎？難道愛的本質真是虛無飄渺？
這樣想想，我倒追孟傑失敗也是情有可原，不算太虧。
「大一下學期就在商量。大二開學前就確定了。到現在也有一年了。」
這怎麼可以？就這樣結束掉不會太可惜嗎？
這可是段歷經過風雨磨練，和許多寶貴時光的深厚戀情啊！
難道就這麼經不起大學這花花世界的考驗？
我忿忿不平，只是不知道該以什麼身分或立場。
「為什麼？」我不單是問為什麼要分手，也是在問為什麼不告訴我。
知我者莫若柔柔。她說：
「上了大學，我們發現有很多事情值得探索，但每個人想深入的方向未必相同。
兩個人成天綁在一起不太方便，分開行動久了之後，反而習慣了單獨一人的自由自在。
我們沒有爭吵，沒有不合，只是單純各自需要更多時間。
我們的感情不是變淡，而是轉化，改成將彼此視為最重要的異性朋友，
而不是只為對方而活的那個唯一。是我們以前眼界太窄，後來才發現這世界還很大。
目光過於集中，就看不見焦點之外的森羅萬象。」
柔柔最後這句話分明是意有所指。我沒搭腔。
她頓了頓又說：
「我們當然想告訴妳，但又擔心妳難以適應。妳的個性，我們都很了解。
妳是我們之間無法抹滅，也不可替代的見證與連繫。如果妳因此覺得尷尬，
被迫痛苦選擇再也不和我們其中一方來往，甚至兩邊都避不見面，
那就太對不起妳了，也會是我們絕不樂見的嚴重損失。
我們兩個捨不得更放心不下妳，都不希望自己或對方，成為被妳刻意保持距離的那個人。
所以……所以我們約好，要等另一個能夠照顧妳的人出現，再正式公開分手的消息。
這樣一來，就算我們都無法留在妳的身邊，起碼還有某個人會陪伴妳。
這件事不只妳不知道，連我們的同班同學都還只是猜測而已，無法確定我們已經分手。
我們並不是只針對妳一人隱瞞。我承認這裡面也有自私的成分。
我受不了一直瞞著妳分手的壓力，所以才想盡快幫妳找到真命天子，
以便對妳開誠佈公。想不到卻……」
「妳知道我們分手之後，大家就不會再像以前那樣，
沒事聚在一起閒嗑牙了。或許未必從此以後各不相干，但那熟悉溫暖的三人小組，
肯定再也不復存在。如果我們無需分手，妳又交到了男朋友，四人行更熱鬧該有多好。」
小強嘆氣，惋惜著不曾出現過的兩全其美。
「對不起，我幫妳追孟傑，確實是存有私心。」柔柔又道了一次歉。
她的身段很低，姿態很軟。可我卻得寸進尺的翻臉不認人也不領情。
因為這些話聽在我的耳裡，彷彿是在指責我成了他們的累贅和負擔。
「所以都是為了我著想嗎？妳還真偉大啊！」我搖頭失笑：
「總而言之，許馨柔，我和妳扯平了，再也不欠妳什麼了。
往後妳也不用把我這個人放在心上。」
「妳本來就不欠我什麼。朋友間互助相挺，有來有往，沒什麼好計較的。」她憔悴微笑。
「沒別的事了吧？」我避開視線，不想也不敢看柔柔的表情。「還有。」「還有？」
「還有，但不該由我們透露。有一個人，比我們都更適合告訴妳所有內情。
而且她也很願意。那是她應得的權力。」柔柔遞給我一張紙條：
「這是瑪麗亞的帳號。妳們可以在線上聊聊。」
「真是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連瑪麗亞也有份嗎？你們到底還瞞了我多少事？」
相較於柔柔的悲哀，我憤怒的模樣一定很猙獰吧！就像頭貨真價實的恐龍一樣！
「我發誓，沒有了。和妳相關的都沒有了。」
「妳不怕我故意得罪聖母，讓妳『再』少掉一個朋友嗎？」我刻意用重音加強語氣。
「朋友就是要互相信任。友情的羈絆絕不比愛情脆弱。」柔柔的語調淡然卻堅定。
「我不想生氣，也真的很想原諒你們。但是我做不到。至少現在做不到。
以後拜託別再管我，你們想幹嘛就去幹嘛。
我向來都是自生自滅，不會妨礙你們追尋自由。」
「我願意做任何事，只要能挽回友情。」
「謝謝妳長期以來的照顧。我很感激，可是再也高攀不起。」
丟下這一句話，我離開了麥當勞，把冷掉的薯條、沒打開的漢堡、
還有連吸管都沒插的可樂留在桌上。
柔柔說得對，其實我根本就不想吃那些東西。
只是想藉機無理取鬧，展現自暴自棄的模樣給他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