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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小時又二十二分鐘前──午夜一點二十六分================
「具體方法嗎？」陳榮國深深吸氣，無懼回望王淑雅的犀利逼視。
王淑雅不太耐煩的敲敲桌面，示意對方隨時可以開講。
「擒賊先擒王！」陳榮國單刀直入，開宗明義：
「在所有的人格中，理應會有一個『主人格』。
這個人格居於領導地位，階級最高，擔任核心，
雖然未必會喜歡親自操縱身體，也有可能選擇躲在幕後指揮一切，
但幾乎可說是身體真正的主人，擁有至高無上的主導權與決定權，
可以隨意讓某個人格浮現或是沉睡。主人格無法或難以被其他人格壓抑，
而且通常會永遠保持一定的清醒程度，所以對外界發生的事無所不知。」
「也就是可以問到林佳琪的下落。」王淑雅立即進入狀況。
「對！而最有可能成為主人格的，就是『原始人格』和『自助人格』。
當然例外也不是沒有。不過從這方面切入會比較合理。」陳榮國點頭又說：
「在人格群中，還會有一個是擔任『內在自助者』的角色，簡稱自助人格。
自助人格往往是睿智、溫和、體貼、講理、果斷、細膩、且秉持原則，
有點像所有人格的心靈導師和引導者，會和不少人格交情匪淺，有如精神夥伴。
就算自助人格並不是主人格，對所有人格的熟悉程度，還是會在主人格之上，
甚至能『私下』認識連主人格都不知其存在的隱密人格。
只是對別的人格的強制力不如主人格。傳統上的治療方法，
是找出自助人格，並使其成為主人格，扮演『介紹者』的角色，
讓所有人格互相認識，提升人格間的『並存意識』，逐步抹除記憶斷層和時間空白，
然後讓人格們交流對談，和合得來的人格建立認同以及信任，
藉以促進性格類似的人格彼此融合，慢慢削減人格數量，最後達成統一整合。
這樣的治療流程，必須耗費很多年的時間。即使成功，若是遇到壓力或者刺激，
人格依然可能再度解離。簡單來說就是維修之後沒有保固。」
「你的科普教學引人入勝，比喻也很生動有趣，但我們沒有那麼多年。」
王淑雅淡漠挑眉，語氣冰冷。
「所以我要投機取巧，催眠自助人格！也就是雙重催眠！」陳榮國眼神一亮。
來了！出現了！恢復了！覺醒了！就是這樣！趙仁志的眼神也跟著發亮。
他所認識的陳榮國，正在一點一滴重新呈現，發揮本色，施展魅力。
從小時候起，趙仁志就知道阿國很擅長使用語言所隱藏的力量。
他在說話時有種難以言喻的渲染力，可以讓最難親近的人卸下心防，全神貫注。
例如趙仁志當初就是。小時候因為家庭因素，趙仁志的性格非常孤僻。
但陳榮國只不過主動來搭訕四次之後，就成了被趙仁志所接受並認可的第一個同儕。
也是第一個能敞開心房無話不談的真正朋友。
那時的趙仁志受到漫畫影響，一度認定陳榮國的「能力」，絕對就是傳說中的「言靈」。
但阿國當然沒有特異功能，不過確實擁有很特殊的天賦。
他很擅長察言觀色，利用抑揚頓挫與鋪陳轉折抓住聽眾，博得認同引人共鳴。
這小子的上輩子，十之八九是在天橋底下說書的，就算不當什麼專家學者，
改行去講故事或寫小說也餓不死。
「雙重催眠？」王淑雅似懂非懂。
「先用催眠招喚出自助人格，再以催眠支持該人格躍居頂點，獲得暫時性的主導地位，
並說服自助人格合作，藉其問出林佳琪的下落。這樣一來，無論自助人格是不是主人格，
都不影響我們談話的結果。」「可行嗎？」王淑雅半信半疑。
「有難度，不能持續太久。但在對鄭乃龍造成傷害之前，幾分鐘的對談時間沒有問題。」
「如果運氣夠好，自助人格就是主人格的話，你就可以省點力氣了吧？」趙仁志說。
「那也未必，還是得看主人格的態度和合作意願。主人格一般來說都非常強勢，
而目前看來，曾經出現過的人格們，似乎都沒有想主動告知林佳琪在哪裡的樣子。
有可能是受到主人格的限制。」「也是」趙仁志點點頭。
「既然主人格很強勢，你會不會搞不定？」
預防勝於治療，王淑雅不會放過任何有可能出紕漏的地方。
「催眠的成功機率可以期待，問題在於鄭乃龍能給我多久問話。
交談的時間長短，取決於他的承受能力。畢竟安全第一。
人格分裂的患者，在這方面會相對脆弱。」
「所以你胸有成竹？那有沒有失敗後的備案？『可以期待的成功機率』究竟是多高？
給我一個明確數字。」王淑雅咄咄逼人。
「這樣說吧，我有將近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叫出自助人格或主人格，
因為他們原本就較為鮮明和活躍，但能不能在必須停止催眠之前，
及時問出所想要的資訊，我無法給予保證。每次的成功機率大概算是一半一半。
就算問話失敗，也可以再做下一次和下下次的嘗試，端看鄭乃龍所能連續負荷的程度。
催眠與催眠之間，最好讓他小歇一下，約莫十到十五分鐘。
如果他真的累了，幾小時的休息是免不了的。」
「也就是說，林佳琪的生命，掌握在我們套話的效率。」王淑雅點頭抿唇：
「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必須速戰速決。最好一次問到。」
檢察官問案時的耐心，不適用在這次的事件上。
陳榮國可以屢敗屢戰，但林佳琪的命只有一條。
王淑雅想了想，不太放心的又問：「你確定能百分之百達成催眠？」
「每個人都有受暗示的本能，只是或淺或深，開發與否。多重人格患者更是如此。」
陳榮國的臉上首次露出微笑。他正在進行必須的情緒轉換。
愁眉苦臉的催眠師連自己都無法說服。於是他展現起令人信賴的專業口吻：
「電視廣告是最常見的暗示指令，也是一種廣義的催眠術。
觀眾看了廣告，被激起購買慾，進而成為商品的消費者。
有些精神病患會亂買東西就是這個道理。因為他們無法抵抗行銷手法所給予的暗示，
可能看見任何促銷宣傳都照單全收，甚至一轉到購物頻道就瘋狂下訂。
理論上，催眠無法抗拒被催眠者的意願，如果對方不想被催眠的話，
無論是多優秀的催眠師都無能為力。但實際上，真正掌握了訣竅的催眠師，
會讓對方不知不覺就被催眠，連抗拒的意願都無法產生。
而且所謂的『抵抗力』，必須是來自於夠深層的潛意識才能發揮作用，
如果只是單純想著『我不要被催眠』，依然避免不了大腦接受暗示。
所以某些特務或情報人員，會學習反制催眠的專業訓練，
並且以自我催眠當成最後的守密手段和保險絲。
如果外來的催眠力即將超越內在的抵抗力，他們會搶先一步自我催眠，
竄改腦中的記憶和資料。如果解除自我催眠的方法錯誤，那些秘密就會永遠成為秘密。
大腦的防禦措施，比任何電腦系統都要縝密，還有複雜。」
「你怎麼知道？」王淑雅與趙仁志異口同聲，洩漏了兩人的絕佳默契。
「我曾經是這類的課程客座講師之一。」
「這資歷倒是如雷貫耳。」王淑雅眉目間終於露出了幾分滿意。
她搖了搖頭，輕聲嘆氣：
「我竟然會答應這麼亂來的方案。你是不是也把我給催眠了？」
希望這不是病急亂投醫，請鬼拿藥單。
「如果我催眠了妳，妳根本不會想到這點。而且催眠無法扭曲最真實的意志。
就像我無法叫路人去提款機領錢給我。也不能命令受到傷害的家屬原諒我。」
陳榮國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微彎的嘴角像是在強顏歡笑。
「好了！那麼事不宜遲！」趙仁志兩手一拍，適時岔開話題，推展進度：
「麻煩檢座把鄭乃龍傳來，然後等我們的好消息吧！」
「這是什麼意思？」王淑雅柳眉一挑，查覺到那個「等」字不太對勁。
「為了讓鄭乃龍說實話，必須顧慮到他的感受。檢察官這個身分太具有威脅性。
我和鄭乃龍見過面，相處上還算愉快，而阿國是必須角色。至於妳嘛……」
趙仁志欲言又止。
「因為我是檢察官，所以反而不能在場偵訊？」
這要求荒唐滑稽到讓王淑雅覺得可笑，並且大大不以為然。
檢察官在偵訊嫌疑犯時，陪訊律師最多從旁幫腔，確保受偵訊者的權益而已，
憑什麼要求檢察官閃邊去？要是趙仁志拿得出法源依據，她就把整本六法全書給吃下去。
而且還是最厚重的那個版本。
「基本上這不算正式偵訊，比較像律師向檢察官借場地，和辯護對象進行私下談話。
畢竟妳不需要阿國在場也可以自行問案。而我相信妳已經嘗試過了，然後一無所獲，
還讓鄭乃龍對妳留下不良印象。重點是沒有通知他的委任律師，也就是我到場陪訊。
我猜猜看，他一口咬定自己叫吳棟樑吧？還宣稱什麼都不知道。
當然，妳也可以不借我們場地和鄭乃龍。但林佳琪將成為意氣用事的犧牲品。」
趙仁志的詭辯隱含強硬。
雖然檢察官的權力比警方更大，可以無視嫌犯意願合法進行夜間偵訊，
但沒讓律師到場依然說不過去。而且自己還是小雅透過老楊，間接介紹給鄭乃龍的律師。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而且不管他是鄭乃龍還吳棟樑，都沒明確表達要求律師到場。」
王淑雅面露慍色，不想在細部上和趙仁志糾纏。
當初推薦他擔任鄭乃龍的律師，就是為了能在旁支末節上方便一點。
「沒有不一樣啊。之前又沒有談到這塊。」趙仁志兩手一攤，擺明耍賴。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大不了事後再跪算盤。
「你敢過河拆橋？」王淑雅手中的鉛筆幾乎要被拗斷。
「不然幫妳問問鄭乃龍的意願？如果當事人不介意私下談話有檢察官在場，
我這個律師也沒有什麼好反對的。」
「那就謝了！」王淑雅狠狠瞪了男朋友一眼，散發出「給老娘走著瞧」的洶湧殺氣。
為了以救出林佳琪為前提，王淑雅不得不選擇讓步。
但至少她確定趙仁志會說到做到，問問鄭乃龍能不能讓她在場。
強壓怒意，王淑雅拿起話筒，撥打分機。
按鍵劈啪作響，趙仁志的背脊冷汗直流。
王淑雅想用電話線勒死他的衝動不言而喻。
==================第六章 一小時又七分鐘前──午夜一點四十一分================
接到王淑雅指示的兩名法警點頭讓開，守在門外，
留下趙仁志與陳榮國在房內和鄭乃龍相處。
法警知道，這個犯人沒攻擊性，除了偵訊時口風太緊，不偵訊時話又太多以外，
基本上都還滿配合的，並不像被移送過來時說的那麼危險。
他們牛鬼蛇神凶星惡煞可見多了，殺人不眨眼的殘暴歹徒都不知道經手多少，
區區一個綁票犯並不特別放在眼裡。
偵訊室的坪數不大，甚至有些狹窄，只擺得下一張長方形辦公桌和四張折疊鐵椅，
進來三個人後就略顯壅擠，沒剩多少活動空間。雖然這是標準人數。
一個問話，一名回答，還有一位負責記錄。但今天工作上的編製和分派都不太一樣。
桌上放有一台電腦和攝影機，但蒐證不是趙仁志所關心的事。
鄭乃龍兩腿開開，四仰八叉地半躺半坐在椅子上苦笑埋怨：
「律師先生，你不夠意思啦。告訴他們我有鑰匙。」
明顯屬於吳棟樑的語氣有些無奈，但並非真的不滿。
「抱歉啦，不是故意出賣你的。你突然變成另一個人，我真的嚇到了。
那個人看起來很……恐怖。我怕他會引發更大的問題。」
趙仁志實話實說，拍拍胸口餘悸猶存。與其找藉口搪塞推拖，不如據實以告，博取諒解。
誠懇認錯是將「背信忘義」轉圜為「合理抉擇」的唯一正解。
沒有人會想委託一個叛徒來當自己的律師。
「是啊，還很凶呢。我被揍了一頓。」
吳棟樑摸摸臉頰，神色痛苦地齜牙咧嘴，彷彿鼻青臉腫。但五官其實完好如初。
「阿國，這就是吳棟樑先生，他附身在鄭乃龍的身體裡面。
吳先生，這位是我的好朋友陳榮國，和我一樣叫他阿國就好。
他對你的狀況很有研究，是來和我一起幫助你的。
放心，我們都站在你這一邊，也都相信你是無辜的。」
趙仁志介紹雙方認識。為了贏得好感，他特地順著吳棟樑的話說。
「吳先生你好，很高興見到你。」陳榮國微笑伸手。吳棟樑爽快相握。
很好，可以混熟。是個很好相處的人格，培養基礎的認同感不用太久。
等到足以施展催眠，就能誘導自助人格浮上檯面。
催眠是一種不著痕跡的軟硬兼施，催眠師的親和力和吸引力很重要。
簡單來說，就是要能讓對方的身心同時放鬆。
被催眠者越信任和接受催眠師，催眠的效果就越快越好。
「請坐啊。幹嘛站著。要不要喝水？他們會給喔。不過飲料好像沒辦法。」
吳棟樑揚手招呼，把偵訊室當自己家。趙仁志不禁莞爾。
要是小雅在場，一定會又好氣又好笑吧？對了！還有小雅。
「吳先生，你介意有檢察官在場嗎？」趙仁志問。
「檢察官喔？最好是不要啦，看了會倒彈。」吳棟樑揮揮手。
趙仁志對陳榮國暗使眼色。畢竟說服別人是他的強項。
正所謂盡人事聽天命，如果拜託阿國說情，也沒辦法讓小雅進偵訊室，
那自己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之後也有藉口求饒。
陳榮國點點頭，對吳棟樑說道：「是女生喔。」男性對女性會比較沒防衛心。
「漂亮嗎？又老又醜的我不要喔。」吳棟樑竟然討價還價起來。
「是年輕妹妹。超正！」陳榮國比了個贊。
「喔！不會是之前那個冰山美人吧？」吳棟樑突然想起來似地說。
「沒錯。」趙仁志苦笑點頭。
「那好啊。大家再多認識一下，看能不能交個朋友。
和檢察官打好關係也不錯嘛，說不定就放我走了。
不過她對我好像有點誤會，又不肯聽我解釋。」
吳棟樑聳了聳肩，自圓其說並非以貌取人。
小雅果然得罪吳棟樑了。趙仁志暗想。
能讓小雅參與當然最好，但是說服過程也太無厘頭了，
劇情橋段根本是超展開，對白搞到像在叫小姐一樣，只差沒問多少錢了。
要是被小雅知道，肯定會掐死自己。
發現趙仁志神色有異，吳棟樑哈哈大笑：
「放心啦！我沒有在肖想她。你們認識厚？她是你妻辣對吧！
說到把妹妹喔，我比你強太多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而且檢察官我嚼不下去啦。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答應讓她進來的啦！」
「你怎麼知道？」趙仁志錯愕大驚，不打自招。陳榮國則是饒有興味地默默聆聽。
「我有說我的律師是你，還有把名片給她看啊。
她看著你的名片的那個眼神，雖然只有一下下……唉呦，我不會說啦。
反正這個女人很愛你，要珍惜。我有測試一下喔，故意說你的壞話她就生氣了。
講你好話她對我就沒那麼凶。不過還是很凶啦。」吳棟樑用小指摳摳鼻孔。
「你的觀察力真敏銳，甘拜下風。」趙仁志半開玩笑地拱手打揖。
原來如此，這顆幾乎要判定出界的擦邊球，在技術上確實不算「明確表達要請律師」。
小雅連這麼小的漏洞都鑽，肯定是關心則亂，被林佳琪的安危給逼急了。
一方面也是知道自己正在說服阿國，無暇瞬間移動到地檢署吧。
傻等律師到場也只是浪費時間，侵蝕林佳琪餘額不明的生存機率。
與其吹毛求疵害她醜一，不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作小雅敲出了驚險的安打上一壘吧。
「好說好說。孺子可教。」吳棟樑竟也有樣學樣，不倫不類地拱手回禮。
「阿志，你去請她來吧。在你們回來之前，我們先隨便閒聊。可以嗎？」陳榮國問吳棟樑。
他在暗示趙仁志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自己跑這一趟，別讓守在門外的法警走遠會比較好。
「好啊。反正我睡飽了也很無聊。」吳棟樑非常隨和。
「我馬上回來。」趙仁志拍拍阿國肩膀。
不要急，慢慢來，千萬不能重蹈覆轍。
陳榮國提醒自己，以不具侵犯的眼神對吳棟樑微笑注視。
如果對方真的是多重人格，那麼這個人格，正是可遇不可求的施力點。
吳棟樑幽默，健談，喜愛聊天，極為適合扮演逆向連結到自助人格的橋樑。
陳榮國可以確定，吳棟樑不會是自助人格或主人格。
主人格應該要更為強勢，甚至有些霸道，自助人格則是不會像這樣言不及義，缺乏定見。
「睡得還好嗎？」陳榮國決定延續方才的話題。
如果談話內容是由吳棟樑起的頭，就更能消除他可能沒表現出來的戒心和敵意。
首先要釐清他是真的分裂還是假裝多變。這可以和催眠的前置作業同時進行，
不會額外浪費時間。經驗就是最精準的儀器。有些人的直覺，已經鍛鍊到不只是直覺。
例如畢生鑽研理論與印證實際個案的陳榮國。
經過千錘百鍊的分析能力，在得到由五感所蒐集的資訊之後，
對應記憶中成千上萬的庫存病例，並藉由大腦進行邏輯性的理智研判，
最後融合為經得起考驗的結論，就成了旁人無法企及的第六感。
常見的初步鑑定道具，例如羅夏克墨漬測驗卡片，
都是藉由物質「間接」呈現受試者的想法，無法辨識對方是否胡言亂語或虛應了事。
陳榮國習慣以更「直接」的做法瞭解他人，就是面對面促膝長談。
這樣一來，即使對方造假說謊和蓄意搗亂，也能由前後文中察覺矛盾，
並且推敲真相或猜測用意。
「還可以啦。沒什麼好不滿的。」吳棟樑自嘲咧嘴，晃晃左腕。
被反銬在椅桿上的手銬匡啷作響，示意著他是什麼身分。
「有什麼要我們幫你爭取的嗎？免費的律師不用白不用嘛。」
陳榮國知道欲速而不達的道裡，表達關切比一味追問更能打動人心。
「不用啦，飯也夠吃，沒餓到過。對我來說這樣就很夠了。」
吳棟樑低下頭去，摳摳指甲。
此時房門打開，王淑雅和趙仁志前後邁入。
「到哪裡了？」王淑雅問。「在等妳。剛剛只是聊天而已。」陳榮國答。
「檢察官好！」吳棟樑忽然挺胸坐正，然後對站在王淑雅身後的趙仁志擠眉弄眼，
表示心照不宣。趙仁志連忙用手勢和表情叫吳棟樑乖巧一點，不要耍寶搞怪。
王淑雅裝沒發現，兀自拿起攝影機打開電源，固定到三角架上並調整鏡頭位置。
「不介意吧？」她問。但其實已完成動作。
「我沒差。」吳棟樑知道自己應該搭腔，又隨即加上但書：
「先說好喔。我上次講錯話差點死掉，所以有回去問清楚什麼話不能講。
可以告訴你們的我都會說，但我不能講的也別逼我。大家各退一步，好聚好散。」
「可以告訴我林佳琪在哪嗎？」陳榮國問。
催眠已能隨時開始，但如果對方願意吐露消息，就不用急著啟動暗示。
強摘的果子絕沒有落地的甜。
「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說。」吳棟樑搖頭。「為什麼要綁架她？」醫師又問。
「更不能說。上次在警察局就是說到這邊才會被打。」吳棟樑看向趙仁志眨眨眼。
不是綁架。我還記得。但究竟為什麼呢？趙仁志點點頭。
或許吳棟樑不算站在他們這邊，但也沒有想對著幹的意思。
趙仁志隱約覺得，吳棟樑只是想在夾縫中求生存而已。儘管他兩面都無法討好。
而吳棟樑並不排斥林佳琪被找到，只是礙於某個原因，不能出面促使此事成真。
「你們有哪些人？」陳榮國換個方向。
「很多，比我『見過』的多。我只『認識』幾個。」
這次吳棟樑給了答案，卻若有似無帶著暗示。
「可以告訴我嗎？特別是最強大的或和你最熟的。」
「他們的名字都很奇怪，像外國人。每個都比我強，我也不知道誰最強。
最熟的話……有一個叫『呷霸咧』的對我比較好。我第一個認識的就是他。
我記得才一見面，他就對我說很抱歉，把我這個局外人牽扯進來。
但我倒覺得很高興可以重生，再度體驗一下用肉體活動的滋味。
其實我以前的記憶有很多都不見了。
說也奇怪，我才一復活，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是寄居在別人的身體裡。
他們說身體可以先借我用一陣子，等他們忙完再收回去，
會視我的表現決定要不要讓我繼續存在。我也不清楚自己還有多少時間。」
「呷霸咧？吃飽了？什麼怪名字啊？」趙仁志一頭霧水。
王淑雅則是臉色不善，快要發作，肯定是認為鄭乃龍又在唬爛瞎掰。
只有陳榮國能面不改色，繼續循循善誘：「你還知道別的名字嗎？」
「嗚咧、巴哩、還有哩袂安納宋。那天嚇到律師，還有把我抓回去打的就是他。
應該就這些了。」吳棟樑一本正經，完全不像信口開河。
趙仁志卻已經忍俊不住，因為翻譯成國語後的結果在努力憋笑：
「有咧、巴你、你要怎麼爽？這比外國人的名字還特別啊！」
王淑雅狠狠瞪他一眼。趙仁志趕忙收斂笑意。
「我瞭解了。你說他們『忙完』，那他們在忙些什麼？」「在打架。」吳棟樑認真地說。
趙仁志差點噗嗤出來。王淑雅則是耳根發紅，因為覺得被當白痴耍而又羞又怒。
但陳榮國的專注模樣，卻讓她壓下了發脾氣的念頭。
不用主修過心理學她也知道，諷刺和嘲笑嫌犯沒有好處。
但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她遲早要破口大罵，把陳榮國和趙仁志一起給轟出去。
「打架？一對一還是打群架？」陳榮國雙眼微瞇。
吳棟樑愣了一下：「你怎麼會問這個？」「好奇。」
「我不能說。會被別人知道。」吳棟樑搖搖頭。「那要關掉嗎？」陳榮國看了看攝影機。
「不是那邊，是這裡。」吳棟樑用指尖輕敲自己的太陽穴。
「我明白了。如果不能回答，你就說不能說。是分成兩邊嗎？」
吳棟樑猶豫一下，雙眼飄忽，有些緊張地說：「我不能說。」
幾秒之後，吳棟樑賊頭賊腦地鬆了口氣。「兩邊勢均力敵嗎？」陳榮國又問。
「不能說。」這次吳棟樑果決許多。「雙方的數量和力量都一樣嗎？」「還是不能說。」
「是分成兩邊之後，再捉對廝殺嗎？」「不能說。」
「包含你在內，人數總共是十六嗎？」
「……」吳棟樑略為考慮，保持沉默，只是搖了搖頭。
這個動作可以解釋為「不是」，也能解釋為「不知道」。
「你什麼都不說，我也什麼都沒得知。這樣不行，我們要討論一下該拿你怎麼辦。」
陳榮國起身，要趙仁志和王淑雅一起到外面去。吳棟樑點點頭，有些忐忑不安。
兩名法警進入室內看守嫌犯，替換三人到小房間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