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金流沙 by autocat/自動貓
走在牧師的後面，看著他佝僂的背影，吳立群正努力抬起每個腳步跟在身後好爬上位在山
腰的村落。本來身為主任是已經不接任何設計案了，但公司競選錢業務量非常大，偏偏他
自己又被逼拿了幾件偏鄉的案子，所以不得已就得自己處理了。
上禮拜縣政府黃科長私底下把好幾家關係好的顧問公司、技師事務所和營造商叫了來，把
幾十本案件資料丟在桌上。
〝你們大家把這些案件分一分，設計公司一家最少要拿三件，營造公司一家最少要拿五件
〞黃科長面無表情的說著，好像是例行公事一樣。
各家廠商湊上前瞧了這些案件，都是之前沒利潤發包不出去的案件。
〝靠，黃科長，這些案子都沒利潤阿，連用原價承攬都是賠錢，更何況還要打折去標，阿
你叫我們拿不就是要我們賠錢做給政府? 阿當我們是慈善團體哦〞地方老字號營造商老闆
何董這麼說，大家互相看一看也不禁點頭同意。
〝今天叫你們來是縣長的意思，希望能用有限的經費創造更多地方的建設，大家這幾年跟
我們合作的很好，想必多少也賺了一些錢，相對這些案子大家回饋個依些給社會並不是多
大的問題才對，而且這些案件都是縣長對鄉里的照顧，希望大家能看在縣長之前也曾經照
顧各位的份上，能幫縣長這個忙。不過縣長也交代我不可勉強大家，若有不願意的可以現
在離開，然後把今天的事忘了就好，但他也說今天有幫助鄉里的廠商他一定會銘記在心，
若能連任會盡力答謝，謝謝〞
大家一聽到是縣長交代，心裡都有了底，這些案件預算都只有成本一半多一點而已，多做
多賠。這時大家搶成一片，都希望能拿到賠比較小的案子，吳立群離那堆資料比較遠，等
到他能摸到的時候就只剩四本資料在那，而且每件工程地點都夭壽遠，眼看黃科長旁邊冷
笑著死盯著他，就只好把四本都收了下來。
〝吳特助，不錯耶，你拿的那四個案子，裡面有一件多功能活動中心新建是我們縣長和洪
議員都特別重視的案子，請你們要好好設計。〞黃科長一樣冷冷的對他說。
待大家一邊小聲抱怨一邊把手上的案件資料看過以後，黃科長就一邊登記哪間公司拿到哪
些案子，一邊要廠商代表注意要投標的時間。
分配完後,大家魚貫的走出會議室，何董從後面叫住他
"小吳，我們待會日本料理店見"
雖說是日本料理，但不過就是一般的路邊攤，大家以往都認為這些營造商設計公司都應該
是在那些五星料理餐廳聚會，但事實是只有官員在的時候才會出現在那種地方，而他們的
功能就是給這些大官充場面兼買賬。廠商私底下呢?當然就是能省則省，這些官員們要
吃要拿要玩，省就是賺，所以路邊攤是廠商私下吃飯的第一選擇。
吳立群到的時候人都齊了，不只是會議室裡的廠商，其他有做這縣市案子的公司都到了，
大家正在高分貝的問後縣長和科長的一家大小。
〝小吳，怎麼這麼慢，還以為你不來了呢〞何董在裡面高喊著
〝抱歉這邊停車位難找，耽誤了一些時間。〞他邊說邊找了一個靠門口的位置坐下。
〝幹，小吳，你們公司今年給了老大多少選舉阿，讓你們只拿設計案賠這麼少〞地方土木
包的老陳憤憤不平的說著，而他口中的老大指的就是縣長，在他們這行，老大指的都是地
方或部會首長，像是縣長鄉長等等。
〝陳董，你們知道這個縣我們本來就只有做設計監造案阿，我們老闆交代不能跟各位老大
哥搶生意阿，哈哈哈〞
吳立群公司雖然有設計部門和營造部門，但因這個縣政商關係複雜，剛開始只由設計監造
案開始做，畢竟設計監造案金額利潤不高，要回饋給一些先關人員的金額也不需太龐大。
〝幹，你們都只知道自保啦，剛那些案子我算了一下我至少賠300萬，我們這種地方小土
木包商怎麼受的了，馬的我一年也才賺這縣政府沒1.2百萬，哪像你們是幾千萬在賺的，
選舉到了為了綁樁要我倒貼給政府?後面還要給他競選經費勒，馬的用搶的也沒這麼沒品
。〞
選舉到了這些握有行政實權的首長就會利用發包一堆地方小型工程來綁樁，這些小案子都
是地方樁腳所提出來的，而現在這個縣預算不夠，但樁腳提出來的案子太多，所以就要我
們這些廠商吃下來不足的金額。
七嘴八舌一陣子後，身為東道主的何董終於開口
〝拍謝，大家聽我說一下，既然大家都對這縣府這麼有意見，我認為不如我們買下這個縣
長下來如何?〞
一時大家全靜了下來，只聽得道馬路上車輛的喧囂聲與廚房後頭鍋鏟翻炒的聲音。
〝大家都知道洪縣長這次競選沒得到上面黨的支持，所以經費捉襟見肘的很，上次跟他競
選總幹事討論競選經費缺口實際差了個兩三億，不如這大家湊一湊賭一把大的，而且現在
選情贏面一半一半，若後面選上了，這四年每年大大小小約10億的縣工程經費就都掌握在
我們手上，大家就依出錢的比例下去分配案子如何？後面也就不用自家人打自家人，大家
輪著做，互相陪標，互相合作讓每件案子利潤都很好不錯吧，利潤高不用一年這出的錢就
轉回來了，後面三年就是淨賺。〞
何董說完大家臉色都非常猶疑，有的在認真考慮風險收益，有的一副想結束這話題趕回家
的模樣。
〝沒關係，今天只是提出這個想法，大家可以回去討論一下，我們也知道老陳今年已經買
下一個鄉長了是不是?所以大家往上提升一下，考慮一下整個縣的工作在自己手裡也是不
錯的。〞何董對著大家及老陳笑著說。
〝哇何董我錢都還沒拿去你這麼快就知道啦！〞老陳其實心裡明白何董一定會知道，仍然
表現出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哈哈哈，當然，那位鄉長穩上的阿，我本來也要處理的，哪知道陳董你全包，我當然就
不插手啦，哈哈，但選舉這時候總要有點作為，所以才在這邊提議大家來合資一起拚個大
的〞何董不愧是地方營造的老龍頭，地方一些大小事都逃不過他耳朵。
接下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了起來，在這種場合裡，商場上亦敵亦友的關係讓大家都
不敢把話講得太白，畢竟這一行捅會在背後自己一刀的往往都是剛剛還在酒酣耳熱的朋友
，而這個聚會如同標準流程一般，再去了下一攤酒店後就結束了。
〝吳先生，我們到囉〞聽到牧師的話讓吳立群把專心看著泥濘路面的頭抬了起來。這是一
個建築物不到50棟的小村莊，日據時期的房舍還保留了好幾棟，坐落在旁的都是鐵皮搭建
起來的舊屋子，一整個看起還就好像Discovery頻道裡的落後國家，他心理不免驚訝，沒
想到台灣竟然還有這麼落後資源不發達的地方。
在牧師引領下來到村子中央的空地。
〝就是這一塊空地，十幾年前一把火燒了三戶人家，後來這幾家人把地捐給了村子當公共
財，才能讓我們村子裡有這麼一塊空地活動。〞
的確在山區的村莊部落裡，能有一塊平坦的空地是非常難的的事情。就在牧師的協助下吳
立群把施工預定地簡單的測量了一遍。
就在收拾工具準備趕下山的時候，看見抱著籃球走回來的幾個小朋友。他疑惑的問了牧師
這村莊不是沒有籃球場嗎?怎麼還有小朋友拿著籃球呢?
〝這些小朋友是從隔壁村莊走回來的，很多年來這些小朋友都要走一個小時的路程去隔壁
村莊打球，往往被欺負後鼻青臉腫的回來，但要打球又還是得去。〞牧師一臉疼惜的繼續
說著。
〝早在十年前我到這裡服務的時候，就積極的跟政府爭取一個球場給村莊，在七八前年好
不容易有經費有著落，但當時的縣長突然把整縣可以運用的經費全部合在一起去蓋了一座
縣民活動公園廣場，花了個十幾二十億，就是現在荒廢在省道旁邊那一座，所以一直拖到
現在才有經費〞
這一個案子很有名，當初花了很多錢去蓋，結果原來是當時的縣長為了貪大一點，把全部
縣預算結合起來丟了一個名目蓋了這一座巨大的廢棄公園。後來因為整個縣的建設金費沒
了，使得小村莊基礎建設都無法發展，才被人家揭發了出來。
在牧師的護送下，吳立群平安的回到山腳下，他回頭望著山腰上圍繞在霧氣里村莊，又看
著前方都市高聳的建築，心裡有著迷惘不知道該往哪去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