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失敗的小說家 3

作者: xereo (凜悠悠)   2016-06-11 22:40:53
失敗的小說家3
大多數是失敗。
在人生大多數的環節中。
雖然局面不像是表面這麼脆弱,
但內心卻是十足的確認。
有時候需要一首歌的力量才能緩緩浮出水面,
那足以吞沒自我的黑潮,令人窒息地狂舞。
時不時會認為自己充滿著躁鬱的味道,
情緒就像是調色盤,只要輕輕灑點水,
就會彩現成另外一種組合。
偶爾我會稱呼自己是『殘廢的藝術家』,
因為我沒有權利成為呢喃的詩人,
或者足以用一個午後的時間測驗自己文青的味道。
半殘的傢伙,戴著過份冷靜的面具,
不會露出那潛藏在心底的爪牙,
靜靜用一種角度歇息在人群之中。
某種程度來說,是與世界脫離的傢伙,
但依靠著某些『看似不錯的面具』,
勉強地活下來了。
當然,這種思維,只止於認識她之前。
「非常難看。」她幾乎不留任何情面地說,我們在書店外的星巴克坐下,坐在我身邊的人
潮,大多數人都用筆電逛FB,你懂我想說的吧?
「我倒是不意外。」我其實還沒準備要跟她說些什麼,畢竟我是真的去裝訂了一本看起來
應該算是寫得不錯的小說。
「才怪。」
「什麼?」
「你一臉寫著憤怒與不爽。」
「我才沒有。我只是…」
「只是什麼?」她幾乎不留任何讓我思考的空間。
「我想知道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難看啊。」
「這有需要理由嗎?」
「蛤?」
「覺得難看…需要理由嗎?」
「也是…只不過…」
「『只不過』是你的慣用語嗎?真的是很娘耶。」
「好吧,我想知道而已。」雖然她手中的小說不是什麼殺手級作品,但也是花了不少時間
才能醞釀出來的。
「知道了又能怎樣?」這次她笑得很開懷,整個星巴克都是她的笑聲,或許是她姣好的外
表,所以旁人才沒有採以白眼的姿態。
「至少可以修正些什麼吧。」
「你是認真這樣想的嗎?」
「呃,也不盡然啦。」
「如果是的話,只能說你真是愚蠢。」
「哦?」
「小說這種東西不可逆的啦。」
「我怎麼過去沒聽過這種事情。」
「就我看你寫的東西就知道你無法理解這種東西啦。」
「什麼啊?」我是真的不懂。
「小說這種東西跟日記很像,騙人的東西寫不久,過了時間也顯得矯情,無論哪種情況,
最終只能將當下能發揮的一切變成文字。過了、多了,都不會是最自然的結果。」
「妳說的也是啦…」我竟然想不到任何詞彙與理論反駁,空盪的空氣中似乎只剩下她的話
輕輕降落。
「所以,你這樣打賭算輸了吧。」她開心地說。
「喂,我不服輸啊,難看的話我想知道為什麼難看。」
「你是聽不懂人話喔。」
「我知道妳剛剛說的,我也不打算改這個糞作了,但至少打賭輸了總要有個依據。不然妳
隨便舉個例子看看。」我翻開小說,攤在她眼前。
「好,隨便講都有。沒空間感、沒停頓感,拿著一堆參考資料佐證與裝飾,我連你『呼吸
』的一絲感覺都感受不到。你知道小說最難看的是哪一種嗎?」
「哪種?」
「就是看完完全記不住角色的獨立性。主角跟配角像是免洗角色,沒有自己說話的方式,
自己說話的風格,可以隨便換一個人都可以,你應該看過一些主打冒險為主,什麼聖杯、
秘密、密碼,參考資料很齊全沒錯,但是角色扁平地令人痛恨。」我知道她說的是哪個人
作品,那傢伙出的書在前幾年可是締造超誇張的全球印刷記錄。
「好吧,所以我的作品也像是那樣?」
「比他更差,就知道有多慘了吧。」
「也還好吧,人家至少是暢銷作家耶。」
「暢銷跟寫小說寫得好不好又沒關係。」
「什麼…」
「所謂暢銷也只不過是某個片段的際遇、巧合之中,才會堆砌出來的結果。每個範本都是
獨立不可複製的,就像是翻拍成電影又重新活了過來的作品,明明書店裡一直放著這些事
,但翻拍成電影之後,換個書衣就可以榮登排行榜第一位,你認為書本身的價值與有名與
否有相關性嗎?當然也有些作品在當代的價值觀還不足以凌駕時,而被霸凌,直到作者過
世之後受到後人作家的推薦而重新大放異彩。故事要多少有多少,還有意見嗎?」她的自
信與氣勢完全讓我啞口。也許每天晚上在書店看見她是有道理的。
「欸,所以妳平常是幹嘛的啊。」我很驚訝她說的,每一句都一針見血。
「關你屁事啊。」
「該不會是某某出版社的編輯吧。」
「是與不是有那麼重要嗎?」
「不是…因為妳…」
「你跟那些電影上映之後,才會去買那些換了書衣的文盲讀者有什麼不同?你認為我的身
份差異會影響我說話的價值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試著解釋。
「少來,什麼人問什麼問題。愚蠢的人只會問不重要的問題,就像你剛剛那樣。」
「喂,妳說話也太直了吧。」
「沒辦法,太多愚蠢的人,要一個一個救真的累死老娘。」
「妳也聽我解釋一下,我意思是聽完妳的解釋,感覺你不太像…一般人。」
「無聊。你懂為什麼你小說寫的那麼爛了嗎?因為你根本就沒有想法。」
「喂,沒想法會寫出這本東西嗎?」雖然我被她批評得一無是處,但是內心卻沒有反感的
感覺,難道只是因為她長得比較好看的關係嗎?
「沒營養的東西寫了幾萬本也沒意義啦。時間會證明一切的。」
「這叫做沒營養…」
「我就問你啊,你現在過的是什麼生活?」
「就一般的生活啊…」
「和平到不行啊,傻子。你認為你現在的生活體悟能夠有什麼靈魂嗎?你這輩子連什麼權
利都不曾自己去爭取過了,你做過了哪些超越你想像的事?不,我想應該沒有。否則你現
在也不是這個蠢樣。」
「妳這樣說有些偏頗,現在這世界都一樣吧。我們都是這樣長大的,有便利的交通、電子
用品、和平的世界,只有糧食、環保、氣候、大自然的問題。」
「還不懂嗎?你平常用手機看廢文的時間佔了一天的多少?」
「這…」
「那些廢文不會改變世界,什、麼、都、不、會、改、變。」
「這是現代人的社交生活啊。我們總要用社群軟體關心周遭的人作了哪些事啊。」
「嗯哼?類似這樣嗎?」她拿起桌上那隻最新的水果品牌手機,聽說下世代會用玻璃背板

「妳要解鎖嗎?那需要指紋辨識。」我從上一次就發現她幾乎不碰任何3C用品。
噗通。
這樣的聲音過去只有在上廁所沈思的時候才會聽見,
因此我一時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
「那這樣呢?」她就這樣把我的『唉鳳』丟進了冰咖啡了。
「喂!妳在幹嘛?」我要制止她,但是已經為時已晚,她那纖細的雙手對這隻智慧科技判
上了唯一死刑。
我的叫聲充斥著整個星巴克,
男店員衝了出來將我跟她架開,
我失神地看著剛換不久的手機成為全新的濃郁褐色款。
比玫瑰金更有『味道』。
我拎著那已經不具生命的手機包在衛生紙團中,
從訝異的憤怒到不可思議的自嘲感受,
到最後接受這件事已成定局擁有如小說般陷入了不可轉圜之狀態。
被店員合理的規勸離開後,
她似乎開心地連旁人都可以清晰地觸覺這份興奮,
笑靨與勾在耳後的髮絲像是沾著春天的味道。
我們站在勤美誠品外的綠園道,聽著素人歌手唱著歌。
那歌聲聽起來像是我的手機慘劇一樣。
我愣愣地看著手機,思考這一切奇遇的理由。
不禁笑了起來。
「恭喜你。」她回頭看著我說。
「恭喜我什麼啊?」
「從今天起,你寫小說的實力大概可以變強個0.5%。」
「少來。」我用她的語氣回應她。
「你還真是無趣耶。」
「喂,是妳把我的手機丟進咖啡裡耶。」
「這樣就生氣囉?」
「當然啊。我簡直傻眼。」
「好吧,這樣我們就各不相欠了。」
「什麼!什麼各不相欠啊,我的手機…」
「別忘了你打賭賭輸勒。」
「什麼…」
「願賭服輸啊。」她轉身對著我說。
「這是兩碼子事啦。」我簡直生氣也不是,畢竟是我自己起了頭,印了一部糞作給她看,
但即使如此,也不用拿著我的手機陪葬。
「我要走了,今晚的風真棒。」她勾著她的包包,開心地隨著節拍搖著頭。
「妳要去哪?」
「關你什麼事啊?」她聳肩,然後繼續走著。好吧,至少現在不是關你屁事。
「欸,我的手機很貴耶。」
「又不是買房子買車子的,大呼小叫的。這種東西隨時可以買吧。」
「欸,不是這樣的啊。」
她對我吐了舌頭,非常嘲諷。
「欸!」我喊住了她。
「怎啦?煩不煩啊。」
「妳還會去書店吧?」其實我到現在要怎麼聯絡到她都不知道。我們之間唯一的交集的或
許就是書店了。
「會啊。」
「那就好。」
「好個屁啊,我下次給你看個東西。」
「哦?」
「下次再說。」她對我揮揮手之後,就快步地消失在人群中。
有時候我很好奇我是不是眼花,
她總是可以在人群中穿梭自如,彷彿自己不存在一樣。
今晚,沒了手機的夜晚很沈靜。
我那憤怒好像被她那該死的笑靨壓了過去。
是因為心情的關係嗎?
看似有霾害的天空突然變得清澈。
還是這是我的幻覺呢?
當腦中的混亂逐漸從朦朧中變得清晰的時候,
我感受到包包中的震動與鈴聲。
闔上了貴志祐介的『深紅色迷宮』,
左手往包包裡恣意地灑脫。
一陣流瀉的恐懼與不安淡淡從手上透出,
我不確定那是我眼花或者是幻覺。
手機正常地維持自身地晶片運轉,
我可以感受到裡頭的電子累積與穿越正急速地讓電晶體快速開關。
讓它維持著屬於自己的生命。
並且它還是透著那屬於玫瑰金的典雅與飽和。
我嘴角尷尬地上揚。
嗯…
我想我應該跟她賠個罪,
除此之外,還要帶上一種敬佩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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