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晨今天休假，下午大約四點半，他站在妮娜的房間外面，猶豫不決了一陣子。他來回走
，繞著圈走，從沒有緊閉的門縫中間偷看了一下妮娜。她閒適的趴在床上看書。晨終於
鼓起勇氣敲了敲門。
「跟昊房子看得怎麼樣？」他問。
「看了幾間，有還算不錯的，但因為是購屋，他很謹慎。」她早看到他在那邊走來走去
不知道在焦慮甚麼，看了他一眼坐正。「終於進來囉。」
晨笑得尷尬。「我是想說…重陽節…」
「我才不要去。」妮娜說，繼續趴著看書。她正在看的書叫做【一個人的聖經】，高行
健寫的。那書雖然很厚，字也密，但是他看她抱著讀了好幾個禮拜了，看來是看得斷
斷續續。
「拜託，我爸媽老人家了…」晨說。「只是逗他們開心…」
「你過來。」妮娜放下書，看著晨，突然支著他的下巴要親吻他，晨躲了一下。她在同
時冷哼了一聲。「你看，我們這麼尷尬，給爸媽知道了也不好。」
晨有些氣憤的捧住她的臉，深深的擄獲她的嘴唇，除了平時的溫柔更多了一點霸道與顫
抖，他的手更肆無忌憚的從她的下巴，到肩膀和手臂間游移。
妮娜只感覺他慾望滿脹又猶豫不決的眼神從晨平時溫潤的雙眼中透露出來，他將她推倒
在床上，抓住她掙扎的雙手，把她散落在臉上的頭髮撥開，吮吻她的頸項，並將她的肩
帶順滑下肩膀，輕輕的盈握住她柔軟的乳房摩娑著。
「我會請假的，重陽節。到時候來接我。」妮娜用力推開他，轉過身穿回自己的衣服。
「你出去吧。」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她肯定是生氣了。
「對不…」他想要上前道歉，但是妮娜把他推了出去，用力的關上門。天哪他搞什麼？
他為什麼要這樣…他懊惱不已，直到聽到她房間裡頭傳來嗚咽的哭聲。
天哪，她哭了。晨一下慌了手腳，準備要敲門，但是大門開，有人回來了。是小堇。小
堇拖著疲憊的身子進門，看到站在二樓走廊上的晨，一臉倉皇不安的神色。她問：「怎
麼啦？」
「我弄哭妮娜了…」晨表情糾結，只吶吶的說。
小堇用力打了晨一下，把手上的包包丟給晨，敲敲門進了房間安慰。晨把臉埋在手心，
不懂自己為什麼會那樣做。是因為妮娜一直躲著自己的關係嗎？她總是自信淡然，看起
來很堅強什麼都不在乎，沒想到會這樣哭了。
＊＊＊ ＊＊＊ ＊＊＊ ＊＊＊
重陽節那天，是個風很大的十月天，台中的氣溫還是燥熱的30度，晨在客廳等妮娜，一
會兒妮娜穿了簡單的牛仔七分褲和雪紡紗長版上衣下樓，臉上的妝幾乎乾淨，只擦了一
點防曬化個眼線和唇蜜就出門，因為是見晨他很年邁的父母家人，她簡單的綁了個馬尾
，沒有多餘的妝容和首飾，看起來簡單俐落。
一路上晨跟妮娜道了歉之後，兩個人就都沒什麼話聊，一路沉默的開車到桃園八德。到
家之後，才把車停好，就在路上看到了回家的晨的姐姐。
晨的姐姐徐詠馨大約接近五十歲左右，稍為豐潤的身材和俐落的短髮，穿著也簡單自然
的風格，看起來成熟大方，也頗具氣質，晨的姐姐和姐夫是國小老師，講起話來總是文
謅謅的，她帶了兒子女兒回家，車也才剛停妥沒多久。她看了來人馬上伸手來擁抱妮娜
。「好久不見了妮娜。最近好嗎？」
「姐姐好。」妮娜也馬上跟姐姐兩個國中的小朋友打招呼，小女兒本來就喜歡妮娜，纏
著她的手很是親暱。
「姐。姐夫。」晨和一旁的兩人打過招呼問，「早上已經掃墓過了嗎？」
「嗯。不然等你要到什麼時候啊。」姐姐點頭，打趣的拍拍自己很年輕的弟弟，用鑰匙
打開鐵門，老舊的紅色鐵門到處都是腐朽的痕跡，上面貼著恭喜發財的春聯有些褪色
和破損了，稍狹小的庭院，裡頭種了各種花花草草，石子牆面爬滿了藤蔓和生芽，看
起來可愛也富生意。
裡頭的一個背部稍嫌佝僂的白髮老公公正在撒水中，臉上滿佈著皺紋，看到來人時皺紋
從兩邊微微的揚起，看起來高興得不得了，拉過女兒女婿外孫外孫女開心的擁抱，也用
力抱過小兒子晨和妮娜。
「路上累不累？」老公公拍拍妮娜，笑得禮貌和藹。
「不會。」妮娜拿出準備好的水果給晨，「爸，這個是火龍果和木瓜。現在正甜又軟，
你們牙口不好，吃這個方便消化。」
「好，好乖，拿去裡面給媽媽。」進門之後又是一陣寒暄，也見到了在裡面的晨的大哥
徐詠恩，晨的大哥是地方文物館館長，年歲也將近五十五、六左右，一雙兒子都已經
在工作了，已經二十四、五歲的年紀，輩份上卻要叫晨叔叔。
晨的大嫂是相當溫文儒雅的個性，因為家中沒有女兒，所以當妮娜女兒一般的疼。跟父
母同住的他們很是穩重而爽朗的氣質，總是堆著的和煦笑臉跟他們的父親很像，晨也是
同一個路線的笑臉迎人。
哥哥姐姐年歲都大了晨一大輪，大家在飯桌上都很關心他酒吧的店內生意，也在意他這
樣顛三倒四的生活對身體不好，然後話鋒一轉，突然就開始逼婚。
「不是姐姐說你，妮娜年紀也到了，總該對人家負責啊。」姐姐說。
「我沒拖啊。妮娜跟我還要再想想嘛。」晨笑著夾菜，哥哥看了眼前的肉，直接夾了一
筷子進他碗裡，「自然而然會結婚的，自然而然。」
「妮娜呀，都沒問過妳，幾歲啦？」哥哥笑著問。「家住在哪裡呀？」
「三十二…」妮娜低著頭說。「我是宜蘭人…以前是阿嬤帶大的，但是阿嬤前年已經過
世了。」
「你看…妮娜只有一個人啊！還不趕快娶人家？」姐姐心急著。「妮娜看起來好瘦，多
吃點哦。」
「姐姐…」妮娜笑著對望了一下晨。「我們不急，慢慢來就好了。」
「好好好，不急…」晨的媽媽笑著眼睛瞇起來，拍拍晨的姐姐安撫道。「這樣吧…過年
回來一起過吧…一個人在外面寂寞，一起過有個伴啊。」
「好的，媽媽大嫂姐姐手藝都這麼好…我一定要回來吃的…」妮娜笑著應答。幾個老人
家又疼又愛，給她夾了不少飯菜。
＊＊＊ ＊＊＊ ＊＊＊ ＊＊＊
「我覺得我過年要是真的回來肯定會胖…」晚餐吃完，稍稍洗漱過後，妮娜躺在床上動
彈不得。
晨的小房間，牆上貼滿了國中時代的明星海報，有宇多田光、濱崎步、第一代早安少女
組，和電影鐵達尼號，這些海報邊邊都已經稍稍的捲起，顏色泛黃且因為陽光的關係褪
色嚴重。旁邊的書架上擺滿了漫畫和小說，一張小小的木頭底單人床。地上的木頭地板
為了讓兩人分開睡方便，也舖了墊被和枕頭。
「他們老人家疼妳啊。誰要妳嘴那麼甜。」晨手上拿著一瓶白酒進房間，看到躺著的妮
娜笑了起來。「這是大嫂說從大賣場買來的氣泡微甜白酒，我喝了一點，不烈，想說
妳也喜歡這種甜度，要不要喝點？」
妮娜坐起，看著他將晶瑩香檳色的酒液緩緩倒出杯中，稍微的喝了一口，感覺有些微甜
又不是太有負擔感，她喜歡的直點頭。「有點甜甜的…我喜歡這個。」
「6%而已，但妳也差不多就這個酒量了。別喝太多。」晨微笑。開始介紹，「這款是義
大利修道院慕斯卡產的，口感甜度都很討喜，花香和果香都很精緻，很適合當餐前酒
，開胃酒或是甜點酒類。」
他真記得自己的酒量和喜好呢，這也算是調酒師的專業？還是身為朋友應該要有的關心
呢？她偷偷瞄他兩眼，發現他也稍微的偷瞄她。兩人仍然是相看無言沉默，雖然他看起
來一臉閒適自然，可能是很享受短暫的靜謐和悠閒，畢竟每天上班忙碌，他也很少放假
空閒有這樣的機會陪家人。但是兩人之間的尷尬氣氛實在是讓妮娜忍不住多喝了一些。
「會醉的。」晨看著她自己倒酒，已經是第三杯了，忍不住要阻止她。
「別管我…」妮娜暢快的喝了一大口，喃喃自語。
晨看著她的臉，眼神如同往常般犀利。他很清楚的理解她的僵硬，她的尷尬是出自為何
，自己實在沒資格對她大小聲或是阻止。他嘆了口氣，說。「我要跟妳道歉…」
妮娜滿臉通紅，想起了一些兩人之間不該回想的片段。「不是說過原諒你了嗎。那天只
是意外，沒事。」
晨一把抓過她纖細的手腕，將她擁入懷中，她細細的香味隨著長髮飄進他的懷中，他抵
著她的腦袋，輕輕的安撫她的長髮和她的肩膀。「妳才不是真的沒事。」
妮娜想推開他但是晨不讓，只能任憑自己被擁在懷中，感受他的灼熱的體溫和厚實的胸
膛，面色酡紅一片，好一會兒才穩住自己的呼吸，晨有些感觸。「這好像是我們第一次
吵架呢。」
「是嗎？」
「妳總是對我很冷淡，想吵架還沒機會…」晨說。
「那時候就喜歡你了。」妮娜的臉靠著他的胸膛，能夠感受到他突突的心跳，她害羞得
回話聲音像蚊子一樣。「所以才會對你冷淡…」
晨沉吟了片刻，開口聲音低沉有磁性，有些嘶啞的性感。他的聲音就在耳邊，讓她全身
都麻酥酥的癢。「對不起。妮娜。我很喜歡妳。」
「但是我…很久沒有認真的喜歡過一個人…我實在不知道要怎樣跟喜歡我的人在一起，
而不傷害對方。妳也知道我交女朋友總是不持久，因為我不認真付出，對方總是離我
而去。但是我不想傷害妳，妳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最不想傷害的就是妳…」他說。
「那天的事情是我的不對…」見她沒有回話，他緩緩閉上眼睛。「我也不知道怎麼了，
可能是一時的衝動才會…惹妳生氣。拜託妳別生我的氣，我不想失去妳…我已經失去
昊了，我不想連妳也失去。」
「你沒有失去昊。」妮娜起身親親晨的額頭。「昊一樣很愛你，他只是選擇了另一個階
段的生活方式。不是因為你才離開家的，知道嗎？」
因晨仍然苦惱的表情，妮娜繼續說，表情像是惹了一層灰，變得失落。「而我也不會離
開你。因為我沒有家可以回，我只有你們而已。」
晨突然想起剛剛在餐桌上的對話，那是他第一次聽到妮娜說自己家庭的事情。「妳願意
告訴我嗎？」
妮娜點點頭，跟晨講了家裡的事情，包含母親的冷漠離開，父親的噁心猥褻，阿嬤對她
的厭惡憎恨。因為是晨的關係，她可以很放鬆的說出口，他的溫柔注視，時而心疼，時
而安慰，都讓她好喜歡。為什麼，不能喜歡她呢？她講著講著眼淚就落了下來，不是自
傷身世，而是因為晨。他的溫柔美好，都離她好遠好遠。
他輕緩的吻上她的唇瓣，她一開始沒有拒絕，輕輕的將手搭在他厚實的肩膀上，他輕輕
的試探之後更加深入，深入過後又捨不得分開，擁抱著她的手更加不安分的在她的背後
游走，但是她輕推他的胸膛，阻止了他。
「晨…如果你沒有喜歡我，也怕傷害我的話，我們還是一點保持距離吧。」她低著頭說
。
「不。」晨搖頭，繼續擄獲她的唇，並且擁抱貼近著她溫香的身體，她則是不再掙扎，
陶然著擁抱著他的肩膀，任憑他親吻著她的頸項，她的鎖骨，她的全身。他的吻還是
這麼一如往常的溫柔，她只覺得懷念而熟悉。
而她的喘息，她的低吟，她柔軟的身體，被動的抗拒，他沉醉其中，無法自拔，他不知
道那是什麼，他只管抓住她，擁抱著她的迷戀與憂愁，好像能夠深刻的體會與包容她的
痛楚，他沒有掠奪強占的心，只有溫柔和理解。
＊＊＊ ＊＊＊ ＊＊＊ ＊＊＊
她安然的睡在他的懷中，睜眼時看到他溫柔的睡顏，有點悵然。這次又算什麼呢？在她
還沒有想太多時，他的眼睛已經張開，對上她的雙眼。她眨眨眼，馬上避開了眼神。
「早安。」晨說。
「嗯。」她爬向地板的另一邊，抓住自己的衣服套上，因為發現晨有些打量的眼神而有
點不自在，才套好上衣和內褲，就被晨一把從背後緊緊抱在懷裡。
「別走。」晨說。「有件事情想跟妳討論。」
「什麼事？」她感覺他的手臂肌肉精壯而充滿力道，他環著她的腰，慢慢的摩娑著。
「我們結婚吧。」他用氣聲在他的耳邊說。
「好啊。」她邊玩笑著回邊穿好短褲，回頭看了他竟然是有些認真的表情，她無法理解
。「你…是開玩笑的吧。」
「我沒有開玩笑。」晨看著妮娜，表情很是認真。
「為什麼？」
「妳也看到了，我爸媽希望我們結婚。」晨講得一副理所當然。「我媽都中風兩次了，
誰知道下一次會不會是最後一次。」
妮娜看著他沒有說話，只覺得有些呼吸困難。前年的冬天，她去參加了阿嬤的葬禮，她
不敢回家，只站在距離家裡小巷子幾公尺處，淋著宜蘭冬天經常性的大雨，聽著哭喪的
聲音，看著罐頭塔一個一個佇立，像是一落落孤魂，悚懼的讓她恐慌。然後她看到一些
眼熟的親戚還是鄰居，所以趕緊逃掉了。
阿嬤不管再如何討厭、令人害怕，但還是帶她長大的阿嬤。她騎著腳踏車載她上學，她
邊唸邊塞錢給她買文具用品，她拿著妮娜好不容易得來的獎狀端看再端看。阿嬤鬆弛滿
佈的臉總是埋怨著冷淡著，沒給過多餘的關愛和微笑，但卻是妮娜記憶中唯一的親人，
唯一的支柱。
「我知道妳很喜歡我的家人，我當然不能保證他們能夠像愛我這樣愛妳。但是我想要這
個家庭能夠給妳一點點歸屬感，除了我、昊、小堇之外，妳還有多一個地方可以依靠
。」晨說。
「那我們呢？你不愛我，卻要娶我嗎？」妮娜深呼吸幾次之後，嘗試要跟他說理。「對
我來說，愛情比家人更重要。你要給我依靠和家人都很好，但是我最想要的你不能給
我。」
「對我來說，家人比愛情更重要。」晨稍微沉吟，再開口是認真的語氣。「我很喜歡妳
，只是不能像妳喜歡我那樣喜歡妳，為了讓妳留下，我也可以保證絕對不花心。這樣
不夠嗎？」
「不夠。」妮娜說，心中已然有了結論，於是要推門出去，但是晨伸出一隻手用力把門
關上並靠近她，妮娜倚著門，看著逼近的晨的表情。他的表情溫潤如常，帶了一點笑
意輕輕的接近，當他親吻上她的唇時，她仍然害羞的躲避，縮了一下。
「結婚吧我們。」晨一邊說，一邊繼續逼近她的雙唇，表情有些迷醉而眷戀。「另一個
理由是，我覺得妳…在床上有些過份的迷人啊…上次就有點感覺了，這次又更加確定
了。」
她沒反應的被親了一下，一會兒才生氣的毆打他。「變態。」
「再一次。」但他已經環繞住她的腰她的背，親吻她的頸肩，氣聲在她的耳邊說。「不
然我跟我媽告狀哦。」
「媽寶。」她的手溫柔的爬過他的每一吋肌肉，對著他的眼神魅惑嬌柔，他輕笑著擁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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