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真得不等我姊回來嗎？」
在佳晴去參加畢業旅行即將歸來的那天，是楊柏顥準備要離開的日子。然而對於剛剛才得知，楊柏顥要離開的孫佳緯，他不可置信地站在玄關處，看著楊柏顥正背著簡易的行李，和他的爸媽道別。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
「是啊柏顥，你真得不等佳晴回來嗎？」
佳晴的媽媽跟著開口，她也是前幾天才知道楊柏顥要去上海的事。
「飛機會趕不上的。」
楊柏顥淡然地回應，眼眸黯淡無光，看似把千言萬語都吞進了心裡。
「哥……」
「你們倆個，他是要回去跟他的親生爸爸一起生活，怎麼你們倆卻擺著一張臉。」在一旁默默的爸爸看不下去，終於開口。
「當然會捨不得啊，還不都怪你沒有提前告訴我這件事，害我沒辦法幫柏顥好好煮一頓飯。」
「要是讓妳知道了，妳肯定每天煩我。」
看著佳晴爸媽正鬥著嘴，楊柏顥淡淡一笑，他打從心底感激這幾個月，他們一家人對他的照顧。
「叔叔阿姨，謝謝你們這幾個月的照顧，一直沒能回報你們什麼，但請你們接受我一個鞠躬。」
他彎下腰九十度鞠躬，忽然覺得眼眶非常炙熱的。
儘管已經不是第一次道別了，但那份依依不捨的痛楚，卻仍然鮮明地活在他心上的每個角落。
「在上海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佳晴的媽媽扶起楊柏顥，眼眶泛紅。
「好。」他點著頭，忍住想哭的衝動。
雖然這些日子，因為打工的關係，他與佳晴爸媽相處的時間並不多，但他總能從他們身上得到許多溫暖，讓他擁有一個能夠停靠的避風港。
「還有叔叔，對不起，一直請您幫我保守這個秘密到現在。」
楊柏顥還記得，當初他下定決心的時候，他第一個尋求商量的人，便是佳晴的爸爸。在那的同時，他也曾請求過佳晴的爸爸，請他替他保守他要離開的事情。
佳晴的爸爸拍了拍楊柏顥的背，緩緩開口：「沒關係，我尊重你的選擇。」
濃濃的關愛，從佳晴爸爸的手心傳遞而來，那是他這幾年一直缺乏的父愛。
「謝謝您，真的謝謝。」
佳晴爸爸說的那些話，撼動他的內心，他笑著拭去眼角的淚，暗自下定決心。
他一定要成為更好的人。
忽然，玄關外的鐵柵門口傳來響亮的喇叭聲。
「計程車好像來了，我也該走了。」
「叔叔和阿姨，多多保重。」
「路上小心，有空就回來台灣看看我們。」
「好。」
楊柏顥提起行李，朝門外走去。他抬頭仰望蔚藍的晴空，閉上眼睛，心裡想著終於還是迎接了這一天的到來──
「哥！」
這時的孫佳緯從後方一邊抓著手機，朝他莽撞地奔來。
「我、我正在打給我姐了，起碼、起碼你也跟她說一聲再見吧？」
他看起來很著急的模樣，楊柏顥不禁笑了笑，明明平常是愛鬥嘴的姐弟倆，但到了緊要關頭，心裡依舊還是為自己的姐姐著想，果然能跟他們一家人住在一起，真是太好了呢──
「好。」
也好，如果真得能說聲再見，心裡的遺憾也許會驟減一些。
楊柏顥接過電話，做了好幾次深呼吸。其實他曾設想過好幾次道別的場景，但就是沒想過這種。
「您的電話將轉接到語音信箱，嘟聲後開始計費，如不留言請掛斷……」
「……」
可惜命運卻連最後道別的機會也不給。
「她沒接。」
楊柏顥放下手機，低下頭在外套的口袋裡找尋著什麼。
「這封信……幫我交給她吧。」
良久，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封滿是皺褶的信封，連同手機一併交到孫佳緯的手上，從信封上的摺痕來看，他大概曾經掙扎了很久。
「……」
孫佳緯怯怯地接下那封信，沉重感在手上無限蔓延。
他不懂，為何楊柏顥只留下一封信，就要一聲不響地離開？
「哥，你喜歡我姐嗎……？」孫佳緯握緊手上的信，問著。
「現在還不是時候。」楊柏顥回應了一個讓人捉摸不定的答案。
孫佳緯不解地望著楊柏顥，無法解讀他的意思，而楊柏顥只是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胳臂。
「要努力考上好高中喔！」
「掰掰。」
於是楊柏顥的身影隱沒在黃色車門後，所有有關他的回憶，在計程車駛離之後畫下句點。
這時門口旁飄來一縷淡淡的薄荷味。
「孫佳晴那個醜八怪……」孫佳緯喃喃自語。
現在還不是時候。
二零零七年的春天。
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