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但從日本回來後，她就那幾日便前往公司報到，把這件事情給忘了。她所面試的公司是個
小小的廣告公司，早上九點半上班，七點半下班，每天她跟著學姐到處拜訪客戶的店家，
忙了好幾天，經常一件業績都沒有。
「這是正常的，我一開始的成交件數也不多。」麗麗學姐說。「不要氣餒！繼續加油！」
詩詩看著公司的入口網站，覺得網站實在設計得有點寒酸，這樣的美工和設計概念一點也
不漂亮不新穎，看起來非常的簡陋，這樣程度到底要怎麼吸引客戶？讓客戶相信它們是正
派經營又是有前途的公司呢？
「妳只會質疑公司，妳自己做到了什麼？妳口條正常嗎？話術正確嗎？說不定是妳自己搞
不清楚狀況，卻還要到處抱怨？」另一個比較資深的學姐則不像麗麗學姐這樣好相處，開
口就是酸溜溜的語氣。
「不是說過要站在客戶的立場想嗎？」詩詩不能理解。
「這裡可不是學校，不要以為妳自以為是的樣子有用，客戶不會喜歡這樣的服務態度的。
」
「我又沒說錯，憑什麼說我自以為是？」詩詩隱忍了怒氣半晌，忍不住回嘴。
「妳那麼厲害就自己去吧！我們也沒必要教妳了，張品麗妳別帶她，讓黃詩詩自己去，反
正她不是很強嗎，應該隨便就能有些業績吧？就看她能夠有什麼亮眼的表現啊！」學姐怒
氣騰騰的撂下狠話，拉著麗麗學姐離開。
後來她就成了孤兒，一個沒有任何學姐學長願意帶著拜訪客戶的可憐孩子，詩詩覺得氣憤
，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但是新人時期一過，所有AE都必須獨立作業也不能再想著要依賴誰
，所以她沒有抱怨，只能每天乖乖的到各個客戶面前報到。
一個月下來，別說業績沒有，連後續聯繫的客戶也一個都提不出來。因為是業務單位，底
薪只有六千元，她發現除了少數一兩人之外，同期的同事都是領基本底薪，甚至一些資深
的學姐學長也不過領不到兩萬元的薪水，詩詩搖搖頭，決定不想要再繼續受苦了。
這天她拜訪客戶回來，碰到了企劃部的設計師，她才知道，那些難看得要死的鬼企劃根本
是上頭壓著設計師作出來的，畢竟高層把設計當成是不事生產的單位，因此不顧原本的設
計理念，只想要硬加上自己的意思，字有多大放多大，背景有多醜弄多醜，設計師成了老
闆的專業美工，領著微薄的薪水什麼都不敢吭。
「這個公司哪有什麼前景性可言啊！沒有前景沒有未來，卻要員工為公司賣命，根本神經
病！」詩詩怒氣騰騰的走向人事室，丟下了離職書。
「離職要交接，最快十四天才能走。」人事是個長髮的阿姨，冷著一張臉，似乎見多了她
這樣的人。
「我是AE，又沒有業績，根本沒有什麼好交接的，放我在這裡我也不過是打卡上班下班，
有意義嗎？」
「嗯，沒有意義。妳這麼厲害去跟妳們主任吵，別到這裡來放刁撒潑。提前自行走就是曠
職，扣全勤，扣底薪……。」人事阿姨翻了個白眼。
「六千塊錢而已！隨便妳要怎麼扣！」詩詩不滿的從皮包裡面掏出了前幾天才拿到的六千
元，丟在桌上走人。
「再見。」人事阿姨搖搖頭。「呵呵，剛出社會的草莓族，這麼一點苦都吃不得。好可憐
啊。」
詩詩抓了桌上的包包便離開，進了電梯眼淚馬上就掉了下來。她才不是草莓族！她的想法
明明就沒有錯！為什麼要這樣說她？她唯一的錯誤就是沒有在到職那個禮拜就直接走人，
硬是因為自己的壞脾氣給強撐了一個月。
她氣呼呼的離開了公司所位居的大樓，可能是因為沒有注意路，而不小心撞上了旁邊的路
人絆了一下，這一絆雖然並不礙事，但是因為穿著不習慣的高跟鞋，還是狠狠的踉蹌了一
下，正回頭想要罵人的時候，她看到了熟人。
「咦？」是承佑老師和一個陌生的女人。
「不好意思，我撞到妳了嗎？」那個女人長得好漂亮，估計應該有三十歲左右了吧，原來
老師喜歡這一掛的女人啊。
啊。戒指，她放在家裡，好不容易遇上了，卻沒來得及拿給老師。
這個月她到底在幹嘛啊。
「詩詩？」老師叫了她的名字。「要去哪呀？這麼急衝衝的？」
「我正要回家。」詩詩回過神來，因為情緒不佳，有些艱難的回答，沒注意自己的眼淚已
經緩緩盈滿眼眶。
「怎麼啦？」承佑皺著眉頭，似乎是發現了她的情緒狀況，大手拍上了他的小腦袋安慰。
詩詩一臉懊惱，幹嘛安慰她啦，幹嘛摸她的頭啦，她明明不想在大街上哭的，眼淚卻這麼
不爭氣的爬了滿臉。
「我帶妳去吃冰淇淋吧？」承佑提議，詩詩一時不置可否，僅皺皺眉一臉不悅的彆扭神情
。「妳要不要一起去？」
「我不吃冰。」那女人搖搖頭，「你們去吧，我坐計程車回家吧。」
「抱歉哦。」承佑說。
「少來了你。好好安慰人家！」女人親了下承佑的臉頰，便識相的離去，過了馬路去攔計
程車。
見詩詩還沒忍住眼淚，抽抽噎噎的，承佑先讓她上了車。原來老師買車了，詩詩抽著鼻子
，看著這大小一般，新舊也一般的小客車，她沒什麼特別的喜歡，卻有著暖暖的安全感浮
上心頭，承佑熟練的將車駛離停車場，也沒說什麼，只是一逕的往前駛行。
「你不騎重機了嗎？」詩詩問。
「怎麼？喜歡重機嗎？」承佑扯了扯嘴角。
「騎重機很帥啊。」詩詩抽了鼻子。
「開車才能載妳們這些穿裙子的妞啊。」
「色胚。」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彆扭的孩子今天居然這麼老實，看來真的受委曲了吧？
「怎麼了？工作的事？」他瞄了她紅通通的鼻頭，和那張應該是淡妝的臉蛋。時間真快，
她也到了這個年紀了，開始需要穿套裝高跟鞋，擦口紅，灑香水了。雖然與這個形象還不
相襯，但是看起來也不壞。
她已經長大了呢，不再是任憑裙襬到處飄逸的小丫頭了。
詩詩沒回答，呆愣的看著車窗外的景色順著車速緩慢的飛過，現在時間不過下午三點多，
亮晃晃的陽光從樹葉間灑落，照在臉上還有些刺眼，皮椅更是因為陽光而有些熱熱的。安
靜了半晌，詩詩終於開口，「我想要吃Cold Stone。」
「好啊。」承佑忍不住勾起嘴角。這小丫頭還是這麼可愛。
「我打擾了老師約會了嗎？」
「她是我的裸體模特兒。」
「她親你臉耶。」
「妳也可以親我啊。」這句話一說出口，果不其然小丫頭便惡狠狠地瞪了過來，差點沒罵
髒話了，使得承佑忍不住笑了起來。「來，到了。」
「好遠。」小丫頭抱怨道。
「走走嘛。」承佑看著小丫頭揉著腿，「剛才絆到了嗎？」
「沒有。但是我覺得高跟鞋很痛。」詩詩嘴巴仍翹得高高的。
「好吧，那我送妳去門口，但要等我停車哦。」
「老師都用這招騙女生吧，假裝很體貼。」
「什麼是假裝很體貼？」承佑笑了起來，拍了拍她的小腦袋。這兩下拍拍不知為什麼，竟
然造成詩詩眼眶又紅了，承佑只得把車停在附近的停車場，給了她兩張衛生紙擦眼淚。她
倒是一點也沒客氣，把鼻子吹得很響，看得承佑又不禁失笑，跟這小丫頭在一起，好像一
點也不無聊。
「為什麼要給我戒指？」好不容易止了眼淚，她瞪著承佑半晌才開口。
「是啊，為什麼呢？」雖然那枚戒指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他也並不是會因為詩詩這樣
的小朋友戳了他兩下就真的生氣，但看到那枚戒指，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給她也不錯，
似乎能夠跟過去懦弱的自己和平的分手，畫下個完美的句點。
真的能夠和平的分手嗎？
筱羽並不困擾他，真正困擾的部分他已經將之封存，避免自己翻動記憶時不小心想起，與
筱羽的分手那就像是一個小疙瘩，不理它也不礙事，但是戒指的存在就像是不斷提醒他有
這樣的一段得過且過的過去，丟了可惜，不如眼不見為淨。
「過幾天我拿去還你。」詩詩看著承佑竟然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便自己下了決定。
「就放在妳那吧。」承佑說。「雖然妳還小，但有一天會適合的。」
「別總是把我當小孩。」詩詩開了車門，逞強的踩著高跟鞋下車，承佑便在後頭跟著。二
十出頭的孩子，踩起高跟鞋倒是有模有樣的，看著她搖擺的背影，短短的套裝迷你裙和兩
條細瘦瘦的腿，他只覺得可愛。
「腳不痛了？」他輕易地跟上她的步伐，而她只是逞強的甩著飛跳的馬尾，一句話也不吭
。「可愛的傢伙。」
吹著涼絲絲的冷氣，吃著最經典的草莓起司三重奏，詩詩開始抱怨了公司的事情。承佑搖
搖頭，「這種公司當然是不能待的呀，妳哪裡找到的這種工作？」
「104啊。」
「一開始發現苗頭不對就要走，留在裡頭找罪受嗎？」
「我不想被認為是個做不了兩天工作的小朋友嘛。」
「妳是成大畢業的？」承佑笑著看她噘起的嘴唇，覺得相當可愛。「念什麼科系？」
「企管。」詩詩皺起眉頭，「我知道你會問我為什麼要去做廣告AE，因為我想要像我媽媽
一樣，做很厲害的業務人員嘛。」
「文書處理什麼的你應該都會吧？」
「那當然。」
「要不要來我這裡上班？」承佑笑問，「彥妤走了我很頭痛呢。不過也因為那胖妞很仔細
，要能夠像她那麼厲害應該是不太容易，不過可以學著做做看。」
「開什麼玩笑？老師是看不起我吧？」一拍桌子，詩詩氣急敗壞的。
哦？怎麼這麼輕易上鉤了。承佑忍著笑，看著這個小妞勃然大怒的樣子很是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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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這裡面有行程，把它和裡面的資料做統整。」承佑將手機和行事曆丟給了詩詩。「學員
資料要整理，最近有一期周末水彩班的學員準備要畢業，策畫一下結束的餐會，以前辦過
的地點人數等等，資料都在這個Excel裡面。」
「知道了。」詩詩熟練的點開程式，開始整理資料。老師給的待遇確實不錯，不用穿制服
化妝，月休八天，試用期一個月兩萬六，過了之後是三萬二，還有三節獎金和基本勞健保
，如果加班時間超過晚餐，還有誤餐費呢。
「中午吃飯時間叫我，我在裡面，妳沒事不要進來，味道不好聞。」他又脫到只剩下背心
，露出那些很漂亮的刺青，小房間裡頭好像是在做什麼雕塑吧，有很多粉塵到處亂噴，更
有很多黏著劑還是什麼塑膠類的氣味，再加上他的菸味簡直要讓她臭得要窒息。
詩詩看了之前彥妤的整理方式，覺得有些雜亂無章，於是花了很長時間重新整理，並且用
顏色分門別類，看起來更加清楚，再利用網路同步到手機app上，還順便複製到自己的手
機上，這樣老師如果忘記了，她還能提醒他記得。這樣一來不是方便多了嗎？
沒來得及跟他邀功，她又把學員資料給整理了，紙本和檔案各一份，另外新增了一個
Excel，把所有廠商，其他老師，模特兒，博物館美術館人員等等的連絡資訊都輸入上去
，把這些惱人的名片給整理起來。
中間電話響了。「李承佑美術工作室。」
「承佑在嗎？」
「請問哪裡找？」
「我是馮逸書老師，妳是他的新助理嗎？如果他在忙，請他抽空回我個電話就好。」
「好的沒問題，我再轉告他。」掛了電話，詩詩起身去了小房間敲門，裡頭聲音很大，老
師似乎沒有聽到，她便直接開門進去。
老師在刨木頭，他緩緩脫了護目鏡，「怎啦？」
「馮逸書老師找你，要你抽空回電給他。」
「下次接到他電話就用力把他掛了。」他戴好護目鏡，「手機留下，出去吧，粉塵多，味
道不好。」
「哦。」詩詩點點頭推門出去。遇到了一個女人，不是上次那個模特兒，這個長髮漂亮女
人穿著破洞的牛仔褲，「不好意思，您要找承佑老師嗎？」
女人倒是沒有回答，環顧了四周，微笑著點頭說，「不用叫他，我就看看。」
「請問您是……？」
女人笑而不答，遞上了一盒蛋糕。「這個拿去冷藏，不然會壞。」
「哦。」詩詩點點頭，冰箱在哪裡呢？他剛剛好像沒有介紹到，詩詩看了一下其他房間的
門，想著是不是一間一間試試看。
「冰箱在那邊的廚房，妳是新來的吧？上一個妹妹每次看到我都很開心呢！因為知道會有
甜點。」女人笑了一下，詩詩才注意到她嘴角勾起的弧度，跟承佑老師好像。「不用特別
跟他說我來過，他看到蛋糕就會知道的。」
「哦……好的。」說不定她是承佑老師的兄弟姊妹，詩詩記得老師說過他的家人大多都是
醫生，這個女人也是嗎？詩詩稍微聞了一下，不知道她有沒有消毒藥水的味道？
「不要跟他說哦。」女人看了看四周，然後就翩然離去。雖然她穿得並不特別女性化，但
詩詩還是想用翩然形容她，她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氣質，笑容也很有吸引力，真想要
長大之後變成這樣的女人呀。
帥氣又輕飄飄的女人。
中午吃飯的時候，老師打開冰箱果然就看到了蛋糕。「妳怎麼不告訴我她來過了？」
「她說不要說啊。」詩詩吃著老師炒的海鮮炒麵，傻傻的回答。「她是誰啊？」
「我妹。李承娜。」承佑老師替她倒了點果汁。「現在在古亭那邊開了一家心理諮商診所
。」
「所以不是醫生嗎？我記得老師以前說爸媽都希望你們做醫生。」詩詩說。
「我們都很叛逆啊。」承佑有些無奈的說，「她比較辛苦，因為爸媽會每天對她碎碎念。
他們不喜歡她男朋友是糕點師傅，希望是個醫生。」
「做醫生有什麼好？」詩詩嘟起嘴。「我媽咪說以前的醫生比較幸福，現在的醫生都好可
憐的。」
「是吧？我倒覺得糕點師傅不錯啊。」承佑不知為何都能夠想像得到鳳梨說這些話的表情
和聲音了。「吃完把盤子洗了。」
「老師不吃飯嗎？」
「不餓。」老師從口袋裡頭拿了根菸叼在嘴巴上，還沒點著。
「坐下！」詩詩從承佑嘴裡把菸給搶去，瞪了他一眼。「吃了飯才可以抽菸。」
承佑笑著坐下。「是，詩詩女王。」
「別取笑我，是你不對。不正常吃飯對身體不好。」詩詩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把炒麵裝
在他的碗裡，滿意的看著他大口將麵夾著送進嘴裡。
吃完承佑就想拿回菸。「菸還我。」
「再吃一碗。老師你炒這麼多我也吃不完。」詩詩邊說邊將剩下的面裝進他的碗中。「少
抽點菸。」
「妳好像我媽。」承佑笑著看她稚嫩的臉蛋，看看這樣她會不會生氣。
「你就喜歡被唸。」詩詩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不與他對視。
「是不太討厭。」承佑笑著說。
詩詩想到了早上的工作，便拿出了手機，「對了老師，我把行事曆的樣子改了，你看一下
。廠商店家是黃色標籤，作家畫家老師是綠色標籤，模特兒是白色標籤。這樣就大概可以
知道是什麼行程，提早做準備。」
承佑看著手機，點點頭，「這樣的確清楚多了，不過……粉紅色的是啥？」
「不能分類的女人啊。」詩詩酸溜溜的說，「老師的女人真多！裡面一堆不相關的職業和
內容，酒吧啦，醫生、護理師啦，甚至還有什麼小模的，邀約有夠多耶。這些名片到底留
還是不留啊？」
「妳不能設朋友標籤嗎？」他苦笑道。
「有啊，朋友是藍色的，但是不能分類的女人很多都沒連絡過，或是連絡一次的那種耶，
每次來都是晚上約會，最好是朋友。」
「哈哈，妳這小丫頭。」承佑笑著在手機裡頭按了幾下，竟然把詩詩的個人電話給儲存到
裡頭，還設了個粉紅色標籤。處理完便頭也不回的端著碗去了廚房，洗洗手便躲回到他自
己的房間抽菸。「下午兩點要上課哦。吃飽了休息一下，把教室整理了。」
「我才不是你那些不能分類的女人咧！老師你給我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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