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吾？！妳認識健吾？！」
　　『不知道…』
　　由莉小姐蹲了下去，臉色蒼白地緊緊瑟縮在大衣裡。我趕緊跑去將由莉小姐的衣服撿
起來，背對著把那交給她。「真不知道妳到底在幹什麼。」
　　『呵，對不起…』由莉小姐把衣服穿上，將大衣遞還給我。『謝謝…』
　　我接過大衣原本打算穿上，看著由莉小姐忍不住重嘆一口氣，把大衣圍住她的腰部，
半跪著將拉鍊拉上。「就當成裙子吧，勉強還能擋風。」
　　由莉小姐眼眶一潤，咬著下唇撇過頭去。
　　「到底。妳認不認識健吾？」
　　由莉小姐走向河邊，我用手掌在雙臂上不斷摩擦跟了過去。其實有點後悔。
　　『這裡，這條河，是我用來凍結時間的地方。』由莉小姐站在河邊眺望，然後蹲下身
，捲起袖子將右手一直到手肘的地方泡進河裡。
　　同樣是傷疤的畫布般的手。
　　光的流動被阻礙，繞過那在由莉小姐的手臂周圍形成一個環。『這條河非常非常冰冷
，就像從千萬光年外，宇宙的盡頭突然被倒到這裡來一樣。質地也跟一般的水不同，所以
能夠承受這麼高分量的寒而不至於結冰。每次我真的受不了的時候就會到這裡，像這樣，
把身體的某一部分放進去。感受比我的心還要凍的寒，比我的過去還要無助的寂寞。接著
時間彷彿驀地凍結似的，不再逼我回想，回憶也不再放肆增生。』由莉小姐臉上的肌肉一
瞬抽蓄，她忍著，吞了口口水露出微笑。『偷偷告訴你，這也是為什麼我會選擇當心理醫
師的原因之一。』
　　「那跟健…」
　　『但是。』由莉小姐打斷了我，將手慢慢抽出河面。她的手堅硬得看起來就像死透了
一樣。『但是每次只能一小部分，放在水裡的時間也不能太久，否則就會真的被拖到宇宙
盡頭，那可就真的是永無止盡了。』她把袖子放下。
　　穿上衣服的由莉小姐跟一般人沒什麼兩樣。甚至那姿態還有特別令人感到舒服的地方
。沒想到心的反差竟然能夠這麼大。
　　『曾經有一次我不小心接觸到那樣的邊境，那次放進去的是耳朵。因為夏天所以凍結
的效果較慢侵襲，實際上到底聽見了什麼已經不記得了，但身體卻牢牢記住了那恐懼，反
射保護寫進了意識的夾縫，現在就算我想，也實在沒辦法。所以那天我看到健吾先生整個
人躺在河裡簡直嚇壞了！』
　　「健吾？！躺在河裡？！」怎麼會？
　　『大概去年秋天吧，那時候我正在準備一些相關證照的考試。因為某些理由，前一晚
在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咖啡廳一個人度過。幾天沒睡渾渾噩噩地走在路上，身心都相當疲憊
的情況下來到了這裡。
　　那是一個天剛亮未亮，處於混沌交界處的凌晨。我拖著腳步爬上河堤，幾乎是用滾的
方式從那邊掉到這邊。像在逃亡似的。』由莉小姐用手指指出大略的位置，那是個不算短
的距離。
　　『用力撐起身體倚靠著斜坡坐著，長時間就那樣閉著眼睛喘氣。心跳得很快，眼皮底
下回憶的薄片又開始一幕幕重疊成不祥的畫，我被相當量的勾勒其中，宿命般無法掙脫。
我嘶吼，尖叫著，但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叫出聲來。眼睛像被人從裡面抓住一樣動
彈不得，我伸手亂抓但什麼也碰不到。
　　就在我以為黑暗即將變得更厚更重的時候，畫面唰地出現了飛瀑般的白光！一股柔和
卻無比強大的存在從中央一點綻放開來！畫被撕碎，束縛一下子被消弭，我終於可以慢慢
睜開眼睛。』由莉小姐緩了口氣，安靜地再次轉向河面。
　　『我一開始以為是日出的光芒，沒想到那是在更靠近我的地方。就在那裡，健吾先生
整個人漂浮在河上。有一瞬間我以為那個人死定了，畢竟恐懼實在太深刻，但他全身散發
的光又是那麼的溫暖澎湃，讓我相當肯定那個人還活著，而且活得非常炙熱。』
　　畫面其實不難想像。如果是健吾，的確有這樣的可能。應該說只有健吾才辦得到。但
問題還沒完全明朗，由莉小姐還沒提到真正重要的部分。到底魚是什麼？
　　『我知道。』
　　「知道什麼？」
　　『呵，直人先生渴求的慾望那麼強烈。不過別著急，要按照順序來才行。不這樣說明
的話，就算直接把「魚」放在直人先生手上也只是徒勞罷了。』由莉小姐回來了，慢慢恢
復成我所認識的她。
　　『遇見那樣的健吾先生我感到訝異且興奮，想要接近又不敢打擾。仔細凝視才發現，
健吾先生的身體周圍纏繞著許多的蒲公英，河面和空中，說不定連河裡也有。那些白色柔
軟的羽翅橢圓弧形地包覆著健吾先生，以他的頭腳為兩端，像極了一隻半身浮出水面的魚
。晶瑩透光，期待著什麼的魚。
　　我看著那不知道過了多久，發現影子不知不覺繞到了身後。斜陽朝對岸的大廈墜去，
暗紅漸漸染上了河，撲過蒲公英，從隙縫點點灑在健吾先生的身上。透過那個我看見健吾
先生的額頭擺著一塊硬幣大小的石頭。水滴形狀的石頭。立體完整的水滴，以直立的姿態
滴在他的額頭上。
　　不知道是突然出現的，還是早就在那裡了。才剛打算仔細回想，夕陽已經完全消失，
健吾身上的光芒也開始出現變化。蒲公英飛散，以更大的數量和範圍驀地流轉了起來，水
花被某種力量激開，刮起看得見形體的風。接著健吾先生一個彈身躍上半空。蒲公英，光
，河水和風，極劇烈地朝他額頭那塊水滴石集中。
　　之後的畫面我無法直視，等看見的時候健吾先生已經站在我的身邊。』
(待續...https://www.facebook.com/louisdayhappy/posts/18058270027980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