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正看了我一眼又閉上了眼,似乎為這一切感到疲倦不堪,「每一次在我為妳說這個故事
時,妳總能很快地知道自己就是他在找的人。說什麼孟婆湯能讓人忘記,但這最痛的記憶
卻是無力抹滅。」
「每一次?」我依然還在震驚中,心跳快速,呼吸困難……
「妳以為他是這世才對妳採取行動嗎?他在妳每一世都緊追不放,妳以為前世妳那驍勇善
戰的丈夫為什麼會英年早逝?他緊追著妳,勢必要再得到妳,讓妳得到長生不老,然後將
妳永遠留在身邊。說句玩笑話,這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目的。」
我跟本無法消化他說的話,也無法接受在千年前我竟然和一隻狐狸精相戀,最後還被他殺
了。真是個傻女孩竟會被騙得那麼慘!二十六歲還是青春年華,在現在這個社會還是個搶
手貨,怎麼會被看成年華老去的女人?阿正的弟弟是以什麼標準在看女人?真是病態!
話說回來,為什麼我和狐狸精的淵源那麼深?
「這都是你胡說的吧?你們狐狸精最愛騙人了。」
「隨妳信不信,問問妳的心最清楚。」阿正說道,「不過那些事也不重要了,妳現在有王
子,只要好好守住妳和他之間的緣份就好。我弟弟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妳也不必放在心上
了。」
「這麼說來,王子是因為我而被抓的嗎?為什麼不直接對我下手呢?」
「抓妳是遲早的事,但他要一個是和魔法書相等籌碼的人,不然拿不到魔法書,還是守不
住妳的青春呀!」
阿正就是這麼直白,我當然不值得讓巫師們交出魔法書!
「你為了這件事和你弟弟交惡嗎?」
「妳會和一個喪心病狂的人來往嗎?」
「你心裡對他就沒有一點期望或是情份嗎?」
他想都沒想就說:「我對他只有太多的失望,原以為我們可以永遠一起逍遙地活在人世,
憑我們的能力能過著榮華富貴的人生。但他做出這種事,只讓我每天活在痛苦中,多活一
天都是折磨。」
「這就是你常感嘆的想忘的人卻無法忘記,說的就是永生的悲哀。可是你沒想過,當你選
擇與他為敵,你們之間就沒有瓜葛了,又怎麼需要為一個無瓜葛的人失望呢?」
阿正冷笑一聲,「怎麼?換妳勸我啦?妳有沒有想過這些話妳曾經和我說過,但我總沒聽
進去呢?」
唉呀!我每世都一樣的話?我聳了下肩,「總得要試試呀!說不定多聽幾次就成了。」
「妳總是那麼樂觀,難怪他會對妳念念不忘,如數家珍地說著妳的好。連小風也對妳心死
踏地的……」
他是因為生命中最重要的兩人都和我有瓜葛而恨我的嗎?
像是聽到我內心的聲音,他說道,「不管妳信不信,我不是因為他們兩人而對妳有反感,
妳是這當中最無辜的人,都為他們兩人一己之私而受害。而是……我本身對妳就無好感,
怎麼說呢?就是人類說的磁場問題吧!」
「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你這麼坦白。」
阿正又是一笑,眯著眼看我,「我老啦!懶得說謊掩飾,有時候實話不是讓人覺得更悅耳
嗎?」
說得有理,以他的身份又何必對誰說謊,他的實話反而才是可貴的,而他總是不吝於坦白
待人。雖然常常令人很火大。
「你介意和我說那日你弟弟在晴曜山說的『你總和那個弄水的一起』是怎麼回事兒?你和
河神是朋友嗎?」我鼓起勇氣問道。
似乎這是阿正不願回想的往事,他神情哀痛,雖然他現在是狐狸之態,但實屬個歷盡風霜
的老人。
「關於阿清的事,還是等李維鈞準備好我再一次告訴你們吧!」
「阿清?是河神的名字嗎?」
「是啊!那是他的名字。不是所有人都能叫神的名諱的……他是幫我和我弟弟修練成妖的
人,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的友情持續好幾百年之久……之後再也沒遇到一個值得我交
心的人了。」
說起河神,阿正的眼睛泛著淚光,以往他說起小風那些傻事時也沒有這麼感傷。
「你從來都沒有愛上一個人的感覺嗎?」不知為何,我突然問起他這個問題。「你弟弟和
好朋友都有心愛人,你應該也會有吧!」
像是知道我早晚問,他沒太多情緒反應,只是淡淡的說:「說沒有是騙人的,但那也是好
久以前的事了。」
「那是個什麼樣的女孩?是人類還是狐狸精?」似乎所有女孩都對別人的愛情特別感興趣
,我當然也不例外。
「是個和我青梅竹馬的女孩,我很幸運,愛上的是狐狸精。」
聽起來十分美好呀!「那麼……發生什麼事了?」
「我們過了好長一段的幸福時光,有天她厭倦了永生,於是求阿清幫她離開世間,就算只
剩一沫魂魄,永世不得超生她也願意。」
「她不是還有你嗎?怎麼捨得離開你呢?」
「任何愛情都有逝去的一天,妳怎麼能奢求愛一輩子呢?何況她已經愛我好幾百年了。最
後選擇內心自由又有什麼錯呢?」
他說這話還真是感傷,難道是想暗示我和粗暴男也許不會長久嗎?拜託!我現在可是喜歡
胡思亂想的青少年耶!
「那之後呢?你就沒再喜歡上任何一個人了嗎?」
他搖搖頭,「沒有!但我曾經想經歷人類平庸的生活而和一個人類女孩在一起。我和她共
組家庭,扮演大學教授,而她是個平凡的家庭主婦,至始至終她都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我們當然沒辦法有小孩,幾年後她接受這個事實,我們一起收養了一男一女。那幾年我過
得很平凡又很平靜的日子,幾乎忘了那些令我失望痛苦的事。我甚至以為自己化身為人,
會老、會死、會轉世,孟婆會給我一碗孟婆湯,然後我就什麼也不記得了……
「但那也不過是我在騙自己,時間一到,我還是得裝死,讓我的養子養女將我放進棺材。
我看著他們傷心模樣,心想:還好這世做人還算成功。諷刺的是,我居然還想再來一遍,
找個女孩,然後安穩地過一生,這個想法,也讓我能明白思平當年一心求去痛苦了。」
「思平就是你愛的那個女孩?」
見他點頭,我又問道,「你從來都沒愛過那個人類女孩嗎?」
他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但我對她和那對兒女是有親情的,至今我還是會回去看看他
們,當然是以不被發現的狀態。看到他們有好的成就,生活如意,也就很開心了。」
「他們還活著?」
「是啊!那還是不久前的事,裝死後我才回到狐狸居。」
「這麼說你還是牽掛他們的。」
阿正「嗯」了一聲,「是啊!牽掛!我也終於有這種感覺了。剛剛去看了他們才發現我有
個孫子已經結婚生孩子了,唉!多甜的事呀!那孩子長得真美。」
他就像個一般老人逢人就炫耀自己有個可愛的孫子,好像這是人生最大的成就。我也不禁
幻想以後也會像他一樣,心滿意足地看著自己的後代,雖然還是很遙遠的事,而且也不知
道是不是能如願……
唉!粗暴男……
「我很訝異你居然肯和我說那麼多事。」
「說起來這些事都與妳有關,妳本來就有權知道為什麼會被狐狸精糾纏。再者,這也不是
第一次說給妳聽了,只要我與妳相遇的那一世,當妳遭遇了這些紛擾,我都會再說一次給
妳聽。不過請妳不要說給別人聽,尤其是我弟弟那些事。」
「這些事難道你都沒和別人說起嗎?」
阿正搖搖頭,「除了阿清至頭至尾的知道外,就連費綺兒也只知道小風和妳的事,我弟弟
和阿清與我的關係她都不清楚。」
「你防著費綺兒嗎?」我忍不住問道。
他淺笑著,「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我雖然與費綺兒認識多年,但她為人有些爭議,妳或
多或少有聽過,但她傷不了妳,妳還不用防她。」
「我不是怕她傷害我,而是顧忌在救王子這件事上她能不能幫得上忙。」實際上我也不求
她幫忙,只要不扯後腿就好,畢竟凡事牽扯到費氏大宅,她總是失去理智。
阿正只笑不答,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麼。
「話說回來,茵茵願意在這件事上幫忙嗎?」
「不然妳以為我為什麼要幫她逃出來?」他輕嘆口氣,「天時地利人和,所有條件都齊了
,這一世就讓妳和他的事做個了結吧!」
「你說的好像這件事缺了茵茵就辦不了。」
「到時候妳就知道了。活了這個歲數,若不是有什麼目的,我也不會無故幫助陌生人,何
況幫了茵茵這個女巫,日後也不知道會不會對狐狸精們造成威脅。不過妳也別主動和李維
鈞說起這件事,以免他又犯衝跑來和我要人,到時我可就頭大了。」
話題又回到茵茵,我感到不安,不知道阿正的決定是否正確。雖然阿正活了千年,待事深
煉,但茵茵也不是省油的燈,不然怎麼能騙過所有人招集小巫師們學黑魔法。不過這些似
乎不是我這顆單純的腦袋有能力去思考的,阿正總有辦法治得了茵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