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君度橙
後來爸爸和那本百科全書的第一部一起火化了。
然後姑姑真的嫁給了吳伯伯，兩人只是登記，沒有辦什麼婚禮。在魚市場的兩家攤位因此
合併了，一半做牡蠣養殖，一半做漁獲，因為吳家勢力龐大，再沒人敢去找姑姑麻煩。
楊瑀澤就這樣緩緩成長。
只是他越來越沉默，也越來越少笑了，姑姑嘗試和他多溝通，也讓他到市區接受醫生的治
療，但是楊瑀澤總是答應了卻不去，一樣去溪邊大水溝邊趴著看一整個下午的青蛙，陪鄰
居的狗狗玩一整天，或是帶著爸爸給他的望遠鏡，追著看鳥看山走一天的路。
他和動物的對話變得多了，和人的卻越來越少。
成了姑丈的吳伯伯都知道他不去看醫生，卻只是拍著他的肩膀，偷偷塞錢給他去買飲料喝
。「姑姑是為了你好，你知道的。」
他只能點點頭回應。
但是他沒病，他知道自己沒病。他只是比較喜歡自己一個人，覺得這樣自在很多。
他也想著自己要像爸爸說的一樣多關心人，就像關心小動物一樣，想要變得溫柔，但是他
怕被拒絕被討厭，他跨不出步伐。
高中的他長到一百八十幾公分，一臉又兇狠的樣貌，還好同學們也因為他長得很兇，雖然
覺得他個性古怪又陰沉，卻也不敢欺負他。
那時候他因為喜歡動物，常常跟鳥跟狗說話，就像電影「怪醫杜立德」一樣，所以他們給
他取了個綽號叫楊立德。
有一回，學校辦園遊會活動，班上賣炸物和飲料。
班上的男生在運送飲料的過程中據說跟其他班的學長起了衝突，遲遲沒有回來，幾個顧攤
位的女孩子聽說狀況危急，不知道該不該去。
那時候的班長叫做李涵芸，是個個子小小，但是聲量很大的女生。
她走到他的面前，小心翼翼的問：「楊立德，……你和我去後面看看好不好？」聲音都顫
抖了，就知道她有多害怕。
他看著這個小不點班長害怕的樣子，點點頭跟著去了。
結果又後面的走廊的確看到了班上幾個男生被找麻煩了，三四個學長圍著他們說他們霸佔
推車，所以故意弄倒他們的貨物，裡頭飲料擠破了，學長們甚至一屁股坐在飲料上，就是
不讓他們拿走東西。
「你們幹什麼！」小不點班長衝上前去阻止。
「妳誰啊小不點……」學長看到了高大的楊瑀澤，一時氣勢也虛了，手足無措得不知道要
怎麼辦，卻還是撞著膽子逞兇。
「把東西還給我們！」
「妳說還就還？你們霸佔了推車，還撞到我們，我偏不還！」膽子大的學長上前，「有種
你們就搬走啊！」
楊瑀澤走上前去，一手把飲料箱整箱扛了起來，坐在上頭的學長還因此被掀翻，另一手再
將旁邊另外兩箱飲料給輕鬆拎了起來。
「謝謝。」他說。
「還不跟上！」小不點可得意了，趕快叫其他男生抱了剩下的兩箱飲料，快速的離開。
那群學長被氣得義憤填膺，卻又因為他實在人高馬大，不敢隨便動手。
回去攤位的時候班上的人說他是英雄，他只是害怕躲避著大家看著他的眼光，默默地放下
了貨物後，躲到學校其他地方去做自己的事情。
後面走廊那一排是化學教室，基本上平常沒有什麼人進出，他喜歡自己待在那裡，用花生
、松子和水果餵鳥。為了避免危險，他幾乎能夠訓練學校的鳥只和他親近，也從不告訴別
人他在這個地方。
鳥的歌聲，比人的說話要動聽許多。
他今天幫助了班上同學，有點開心，嘴邊壓不下來一抹稍稍得意的微笑。
大概下午活動快要結束的時候，那個小不點班長來了，她跑得氣喘吁吁。「原來你在這裡
啊！我快把整個學校給掀翻了！」
要幹嘛？楊瑀澤眨眨眼，有點害怕的倒退了兩步。
「這個請你喝！」李涵芸把飲料遞給他。「謝謝你今天幫忙我們！本來是冰的，但是我跑
了太多地方，所以已經不冰了。」
「……謝謝。」他傻傻的接下。
「哇，你的手好大啊。」她笑起來的樣子好可愛，楊瑀澤馬上就臉紅了。「你有多高啊？
」
「……」他轉頭想要離開，但是這時候，一隻不會辨認氣氛的鳥，停在他的腦袋上。
「好可愛哦！」李涵芸驚喜地叫了起來。「你真的好厲害！難怪大家都說你是楊立德！鳥
都好喜歡你耶！」
他皺著眉頭抬手，將小鳥引到手上來餵食，小鳥兒發出了悅耳的叫聲。
「我覺得你很可愛，而且也是個好人。」李涵芸說。「希望你可以多和班上的人相處，他
們就不會那麼怕你了。」
他的臉越來越紅，頭也越來越低，只能專注著餵鳥。
後來這個可愛的女孩，成為了他的女朋友。
他生命中的第一個女朋友，他的初吻，第一次牽手，都發生在她的身上。她個子嬌小，只
有一百五十五公分，總是罵他走路速度很快追不上他，總是叫他放學揹她回家。他很喜歡
這個女孩，也因為這個女孩而改變了很多。
為了她，他在自己的偏執習慣中另外添加了一筆，就是每天寫一遍她的名字，他把生活中
重複的動作交給了她，取代了當初等待爸爸的排出書本城堡的習慣。
雖然她並不知道，但是對楊瑀澤來說卻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但是上大學後，一切就改變了。他們上了不同的大學，分隔兩地之後就不常見面。
李涵芸太活潑，也太遲鈍，對這些事情似乎都感覺無所謂，和異性也經常沒有界線，一堆
男生女生朋友，出去夜唱、夜衝，外出過夜。
但是他對於愛情的要求簡直近乎苛求，他不想要她有那麼多朋友，不希望她在外面過夜，
也不喜歡她和人單獨喝酒吃飯。
他更討厭和李涵芸在一起的時候，她還在回別人電話和訊息。
李涵芸對於他的專情與執著毫無所知，不停的怪罪他愛吃醋，認為他不可理喻。
她似乎不是像他一樣，全神貫注只有她一個人，每天可以親吻她的名字入睡。手上可以因
為寫過她的名字，勾勒的每一痕筆跡而感到開心。
她不會做出同樣的事情。
他們不一樣。
「瑀澤，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她的表情真誠，並沒有任何的欺騙，至少他看起來沒有。
「我本來就朋友很多，但是不管怎樣，我只喜歡你一個，你要多相信我才是。」
「但是這不夠。」他喃喃自語，卻不敢把這句話對李涵芸說。「不夠。不夠。不夠。不夠
。不夠。」
他自己在手上寫上她的名字，用力得幾乎要見血。傷口刺痛得讓他驚醒，原來自己真的有
病，原來自己真的和別人不一樣。
原來他從來就沒有好過。
害怕的他於是逃跑了，跟這個女孩提了分手。
李涵芸很傷心，想要嘗試復合，但是他避不見面。
有一天他會傷害她的，就像是他的病拖累父親和姑姑一樣，有一天會拖累李涵芸的。
他的愛太沉重，太單一，濃烈的讓人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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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早安

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