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他的大呼小叫傳遍整座城堡,鬧得雞飛狗跳,吵醒每一個仍逗留在夢鄉的靈
魂。萊諾斯尋過練劍場、馬廄前的空地、食堂、灶房、塔裡的書房、辦公室,甚至澡堂─
─,各處都找不到拂曉的蹤影,一路來到他的臥房。僕人見侍衛長來勢沖沖,雖覺得奇怪
,也沒加以攔阻。
「大人,早上好─!」他一把推開臥房的木門,門沒有上鎖,如翻閱書頁般滑開,就算鎖
住了,按他現在的氣勢也會強硬破門而入,「太陽曬屁股該起床了!你這是要把『日出拂
曉』睡成『日正當中』啦?!」
房內有些雜亂擁擠,到處堆滿各種物品,陽光自窗外傾盆而下,溫暖而明亮,空氣中的微
小塵埃閃閃發光。拂曉並不在裡面,或者該說狼獸人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少女躺在床
上。思慕雪半睜著眼,睡意朦朧,揉了揉眼睛,從床上直起上半身,薄毯毫無懸念地滑落
,露出一絲不掛的胴體。
.......
「呼哇~幹嘛,一大早就大小聲,不過就是宿醉晚點起床,什麼事?」
......
「波士頓,別悶著頭不說話,你是被石化還是時間暫停了?我的寢室並未設置這種陷阱。
」沒聽到回答,她頗不耐地瞅他,見他神情怪異兩眼發直,又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噢
。」
「噢。」萊諾斯被動跟著發出無意義的呻吟聲,腦袋無法做其他思考。思慕雪的肌膚非常
白皙,如煉乳凝脂般光滑細柔,鎖骨﹝脖子以下為不可描述部份﹞。
......雖然不是被看到身體就驚慌失措的少女,但事出突然,和萊諾斯對看大半天後,(
他竟然就這樣一動也不動直盯著看)她微微臉紅,主動打破這個尷尬場面,拉起毯子遮掩
,發話道:「看夠了沒?」
「哇!我什麼也沒看到!」萊諾斯至此才從石化狀態中恢復過來,原先滿滿要來爭論的
氣勢蕩然無存,趕緊扭過頭,連耳朵也紅透了。
......「別偷看,我穿個衣服。」
「嗯、唔呃...」萊諾斯用力閉著眼,聽到思慕雪下床,又窸窸窣窣的到處翻找衣物,「
踏雪隊長去哪裡了?」
「我就是踏雪。」
「...我是說獸人的樣子!不是說好『日出拂曉』、日夜交換嗎?現在是早上,你該變回
原本的樣子啊?!」他一著急就睜開眼,恰好看見她取了一件白襯衣,伸直了手臂準備套
在身上──
「波士頓!我說過不準偷看!」她終於暴力相向。
「哇─!」
◎
鬧過這一會兒,萊諾斯頭上腫了一塊熱騰騰的大包,思慕雪穿上一件略為寬鬆的白內衣,
外面又套了青藍色外衣,拿過皮帶綁在腰際,開始認真思考起現狀,「是啊,真奇怪,照
理說我應該變回獸人的樣子,這是為什麼...?昨天晚上做了什麼特別的事嗎...?」
萊諾斯昨晚和「愛聖」交談過,正按捺不住,想揭穿她的真實身分,看著思慕雪側頭認真
思考的模樣,滿肚子的話又吞了下去,等著她先開口。
「嗯...,等等、我可以找出一個合理解釋的,嗯、噢,我想到了,需要一點時間醞釀情
緒,這個故事完美切合現況,簡直是量身打造的,太棒了!聽過《宗定伯賣鬼》故事嗎?
」
「沒有。」
預料中的回答。「那好,沒聽過的話,我就來講講這個東方天朝流傳的小故事,出自《搜
神記》的志怪小說,聽完你就明白啦...」
“南陽宗定伯年少時,夜行逢鬼。問曰:「 誰?」鬼曰:「鬼也。」鬼曰:「卿復誰?
」定伯欺之,言:「我亦鬼也。」
(中略)...
定伯復言: 「我是新死,不知鬼悉何所畏忌?」鬼曰: 「唯不喜人唾。」於是共道。
(中略)...
徑至宛市中,著地化為一羊,便賣之。恐其變化,乃唾之。得錢千五百,乃去。於時,言
定伯賣鬼得錢千五百。”
「...以上,就是《宗定伯賣鬼》的故事。」思慕雪用了幾分鐘簡略說完後,也不解釋,
玩弄起髮稍,卻偷偷觀察萊諾斯的反應。
「這就完了?後來那隻羊怎麼了?」他聽完後滿頭霧水,不明白思慕雪說這個故事的理由
,什麼也沒解釋到。「鬼怪變成羊,然後被人賣掉,這跟妳或是踏雪隊長有什麼關係?」
「大大的有關係,這就是你沒慧根,看不透隱藏在背後的真相,還好這會有個好心人提點
。《搜神記》看似雜七雜八,收錄奇怪的鄉野奇談,神神怪怪荒誕不經,只有真正聰明睿
智之人才能讀出其中深遂的道理。《賣鬼》的故事乍看之下在說少年宗定伯冷靜聰穎,遇
到鬼怪後利用法術的“漏洞”反將一軍,實則隱諱地說明“變化術”的小小缺陷。」
「小缺陷?」
「是啊,我用“變化術”之後,期間如果沾到人的口水,外形就會固定下來,短時間無法
再變化。」
「沾到口水就沒辦法再變化...?妳的意思是?難道說...?」他的表情僵硬,然後恍然大
悟。
想通思慕雪藉故事表達的言外之意,萊諾斯臉上青筋暴露,慢慢露出極可怕兇狠的眼神,
大聲咆哮道:「是那個樣子?是布里歐那個渾小子對吧,昨天晚上你們兩人去約會了,就
是那時候?他對妳做了什麼?!」
她沒料到萊諾斯的反應會這麼激烈,嚇了一跳,慌忙道:「不、不是你想到的那樣,昨天
晚上我們都喝多了,也許是酒精作用的關係,他才會衝動下就ㄑ一ㄣ...」
「混帳東西!我要去殺了那個混蛋,他居然敢對妳做出這種事,梟首掛在城堡牆頭示眾都
不足以抵消這份罪過...!」
「你冷靜點!布里歐不是故意的,這事我也有錯,當下明明可以推開,一不小心就讓他親
ㄌ...」
「那個渾小子竟敢吐在妳的身上?!」
「蛤?!」思慕雪大感意外,巨大的驚愕聲迴盪在臥室,想不透萊諾斯的狗狗腦袋怎麼導
到這個奇怪結論。
「妳不是說沾到口水就無法再變化,那自然是他喝醉後吐在妳的身上。混蛋!粗俗又野蠻
的山地人!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東西,一臉卑鄙陰險的無恥之徒,完全不懂禮節,應該把
他們全趕出月落灣...!」
......雖然「沾到口水」被萊諾斯曲解成「穢物吐在身上」某方面來說也通,但他會這麼
想還是很奇妙,是太純情還是怎樣...。思慕雪做了這事原本就有些心虛,萊諾斯如此誤
會正合她意,便沒打算糾正。她心情放鬆下來,開始梳理頭髮,說道:「沒事,我洗過澡
睡一覺後就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不需要為了這點小事向谷地貴族追究責任。」
「好啦,你一早匆匆忙忙找我做什麼?」
「昨天晚上,愛聖大人來找我,後來發生一點事情,我們談了一會。」
「喔、是嗎,難得她有興致找人聊天,你們聊了什麼?」思慕雪順完頭髮,隨手拿起桌上
水杯就喝。
「妳跟她...長得一模一樣。」萊諾斯緊盯著思慕雪的表情,慢慢說道,「不是巧合─」
「噗啊──!」思慕雪將嘴裡的水全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