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玉城按司
「那人是何人？」年輕的天孫越正在練場，用木刀指了指不遠處。
另一年輕人正在練場的末端射箭場練習弓術，幾乎箭無虛發，看的出是個練手，那種準確
度和熟練度，與他的年紀不搭嘎，不過，看的出來也是個富家公子，至少氣息是一般人學
不了的。
「此人是玉城氏之子，玉城義元。」一旁的老教頭答道，他教了天孫越十年的武術、刀術
、劍術等等，曾經，他也是戰場上功績顯赫的將軍，不當將軍後，應天孫亮的要求，這才
來指導天孫越武術。
不過，他也有自己的原則，若是天孫越和一般公子哥一樣嬌氣傲慢，他定也是扭頭就走。
「喔？玉城氏？」天孫越作為王的繼任者，自然把各個氏族瞭若指掌，玉城氏，是先王所
賜語的姓氏，歷代王族鮮少賜姓，因此琉球人們把此當作最高的榮耀。
遽聞，玉城義元出生在豪族世家，身世本就已經不凡，他個性內斂、不爭不鬥、少言多聽
，似風而不烈、似火而不怒，不怕對方是豪族，就怕豪族又比一般人努力。
宮中的親雲上見此子異於常人，絕非一般養尊處優的豪族孩童，便建議他的父親送入宮中
培養，而他彷彿天生就該待在宮裡面一樣，相當的融入宮中生活。
※親雲上並非人名，而是官職，等同於後來琉球官職中的最高位階，幾個世紀後，親雲上
被改稱作「親方」。
「此人，不簡單。」天孫越拍了拍木刀，看著玉城玉城按司的箭術，他的專注度、耐心，
和一般豪族公子哥差的多了。
「勞煩你去請他，這個嘛、請他來和我比刀。」
「是。」
「對了，切記，別告訴他我的身份。」
老教頭雖然年紀已大，但體格仍是個壯漢，他拱了拱手，往射箭場走去。
不久後，他就帶著玉城義元一起回來。
「您好，敝人玉城義元，請問您是？」
「啊、我…我叫，我叫翁加駱，多指教。」天孫越隨口糊了個名字呼弄過去。
「噢，翁氏嗎？幸會幸會，多有失禮。」
「不知翁氏今日找敝人所為何事？」
「也沒什麼，想和你切磋切磋，比比刀法。」
玉城義元有些無語，自從他入宮以來也早就習慣，宮中有許多豪族後代，各個都是相當高
傲自負，只怕眼前這位公子哥也是如此。
「刀法嗎？嗯，好吧。」玉城義元不希望得罪這些富家子弟，進而牽連到自己父親，因此
通常都會忍氣吞聲，不過心中難免還是會想小小的教訓一下他們。「罷了，點到為止好了
。」
「多指教。」天孫越拱手說道。
「多指教。」
玉城按司恭敬的接下老教頭手中木刀，老教頭也明顯感覺到眼前這個青年和一般公子哥不
同，彬彬有禮、氣質出眾，絲毫沒有玩世不恭的感覺，不禁暗嘆，若此子是自己的孩子，
那就好了。
站到練場中央，二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彼此，同樣的年紀、幹練的氣息、豪族的背景，除了
面容不同以外，其於部分二人就像照鏡子一樣，互相拱手，擺出了架勢。
不一會兒，就是你來我往、不相上下的刀影往對方身上招呼，日正當中、半點無風，二人
頓時汗流浹背，但臉上卻漸漸出現笑容，老教頭也感到些許欣慰，天孫越的實力，已經和
一般部隊長差不多，另一方面，他也不由得讚嘆，玉城義元的實力，竟然和天孫越不相上
下。
在他們這樣的年紀，長年都在宮中成長，要遇到同年的對手、好友，那是相當難得。
「想不到這富家子弟，刀法那麼好？」玉城義元在心裡暗暗吃驚，手下不敢有半點停頓，
身上已經被招呼了幾下木刀，不過，他也還了幾招。
「果然和我所想，這人和我很像。」天孫越在心裡略為讚嘆，第一眼見到玉城義元，他的
專注、外貌、氣質，讓他明白此人和一般富家子弟不同。
透過練武，二人不斷彼此互相試探，那天起，二人的命運便連結在一起。
「那是多久以前了？」玉城按司已經記不得，他想起了和天孫越初識的時候。
然而畫面一轉，這時他正端坐妻子病榻旁，那是個下雨天，外邊的雨聲，彷彿催促著時間
，而自己的妻子猶如雨中的殘葉，隨時都會被大雨帶走。
「怎麼會在這兒的？」他看了看四周，腦中只記得，當時他碰觸到聞得君後，意識不受自
己控制，就像穿行到了另一個地方一樣。
玉城按司人生當中有三個重要時刻，其一是與天孫越認識那天、其二是失去妻子之時，而
其三是第一次奪走他人生命之時。
眼前是病重的妻子，他在妻子生病時，只來探望過了三次，而第三次，就是最後的會面。
「羽...羽鶴？」他輕聲叫喚著重病的妻子。
「是...。」床上眼睛微瞇的妻子，聽玉城叫喚，虛弱的回答。
誠如玉城按司這般的硬漢，也哽咽當場，這夢太過真實。
他無時無刻都想回到這個時候，玉城按司話語甚少，即使在妻子已即將逝去，依舊是感情
毫不外露，但隨著年紀漸老，後悔的事情越發越多，回想起羽鶴離開自己的那天，他總是
如梗在喉，無法忘懷。
玉城按司無法多想，也不想去思考眼前這是否為夢境，「羽鶴，妳辛苦了，放心吧。」
他牽起羽鶴瘦弱的手掌，話剛出口，一滴眼淚落在她的手背上。
「大人，您...。」羽鶴感覺到手背上的溫熱，她意識到那是眼淚，心中驚訝不已，嫁至
玉城家多年，她對玉城按司的了解即是一板一眼、嚴厲拘謹，羽鶴雖然不是豪族，但乖巧
溫柔，很快就適應了這種謹慎的生活。
在她有印象以來，從未看過玉城按司軟弱的一面，他就像一個巨人、其心如鐵，但卻有自
己的溫柔。
比如，他常會在重要的日子，命人準備羽鶴故鄉的食材，又或者是替她安排老家親戚來探
望。從生病以來，羽鶴並不抱怨他鮮少來探望自己，因為按司的職務總是特別忙錄，國家
大事怎可被兒女私情耽誤？
但，就是因為羽鶴這樣的理解和心思，才讓玉城按司日後更加痛苦和後悔。
「這、是夢不？」玉城按司輕撫著她的手背，喃喃自語，那種溫暖、瘦弱的手掌，這樣的
夢，自己從來沒遇過。
「大人，很謝謝您。」羽鶴臉上露出擠出笑容，她的身子虛弱，藥石已無用，但她依舊強
顏歡笑，而玉城按司所流露出的溫柔，早已超過藥石的功效。
「羽鶴，是我沒對你好過。」
「大人，您的溫柔，我一直都是知道的...。」
「啊...。」玉城按司再也無法克制，淚眼模糊。
「多少年來，我無時無刻都在後悔。」「辛苦...辛苦你了。」
「大人，您、您不可如此，您...您是...？」羽鶴見到眼前的鋼鐵已然崩塌、硬漢不復存
在，一時激動，猛咳了幾聲。
「你不要說話、不要擔心，我和兒子都非常好、非常好、很好。」玉城按司當然明白，這
是羽鶴的最後時刻，這時不說就已無機會，他有了第二次機會，不可以再次錯過。
「重海學識淵博，聰明過人，連我都比不上，還當官了呢。」
羽鶴聽的滿臉狐疑，因為這時她的兒子還不足五歲，玉城按司知曉她已時間不多、悲從中
來，自顧自把想說的話說完。
羽鶴笑了笑，這時也不再多問，不知為何，玉城按司所說的話語讓她聽的相當真實、安心
，她感到欣慰，似乎這一輩子已經沒了遺憾，她累了，緩緩閉上眼睛，終於，像聽故事的
孩子般永遠睡去。
玉城按司雙手握著的生命墜落、已然消失，他心如刀剮、無法自拔。
「放心，孩子很孝順。」「每年我們都陪著你。」「他至今都還沒有對象呢。」他的話還
未說完，依舊繼續說著，她肯定還會聽到的吧？是吧？對了，鏡說過，人死後靈魂會存在
一段時間，羽鶴肯定也是的吧？
玉城按司不知道這是否為夢境，也沒有時間思考，遺憾之事不可重來，這種機會是神蹟！
他這時非常確定，聞得君真是神女、她真的是神女！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