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下起清清冷冷的雨。每一落步，都激起細小水花，踏在飽含思念回憶的雨中。
“時光是琥珀 淚一滴滴 被反鎖
情書再不朽 也磨成沙漏”
走著走著萊諾斯在心裡想道，這些年他們各自結婚有了家庭，人生是岔得越來越遠，原以
為這份思慕之情會漸漸模糊在漫漫人海和時間長河裡，只能偶爾在夢裡擦拭蒙塵的回憶，
不盡然卻在島嶼上的夢中相會。
那天所有人都陷入醒不來的夢境裡，他在光禿禿寸草不生的夢境彼岸見到昔日愛人，一時
沒膽相認，遂躲在一旁不吭聲。
“青春的上游 白雲飛走 蒼狗與海鷗
閃過的念頭 潺潺的溜走”
他想仿照普希金的風格，給她寫一首情詩，又擔心模仿的文筆太過拙劣，會被一眼看出，
遭到無情訕笑。那也很好，他們多少年不見，彼此背負太多責任，曾以為會永續留存，被
稱作“永遠”的東西，謊言、傷害、痛楚和誓言，都成了過眼雲煙。回首往事，沒有什麼
不能被釀成雲淡風輕，到頭來再見一面，踏出第一步沒想像中困難。
「在妳出生以前，在來到這個小島以前，在妳所熟知的世界成為這個樣子，許多許多年以
前，山沒這麼高，溪流沒這麼湍急，曾有位倔強又笨拙的騎士為了摯愛拼盡一切，與整個
世界和天.命.為敵，那是《兩人騎士浪漫譚》的故事。騎士詩歌現今讀來太過時，字句泛
黃蛀蝕、誓言鏽跡斑斑，該收進保險箱裡好好上鎖保管。可是我啊，偶爾夜深人靜睡不著
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拿出來翻翻，溫習其中幾個章節。」
“命運好幽默 讓愛的人都沉默
一整個宇宙 換一顆紅豆”
一排街燈眨呀眨的，好奇地打量這對男女，雨滴落在他們身邊，地面的水窪漣漪一圈圈散
了開去，萬物悄悄退了下去沒了聲息，將舞台中央位置讓給兩人。
萊諾斯定定瞧著她，並不說話，只是溫柔地注視著。緩緩從脖頸摸出一塊金屬吊牌，那原
先是他偽裝潛入家族，項圈上掛的牌子，實則是他們夫妻離別之際，愛妻替他戴上的信物
。他看著金屬牌子半晌，神情真摯誠懇，語氣懷念又感激地說道：「我早就是她的狗了。
」
“回憶如困獸 寂寞太久 而漸漸溫柔
放開了拳頭 反而更自由”
※
“慢動作 繾綣膠卷 重播默片 定格一瞬間”
“我們在告別的演唱會 說好不再見”
她抿著唇，芳華靜歛，似有千言萬語欲說還休。挽起鬢角垂落的幾絲秀髮，眼波橫過柔情
似水。
柳眉聚攏，情意深重，胸脯微微起伏，深吸一口氣，已然下定決心和盤托出。
伸手探入胸口，素手沒入心窩處，從體內取出一根棒子，約莫十來吋長，分作十二個小節
，每一節都獨立旋轉著，上頭發出點點星光，彷彿整個夜空的星星全聚集到她的手裡，此
物正是時光之輪的輪軸。
「看哪，這就是你們賽萬提斯人人念念不忘，求而不得的『時軸』，能超出天命自由做出
選擇的證明，可是我一點都不覺得這根破棒子有什麼好，我反而羨慕你們受天命支配，不
迷惘的人生。」
「萊諾斯、萊諾斯，」思慕雪輕聲說著，滿臉飛紅，語氣既高揚又竭力克制，如癡如醉地
說道：「原來是你，我找了好久的真愛之人原來是你！」
「只要有了這根棒子，我們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不必顧慮他人的目光和
天命。你想不想回風和日麗小鎮，開間小酒館？就你和我兩個人，賣酒、咖啡和三明治麵
包，我可以端茶遞水，做餐館的侍女，未來有無限可能性，攤在眼前任君挑選，現在全都
是你的，高興不高興？」
突然被如此青眼對待，他茫茫然不知所措，囁嚅應付了幾聲，問道：「嗯、嗯，這個、這
件事隊長也同意嗎？」
「我就是踏雪啊，哪需要徵得誰的同意。」
他犯了一個錯誤，原本可大可小，但在這個節骨眼上相當致命。
「不，妳不是。隊長不會丟下其他人一走了之。」
思慕雪心下大惑，不曉得他這種莫名的堅持所謂何來，問道：「我跟踏雪明明是同一個人
，有什麼不一樣？」
「失之毫釐，差之千里。」
※
異想天開‧枝繁葉茂。
樹蓬勃生長，枝枒向上搆到了月亮，將其牢牢纏住。
「反問答一派」集結在樹根處，商討作戰會議。他們之中有從各地趕來的英雄人物、二十
一聖、有佛拉瑟菲的「理」、有萊芙的「刃命騎士」、有災厄之獸、有時光之輪的輪軸，
所有人齊聚在此不為別的，就是為了要阻止「天命問答」。
一眼望去眾多英雄獨缺一人。
「我要在這裡等他來。」
「軍隊不可能為了踏雪一個人停留在原地，我們必須趁著樹的枝幹還牢靠，趕緊爬到月亮
上，這是最後的機會，錯過了再也不可能到達那樣的高度，阻止歐瑞吉展開『創生原界』
程式。」
「我要在這裡等他來。」依舊是那句話。
「你！隨便你！」樂天見他如此頑固，氣得火冒三丈。
「好了，你們別爭了，現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萊諾斯，請你體諒我們必須『回答問題』
，這是二十一聖的宿命，所以先行一步到月亮上。」兩人僵持不下，出來打圓場的是無憂
無慮聖，「如果你見到拂曉的話，幫我傳一句話給他，可以嗎？跟他說......。」
“你寫給我 我的第一首歌
你和我十指緊扣 默寫前奏可是那然後呢”
【叮咚！】
【系統提醒 原界覆蓋率98%】
日出拂曉之際，來的並非太陽騎士，另有其人。
「萊諾斯、萊諾斯。」思慕雪開心喚著他的名字，雙頰微微泛紅，喜不自勝眉飛色舞說道
：「原來是你，原來是你啊！我怎麼會忘記？世界就要完蛋了，我卻好開心哪...」
「......」
【叮咚！】
【系統提醒 原界覆蓋率100%】
【檔案下載完成，主程式即將重新啟動，嘟、嘟...】
用一個纏綿悱惻直到天荒地老的吻作回答。
“還好我有 我這一首情歌”
“輕輕的輕輕哼著 哭著笑著
我的 天長地久”
這樣就足夠了。以前他不曉得故事結局，句點該落筆何處，現下朝陽初生，照耀在那個男
人後背，一切豁然開朗。
※
「就是那個噢，那種若有似無、一閃即逝的害羞小生物，不需要刻意去捕捉到其移動的身
影。我不知道你們的協會怎麼定義『流金』，有沒有專門的用語，將『流金』侷限在某種
“味道”太狹隘了，那象徵逝去的歲月，徒留在回憶裡的思念。」
「我個人偏好的解釋是“緬懷過去時光的眷戀之情”，依賴個人的心性和過往有不同的感
受，每個人聞到的『流金』味道不盡相同。像我聞到的味道就是曬乾的桔子皮、湖畔的芒
草、淡淡椿樹樹皮、還有思慕、唔。」萊諾斯忘情說到一半，見萬安兩手支著下巴，一臉
不懷好意地壞笑打量自己，便停了下來。
「還有呢，還有什麼味道？」
「沒了，就這樣。」
「少來，才說到一半而已，我還想聽聽你的過往，那是很浪漫的事情罷。」
「對，春天的浪漫，太多浪漫(too many romance)。」萊諾斯沒好氣地說道：「我可沒打
算將故事寫完，接下來的內容不是無償提供。」
「哇，這過份了，起了頭吊人胃口又不將故事說清楚，欲擒故縱噢。」
「對，■■但不插入，是我的一貫風格，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你也該習慣。吃飽了？收拾
碗筷和餐桌，今晚輪到你洗碗。」
「遵命，老大。」萬安嘻嘻笑著應答。
「這樣就足夠了。」
「什麼？」
「沒事，動作勤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