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whatsJ (花子姐)
2021-04-18 07:35:588-1
李逸維看著艾靖這個可愛的小孩，抱著筆電依依不捨地跟他說再見，跨越馬路回到巷口的
家中，確認她上了樓，他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中。
已經是半夜的時間了，媽媽應該已經睡了，飯廳前留了一盞小燈，是母親留給他最後的守
望。
打開了飯廳的大燈，果然看到了桌上滿滿的菜餚。東坡肉、鱔魚意麵、番茄炒蛋、炒高麗
菜、蘿蔔糕、油雞腿，還有很多說不出名字的菜。
過年過節也不會這樣大魚大肉，他真的有點吃不消了，把東西放下後，李逸維到廚房去洗
玻璃的保鮮盒，然後將桌上的菜一一打包進保鮮盒中。
他只能盡量分給公司的朋友或同事，幾次之後連附近的老人活動中心和社福單位也跑遍了
，媽媽發現後總是生氣，他也無計可施。
他勸過數次，這問題仍然無解。
打開冰箱，又是放到已經壞掉的剩菜，他將食物殘渣都倒進廚餘桶中，去樓下的垃圾車處
理。回到家中，媽媽似乎醒了，牆上的時鐘顯示兩點半。
「怎麼還不睡？」李逸維問。
「你為什麼把我的菜倒掉？」看來是聲音太大，讓她聽到了。
「已經壞了。」
「沒壞！」李媽媽翁玉仙似乎很難過，「你就這麼不願意吃我做的菜嗎？媽媽老了……不
中用了嗎？」
「沒這回事。」又開始了，李逸維陪著媽媽坐了下來，今天媽媽認得他是李逸維而不是爸
爸，他甚至還有些欣慰。「只是凡事都要有個度，這樣的量我們真的吃不下……」
「可是我好害怕……要是我死了之後……你怎麼辦……」
「我可以照顧自己的。」李逸維看著媽媽，「放下吧，所有的事情妳都要學著放下，沒有
什麼放不下的。」
「……」李媽媽掩面哭泣。
他知道做菜能讓媽媽感到安心，就像打掃一樣，只是她真的已經病了，她不肯看醫生，他
也沒辦法。
「不說這個了……我在台中那邊都已經安頓好了，等我們這幾天整理過後一起搬下去，東
西都處理好了嗎？」
「嗯……」李媽媽頻頻拭淚，但是李逸維只是拍拍她說了些別的，經過這麼多年的折騰，
他已經無動於衷。
「那就好，我們住的地方比這裡大一些，旁邊買東西的市場和賣場也都很多。」李逸維哄
媽媽起身，「早點睡吧？」
「我擦一擦桌子再睡。」媽媽看了一眼桌上的狀況，含著淚仍有很多委屈。
「我會擦的，去睡吧。」李逸維說，拉著媽媽的手，看著媽媽充滿皺紋的臉上，漾著孩子
一樣茫然無助的表情。
媽媽翁玉仙今年70歲，已經是個滿頭白髮的佝僂老人，加上原本身體就不好，多年前就已
經是個藥罐子。父親因為工地意外去世後，她個性好強，於是遲遲不肯退休，把家中的重
擔扛下，獨自撫養李逸維長大成人，多年的疲累終究是積勞成疾。
因為他很晚出生，雖然是媽媽，年紀上卻也像個阿嬤，從小他就什麼都有，所以任性而無
知，他能夠好好活到現在，都是靠媽媽的辛苦，所以照顧她，李逸維本就沒有怨言。
「不要把我的菜拿去給別人吃……」媽媽一邊上床，準備休息，一邊碎碎念著。
「知道了。」他苦苦地笑著，看著母親皺縮鬆弛的臉龐，仍然掛著許多不安與疑問。
很不安吧，年紀大了就是這樣，一切都像在迷霧之中，然後對於所有身邊的人都是折磨。
替她關上燈，李逸維繼續在廚房忙碌。
好寂寞，好無助，但是他的眼中只有黯淡的痛楚，沒有想要大哭大鬧的衝動，他將一切情
緒都壓藏在心裡，或許以為有一天，一切都會好的。
但是並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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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自從母親病了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自己的私人生活。他對於自己二十六歲到三十歲這段時
間的回憶，幾乎都是空白的。
每天都是工作忙碌，下了班就回家照顧母親，就算是假日也經常是往返醫院和家中，母親
的身體過了七十歲之後狀況退化得很快，幾年之後她已經記不得許多大小事了，成天鬧脾
氣和他吵架。
搬到台中後的這幾年，她的脾氣更加的暴躁，焦躁不安，不僅不記得他，也常常半夜哭鬧
，她的記憶是混亂而零碎的，有時候記得，有時候不記得，有時候對他深惡痛絕，有時候
哭著說自己很寂寞，很害怕。
種種現象都讓李逸維煩惱不已。
這天李逸維氣沖沖地衝進廚房裡頭，抓著裡頭的碗盤嗅聞。「妳是不是又吃了過期的食物
？這已經壞了啊！」
「這沒壞！」翁玉仙駝著背，走上前阻止。「不要丟掉啊！我吃了沒事啊！超群！」
「這已經酸掉了，妳別再吃這種東西了好不好？」李逸維一臉疲累的說，也不再解釋他是
李逸維不是爸爸李超群，「妳每天煮那麼多，可以吃新鮮的……」
「你又不吃我做的菜！把我關在家裡照顧兩個小孩，就知道賭錢！為了要騙我的錢，還找
個人來監視我！」翁玉仙怒極了，滿口詛咒，「我寧願去死好了！」
「她是看護，不是什麼監視！」李逸維對著母親已經老邁的身子仔細地叮嚀。「妳吃那個
對腸胃不好……」
「我命苦！整天過這種豬狗不如的生活！……沒有人聽我說話！都在騙我！我寧願早早去
死！」翁玉仙鬧起脾氣就是一哭二鬧，整天尋死尋活的。
「夠了！」
他不懂得怎麼撒嬌怎麼討好母親的歡心，他從以前就是個沉默安靜的人，他以為自己只要
把該做的事情做了，母親會明白他的心情，就算她病了，她誤解或唾恨，別人也總會明白
的。
或許所作的一切並沒有它的意義，一切只是拖長的痛苦，無端的延續。但是母親的病，確
實越來越嚴重了。
她記憶力混亂，有時候正常，有時候卻對他拳打腳踢，三不五時把他認作爸爸，唯有作菜
的時候比較好一點，在印傭的協助下她一餐減少到煮五道菜，這已經是極限。不僅如此，
她還開始有奇怪的潔癖，到處清潔家中的所有角落，洗手洗到雙手幾乎破皮紅腫，一天要
用掉兩罐酒精，一整罐地板清潔液。
媽媽像是想要用剩她在這個世界上僅存的價值，想要證明自己有用處，所以停止不下來的
做，任何人勸告都沒有用，這是她能夠證明自己的行動，她都不會聽勸。
而李逸維後來調到台中上班，一天經常是12到14小時左右的工作時間，還經常出差不在家
裡，這點倒像是成了他能夠暫時躲避的藉口，把狀況交給印傭處理，也能夠當作是一種應
付。
他很有罪惡感，但是他實在找不到更好的處理方式，母親的失智症使得她分不清楚過去和
現在，總是覺得恐慌而恐懼，無論是對話或理解能力也都變得很差，像個無理取鬧的小朋
友，甚至常常覺得同住的印傭和李逸維要害她，這狀況比他想像的要嚴重得多。
接下來的症狀就是隨著母親吃藥而時好時壞，他也只是勉強應付著。
他的生活就是一團混亂。
「沒事……我可以幫你。」何知遙看著他每天這死人臉，也看不過去。「我偶爾去看阿姨
吧？至少假日可以跟你輪班去醫院？反正我也沒事。」
「得了，上回已經問妳什麼時候要嫁給我，妳別沒事找事……」李逸維沒好氣的點燃了菸
，深深地吸了一口。
「……呃，那算了。」何知遙聽了這話只能打消念頭。「我就是想幫忙……」
「沒事。我還過得去。」李逸維笑。
是啊，就過著吧，生活到最後不就是勉強應付，就沒有什麼過不去。
他想著心中的鬱結總無法發洩，想著曾經他至少上班時間也能開心的笑，快樂的鬧，恣意
的表達自己的不滿和錯誤，這樣就很足夠了。
只是他發現面對自己的感情，卻更是麻木了。他的痛苦或煩悶沒有解決，但是他卻哭不出
來了。
如果今天是艾靖那孩子遇見了這種事情，肯定不會是這樣的反應的吧。她會大哭尋求幫助
，會生氣會憤怒，會想著解決方式，而不是像他這樣得過且過。
有點想這丫頭了，不知道她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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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兩篇 很快就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