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為，自己的人際關係，其實是不必治療的。　
好比說，母胎單身三十七年，這在同事眼中可謂是嘖嘖稱奇，甚至連平常不怎麼熟，只是
偶爾會來＂關心＂一下他桌上日益豐富的布袋戲公仔的女同事，都特地前來與他＂深談＂
一番──
那位女同事，姑且稱她為＂J＂吧！
在某一次組裡主辦的未婚聯誼會的調查裡，她蹦蹦跳跳地來到他的辦公桌前，除了遞來一
張光看到就頭疼的＂戀愛史調查表＂，還從半認真到＂真的認真＂地，像在做街頭調查那
般，看著調查表一題一題地＂調查＂起他根本壓根沒譜的＂戀愛史＂──
好巧不巧的還是，那時的他剛＂應付＂完某一位各方面而言都格外傲嬌的「大藝術家」，
身心靈都處於自動＂休眠＂狀態，因此根本想都沒想，就靠＂直覺式＂的方式來回答，嗯
，與其說＂回答＂，不如說更像是＂鬼扯＂吧！
他把他那一段，姑且也可以稱之為＂感情＂，而說是戀情就扯遠了的，想念某道身影的，
嗯，也談不上是暗戀或單戀，但就是想見某個人一面，而且一年比一年還想念，每隔一段
時間都會入夢，夢中那人的神情是若遠若近，好似在看雲──
「雲朵般的人，那是我對他的印象吧！」
『原來如此，話說我好像也見過如你所說的，像雲的人喔～』
他有多想他？其實自從發現跟人們保持距離，自己的偏頭痛竟然不藥而癒後，寂寞時，他
寧可自己弄個軟綿綿的雲朵厚片吐司，就像看布袋戲時，看到戲中人對此道甜點的眷戀，
他習慣了獨自用刀叉，切著烤到恰到好處的方方正正，還有略帶焦痕卻依然綿密的雪白固
體，半融化的好心情，都在隔絕眾人後開始享用。
「你看過，他人眼中的自己嗎？」
那張名片的背面，用強烈的螢光紫印刷著那樣不知所謂的一行字
其實有些想念呢！關於他人眼中的自己。
那是一道朦朧而近似於夢幻的剪影，曾經那位像是從雲海中緩步踏出的人，自作主張般地
，形似遊樂園區的半專業導覽員那樣，帶著他隨意走逛了半個童年。而後，他記憶裡那些
浮光掠影都參雜著朦朧的注目，彷彿自己看著自己，而那一個自己，竟長出了另一張親暱
而陌生的臉龐，摘下後就成了再不離手的隱形面具。
一切雖說不是那麼真切，有可能是在漫長的記憶範圍中，基於無聊或未可知的心態使然，
莫以名狀地來到誰身邊。他忘記了，卻也記憶了那些依稀間的哀怒喜樂，而從此懷念了小
學轉角的泡泡冰。
後來他和J還真的到了那一間，燈光異常明亮而旖旎，粉紫色霓虹燈交錯亮白光束，讓他
聯想到潔白如牙膏廣告的門牙，卻又戴上一頂低調奢華的紳士帽，眼神自信又掛上營業式
的靦腆微笑，說起來，這畢竟是號稱＂聯誼界＂的異數，堪稱能讓每個＂做自己＂的人，
也在多有意見的他人（特別是心儀對象或人生伴侶）面前，也做好＂自己＂的神奇場所。
「其實，一切都無關緣分或說，他人呢！」
談笑風生的場所其實一點都不適合他，他的習慣是自己對自己說話，或說＂說謊＂，因此
遇到一個笑瞇了眼，簡直像是經典童話故事裡那隻頑皮半月貓，那位號稱是＂魅力教練＂
，看不出具體性別的人類，卻讓他不起波瀾的內心，再次浮現說不出的親切感。
他想到一臉認真地與之＂應答＂的J，好像不是第一次來的熟門熟路。
「他人即地獄，不如改成他人即＂地域＂，一切都是沿途風景呢！」
他想，是否該出發前往久違的國小走一走呢？看到J與那位＂魅力教練＂聊得起勁的模樣
，不知為何讓他的思緒又飄回，好久好久以前與那位＂像雲的人＂瞎聊的午後，一切如浮
雲卻又不知不覺記憶深刻，如今又像是讓他重溫著，彷彿不屬於他或誰的前塵往事。
「認識一個人，其實也是看到不同＂世界＂的風景吧！」
「那麼，如果我什麼都看不到，甚至什麼都不想看，那又該怎麼做呢？」
那樣的對話，真的會是出自國小中低年級學生之口嗎？
在薰衣草色的＂療鬱＂空間裡，石向云發現他飄忽的思緒更像一道熟悉卻早已無意聯繫的
身影，他想起他，是否只是基於在決心擁抱孤寂意識之後，仍須要一定程度的人際樞紐，
好為他形似遊魂的人生，繫上必要的沉重而讓踏出的每一步，享有自圓其說式的各自為政
？
這樣過於深沉或者不知所云的自問，讓他一時忘我，深深而不符合紫色空間地嘆了一口氣
，至於為何說不符合這空間，只因為空氣裡播放著迷離夢幻的水晶音樂，只差沒有誰來邀
請誰展開＂第一支舞＂，包括在場的男女老少，其實都只是蠻隨興又放得開地＂天南地北
＂純聊天。
然而那位＂魅力教練＂卻反而看向他，稍微修正了那雙＂笑彎了＂的眼，他的口吻是無端
熟悉，簡直像是搭上一座時光機，好端端的＂此刻＂就此變了色調，那像是某種自溺情節
，又像是有所依據，而他說：
「這位同學，你的沉默讓我想起一位好久不見的老朋友呢！」
而他回應：
「不好意思，請問洗手間在哪裡？」
接著就是一番彎彎繞繞，據說那正是那座聯誼中心的創辦人，為了營造出一番＂探險效果
＂而精心設計。
無所謂，反正他也不清楚為何他要選擇＂比較遠＂的洗手間，而所謂的遠就是須要有人帶
路且＂放心找不到也沒關係＂，因為這只是精心設計的＂套路＂嗎？說起來，那位笑得一
臉真誠的＂魅力教練＂還真給他某種老套的似曾相識感，只是他寧願不往那個方向想，反
正會隨著J一同造訪所謂的＂聯誼中心＂，就只是好奇或純屬無聊使然。
卓敬檸／2021.10.04 0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