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結果,王爸爸住院住了三天,出院後不到一個禮拜,卻又住回了醫院。而且,這次一住院
就連住了一個多月,病情更是變得嚴重了許多。
肝硬化的狀況比想像的嚴重,王天成整個人乾瘦得不成人樣,腹水卻腫大得讓他每天翻來
覆去的難受。
王芷藜一邊替老爸拍背,一邊伸手抓了紙巾替爸爸擦嘴。他又吐了,這幾餐的照顧她才發
現,老爸的食量變得很小,吃一點點就脹氣想吐,甚至間歇的吐血,可能是因為腹水發漲
造成壓迫,也可能是食道靜脈瘤。
因為有諮詢過醫生,都說過這是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但是她還是好慌張,好害怕。
上班因為花了比平常要多了一倍的時間搭車,每天下班後又要趕著去醫院確認爸爸的情況
,幸好有孫叔叔和李媽媽常常來陪伴,這一個多月來,她真的覺得好疲憊,好難受,但是
只能勉強自己撐著。
爸爸的樣貌也出現了變化,本來只是黃疸,但幾天後開始面容消瘦黝黑,看起來像是換了
一個人。醫生說這段時間是關鍵,爸爸的肝硬化狀況並不樂觀,嚴重腹水再加上四肢靜脈
區張、黃疸,當然,要是這一關撐過去了,之後生活也可能會有許多隱藏危險。
她特別問了醫師肝移植手術,除了意外死亡者的器官捐贈之外,還有親屬活體捐肝兩種,
死亡者的器官捐贈太過稀少,所以大部分的肝臟捐贈都是由親屬捐肝。
但是她和爸爸的血型卻是不合的,尤其像爸爸這樣急性肝衰竭的病人,醫師說比較傾向同
一種血型捐獻,又加上她是女性,肝臟過小,因此院方評估是無法移植的。
爸爸的父母已經不在了,和兄弟姊妹的感情也比較淡薄,唯一要好的哥哥天賜伯父倒是常
常從台中趕來,經常陪著聊了好一段時間,走的時候臉上也是哀戚不已,大約也是有些預
感的吧。
她好害怕,她每天晚上都是累了哭、哭了睡,醒了卻又是一個人在家裡,但是她沒有奢望
誰能夠給她倚靠,從小只有爸爸相依為命的王芷藜,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這天她剛剛面試完畢,下了班還穿著套裝去醫院的時候,剛好在門縫裡頭看著老爸睡得很
熟,而李媽媽從病房內拿了張紙條給王芷藜。
「這是老王給妳的,裡面是他總共三個銀行的帳號和密碼……下面是兩個保險,如果要是
怎麼樣了,妳去聯絡底下的這個電話……」李媽媽說得斷斷續續,好不容易才讓王芷藜聽
懂了。
聽懂了的王芷藜瞬間暴怒了,親手撕碎了那張紙,對著李媽媽怒吼,「幹嘛給我這種東西
!幹嘛啦!我不要!」
李媽媽抱著她哭個不停,「對不起……芷藜……妳要面對這件事情……人都是會死的……
有一天我們終究是會離開妳的……」
「我不要……我不要面對!為什麼你們都要說這種話……」王芷藜搖頭,推開了李媽媽兀
自跑了出去。
「芷藜……」李媽媽沒來得及說,當天晚上李浩彬終於處理完手邊的事情,回到桃園陪他
們,但因為來不及說,又擔心她到處亂跑,乾脆打電話通知兒子去找王芷藜。
一通電話結束,李媽媽擦擦眼淚,回到病房看顧王爸爸。
李浩彬從家裡出來,頭也不回的往文山國小的方向騎車去了,文山國小是他們的的母校,
經過了大門,來到左半邊的森林區,在那棵記憶中的榕樹下,果然找到了王芷藜的身影。
那棵大樹是他們的秘密基地。連樹幹身上細細碎碎的傷痕,錯綜複雜的盤根錯節,都和記
憶中一樣,只是比印象中的更狹小了一些。
那時候,李浩彬剛轉學過來,戴副眼鏡一臉呆樣的他,經常被隔壁班的大頭欺負,大頭仗
著自己個子高壯,經常偷踩他的腳,把他推到後山大水溝裡頭,或是藏起來他的拖鞋,把
他弄得躲在這裡哭。
他第一次被欺負,在這裡哭的那天,認識了這個叫做王芷藜的女孩。
「王小胖!妳不要理那個轉學生!他摔到水溝裡頭了很臭!」那時候班上的同學都這麼跟
她說。
「不就是你們推的嗎!還敢說?」王芷藜笑著,端著圓圓的眼鏡。「我扶你起來。」
她是全天下最堅強溫柔的女孩,笑容就像是可以抵擋這個世界對他所有的惡意,在他想要
伸手保護她的時候,李浩彬才發現,一直被保護著的人是他。
王芷藜一直以來,都在保護著他。
「芷藜……」看著李浩彬朝著她走了過來,王芷藜更是哭得不可理喻。看著她泣不成聲,
李浩彬帶著剛才小跑步的輕喘,走近了她的身邊,讓她的腦袋靠著自己,「對不起……我
來晚了……」
兩人鬧過的彆扭,這時候也都不算什麼了。
王芷藜埋臉撲倒在他的懷中,抽抽噎噎的說:「……我爸……我爸好像快要死了……我該
怎麼辦……?」
李浩彬覺得無助,因為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醫生已經盡力了,無論他們再如何哭如何喊
,如何不甘願的掙扎,在生命要消亡之時,這些情緒好像都是沒有意義的。
他們只能接受這一切的到來。
「我會陪著妳的,芷藜。」除了這句話,他說不出什麼其他安慰的話語。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