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周宛宛沒有說，其實夏子揚已經出現了一些其他的症狀。他變得易怒，多疑，對於網路上
的名氣患得患失，不管是文章的點讚數、分享數、人氣點閱量這些數字，都會讓他敏感而
過分在意。
甚至他開始造假點閱數、流量數，創立多個分身帳號給自己點讚留言，周宛宛發現時，也
勸告過他，「你太關心這些數字了，太過在意這些流量，當然我不是說這些不重要，但是
你過分在意的話，會適得其反的。」
「……我沒有過分在意。」夏子揚嘆氣道。「只是我好不容易有今天的流量……我不能輕
易放棄……」
「我沒有讓你放棄，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你寫作不是為了這些流量，是為了你自己。」周
宛宛很氣憤，更覺得有些嫌棄，但更多是感到害怕。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夏子揚只是這樣喃喃自語的。
所以當岳明告訴周宛宛，說發現他有融哏之類的狀況，她並不意外。
他對於人氣的執著，已經高過於對於寫作的自我要求，他對於流量與曝光度的在乎，已經
更勝於單純的寫好一本書。
而對於任何別人對他的批評更是，夏子揚已經不是第一次因為別人的留言崩潰難受，明明
作為公開的貼文，網路上本就會有的各種意見，但他就是無法接受任何人對他的作品有任
何質疑。
「這個人根本不理解我的內容！」夏子揚發脾氣的樣子，在他們交往前幾年根本是不可思
議的事情，但是這幾年她卻會反覆看到他大為光火的樣子。
「人本來就會有不同的喜好啊……你就讓他說也沒關係的，其他的粉絲不是都說很喜歡嗎
？你怎麼不看好的留言，淨看些壞的？」周宛宛不能理解他的想法，多次嘗試跟他溝通都
無果。「你對自己的作品就這麼沒有自信嗎？」
「……」夏子揚瞪著周宛宛，幾乎恐懼又不滿的全身顫抖，「妳是不會理解我的感受的…
…」
「我知道創作過程很寂寞，我也很清楚在意讀者或粉絲也是很正常的，但我只是希望你能
夠創作得快樂一點啊，而不是好像被制約了一樣……」周宛宛皺著眉，嘗試跟他解釋。
「如果能夠不被制約，我當然也不希望這樣啊。」夏子揚低著頭，「我就不是華仁聿，有
他那種可以呼風喚雨的能力……」
「為什麼又提華仁聿……仁聿有他的才能，他又不是不努力就能夠……」
「就是因為他也很努力，對於寫作他也全力以赴，所以我跟他的距離更遙遠了！」夏子揚
頹喪地用力一捶桌子，周宛宛看到了淚水滴落在桌面上。
換作是四年前的周宛宛，一定會馬上走人吧？
她的個性她自己很清楚，她任性天真，從來不會被不值得的事情綁住，但如今不同了，在
感情之中的周宛宛，真的就如她自己的預料，變得脆弱了。
這份改變，幾乎無人能倖免啊。
幾乎是本能般的速度，周宛宛趕緊上前擁住自己的男朋友，「我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不要跟
別人去比較，你就是你，對我來說你是比起誰都要珍貴的存在啊……」
「對不起……」夏子揚無力的抱住她，「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但是我什麼都做
不到……是我的錯，我太沒用了……」
「沒有這回事，子揚。」周宛宛難受的也跟著想哭，只能不停拍著他的背安慰，「你是很
棒的，真的很棒，我不知道別人怎麼看你……但是我們本來就不能討好整個世界……只要
在乎你的人在乎你，不就好了嗎？」
「我真的很累……」
「那我們就先別寫吧？休息幾天也好，我們下個周末不是有假嗎？我們去泡溫泉？去散心
走一走，好不好？」周宛宛伸出袖子嘗試要擦乾他的眼淚，但是他的眼淚一直掉，一直掉
，好像這份哀傷永遠沒有止息的一天。
他本來就瘦，但最近這幾年瘦得更是離譜了，一百八十多公分的人，體重不到六十，以往
總是溫潤卻又性感的微笑，現在卻是脆弱得似乎一點小風都能讓他支離破碎。
周宛宛勸他看過醫生，尋求幫助，還問了媽媽找了一些書來想要給他看，但是他似乎沒有
病識感，怎樣都不願意跟陌生人分享自己的秘密，甚至為了這件事情多次跟她吵架。
她實在是不能這樣下去了。
＊＊＊ ＊＊＊ ＊＊＊ ＊＊＊
5-5
於是她找了一天約了華仁聿見面。
「真是稀客，我還以為子揚也會來。」華仁聿的家亂七八糟的，書本散亂在地上，角落也
有吃剩了的食物殘渣，雖然周宛宛不到像岳明那樣的潔癖，但也實在看不下去。
「……」周宛宛進屋裡頭的瞬間，差點要罵髒話了，「這什麼味道啊……你該不會藏了一
具屍體在家裡吧？」
「有就好了，我就不會對上本書分屍的章節那麼頭痛了……」華仁聿打了個巨大的哈欠，
周宛宛馬上掩住口鼻。
「你好醜。」周宛宛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厭惡，如果夏子揚讓她變得柔軟，華仁聿和岳明
就是讓她能夠難得忠於自我的好朋友。「拜託你鬍子也刮一刮。」
「但是我留鬍子也很帥啊。」但是華仁聿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就這麼坐在充滿垃
圾堆的沙發上。
「不行不行……我得叫岳明過來。」周宛宛捏著鼻子，手提著剛剛買來打算送他吃的蛋糕
，本是知道華仁聿喜歡甜食才買來的，但是這裡連像樣的盤子或坐的地方都沒有，還是等
等吧。
「岳明說他在忙啊……」
「他說五分鐘後到。」不料宛宛已經說完了電話，正在開窗戶。「這裡空氣也太不流通了
吧？」
「也只有妳叫得動他，莫名其妙……明明我們認識比較久……」
十分鐘後，在岳明努力的清理之下，終於整理出了一點空間給兩人坐。岳明戴著口罩抓著
吸塵器進入臥房，「你們聊吧，我先去裡面整理。」
「有蛋糕吃。」華仁聿這才乖乖坐下，「所以怎麼了？」
「子揚病了。」周宛宛把事情告訴了華仁聿後，等待他的反應。「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才會來找你。」
即使夏子揚承認自己對華仁聿有莫名的情感，但周宛宛也清楚華仁聿不可能會知道的。如
果華仁聿知道自己的存在造成夏子揚這麼痛苦，他們還能做得了朋友嗎？
夏子揚的愛情都是激昂而轟轟烈烈的，無論是對待自己的夢想，或是成為人們矚目的焦點
，他都是奉獻出一生去愛，毫無保留，這份愛或許很真誠，卻也很可怕。
因為在夢想面對現實的牴觸之中，不可能每一面都是圓滿的，越是自己喜歡的事物，在堅
持的過程之中就會越碰到許多自己不喜歡的過程，因為這就是現實。
喜歡的事物與擅長的事物，或是能夠化為現實金錢的事物，總是無法成為一體，要能夠一
直這麼快樂的實行夢想，堅持初衷的走下去，真的太困難了。
華仁聿果然對於夏子揚的種種行為都不清楚，他的反應是大為驚嚇。「怎麼會這樣……多
久了？」
「這一兩年的事情……加上岳明告訴我一些事情之後，我才發覺他越來越嚴重。」周宛宛
如實已告。
「……我太不關心他了，怎麼會變成這樣，我都還完全不知道。」華仁聿似乎也感覺到問
題嚴重。
周宛宛正想說什麼，岳明卻出來了，「這不是你的問題，我們都是成人了，本來就該對自
己的行為負責，不管我們視寫作是什麼，都沒有理由讓自己走火入魔。」
周宛宛看著岳明，他對著周宛宛也點點頭說，「這件事情本就會發生在不少人身上，重複
的孤獨迷惘或痛苦，熬過了堅持下去，就會繼續寫，沒熬過的就停筆封筆不寫，但更多的
是不斷重複著忍耐與痛苦對抗，不停在堅持與放棄之中打轉，有沒有成就都不要緊，重點
是不快樂。」
「是啊……」華仁聿點點頭，大約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本來還玩笑滿滿的表情也斂起，「
我會想辦法勸勸他的。」
「真的嗎？太好了。」周宛宛鬆了一口氣，「你的話對他來說一直都很重要。」
而最近夏子揚的新書藍色星空就要出版了，但是裡面的內容涉及抄襲融哏，必須攔截下來
，於是華仁聿開始找夏子揚談，原本以為這件事情可能會就此出現轉機，但是他們都沒有
想到，事情卻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夏子揚的自尊太高，根本不能接受這些事情被自己的好朋友發現，所以大為崩潰了，無論
華仁聿怎麼苦口婆心的勸告或安慰都沒有任何用處，兩人發生了自認識以來最嚴重的爭吵
。
書還是出版了，而夏子揚和華仁聿吵得越來越激烈。
或許對於夏子揚來說，來自天才華仁聿的安慰根本不算是安慰，更可能是一種諷刺吧，為
此兩人爭吵不斷，終於在某天，這件事情以極其悲劇的方式劃下了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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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
明天起異色的羊恢復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