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號7095，我是後校生」
步出中壢火車站後站的那一刻，中壢的天空正飄著毛毛細雨，有可能是老天爺在為我
們這群年輕小伙子哭泣，很奇怪的是待在中壢這幾年每到6月28日常士班新生報到這天，
天空總是像這樣飄著毛毛細雨。後站一台台的墨綠色軍用巴士上頭，坐著一個個和我一樣
準備前往軍校的同學。剛來就遇到了好的開端，這似乎也是新生唯一的小確幸，一出車站
時帶我們幾個新生上來的長官，一下車就問我們吃過午飯了沒，然後就直接帶我們到附近
的小吃攤吃了一頓便飯，同桌的五個人，要分配的是不同的學校，但印象裡那五個人的輪
廓已模糊，至於請我們吃飯的長官是誰，也早已沒印象了。
當車子駛入後勤學校的時候，我不記得這一路是怎麼走的，畢竟這一切都是陌生的環
境，藍色的行囊裡裝的是我全部的家當，我的報到須知只有手上那張錄取通知單，步下墨
綠色的軍巴，跟著一群人走著，沒有隆重的迎新活動，映入眼簾的僅是兩旁的行道樹，舉
牌手拿著白底紅字「請跟我來」的牌子，在確認完身份及科別之後，我被分配到的單位是
「學生七中隊」（簡稱"生七隊"或"七隊"），印象中初報到編入七隊的同學約莫不到二百
個人，這一年報到的新生約有五百多人，一開始有三個中隊，經過幾天的整合後最終分成
兩個中隊（五隊及七隊），七隊是由汽修科、飛修科及化工科組成，五隊是由機工科、運
輸科跟電子科組成，還有一些海陸的同學也併入代訓（海軍陸戰隊的同學只要選到跟我們
一樣技職科的，基本上是由我們科系負責的學校代訓，直到常士班的課程結束後，他們才
會分派回去海陸），最後到實際畢業的時候總人數不到二百五十個人，就可以知道這間學
校的淘汰率有多高，只有五成不到的留任率，比起外面的學校而言，可以說是很競爭的，
認真來說，去蕪存菁後撐到最後的都是菁英，應該是吧！
等到報到人數差不多的下午，連隊的區隊長（排長，俗稱區仔或區A）開始集合，要
我們按身高排列編班，再賦予每個人固定的編號，我被排到的位置是第95位，從此我的學
號是7095，學生七中隊第95號人物，報到一段時日後就發了張軍人身份證給我，兵籍號碼
是玄A803789，那時代當兵每個人都會依序賦予一個兵籍號碼，區分方式是「天地玄黃宇
金馬宙」，「天」是代表北區，「地」是代表中部，而「玄」就是南部地區，「黃」則是
東部，至於「金」「馬」應該就不用多作介紹，而「宇」「宙」則是分別代表當時的直轄
市台北市及高雄市，由於台灣的人口多集中在北部，相對北部的當兵的人會比較多，編排
方式已排序到天B，所以我的同學之中，天兵還蠻不少的。這套兵籍號碼的編排方式，大
概在民國九十年之前就廢除了。那時候看兵籍號碼有個好處，同區的一看大概可以猜到是
哪幾梯的，軍服上會有兵籍號碼及名字，很容易看一眼就大概知道這是學長還是學弟，那
時候陸軍的新兵每半個月收一梯，大約一年收24梯，有人和我們說，我們同梯是1728梯。
我，陳俊宇，學號7095，兵籍號碼玄A803789，技勤常備士官班第37期（簡稱常士班
），從理髮阿姨的剃頭刀劃下的那一秒前的廿四小時開始，後腦勺就像被刻劃上了這組編
碼，回到現實，生活的週遭也好像受困在數字的遊戲裡，銀行帳號、信用卡號、公司入職
時也會給你一個員工編號，所以很多時候人總覺得自己是活在數字堆裡。在排隊準備坐上
青春斷髮椅的前一秒鐘，眼神瞄到一個神似鬼太郞裡鼠人長相的同學抱著全中隊唯一的公
共電話痛哭，哭著求他老爸快點把他救出去，不然下一秒頭髮就快要沒了，您那曾經帥氣
的兒子就要變成光頭了！（呃～覺得他長得像鼠人，只是我當時匆匆一瞥的感覺，至於帥
氣這段話，我承認是我亂加的句子！）這位同學後來也成為本中隊最出名的頭號天兵，也
會有人稱之為「人型靶」（命中率最高，基本上長官們有事沒事就會點到他）。說到天兵
，這好像也是社群發展史中不可或缺的，通常都是編制內狀況外最常出包或是行為白目的
人最容易被關注，雖然和大伙格格不入但基本上也是搞笑居多，奇怪的是每個單位都至少
會有一個，就算當前這號人物離開了，也立馬會有人來替補這個角色，每個組織好像都有
，所以有時候我也常在想，或許這號人物的存在是上帝安排來作為調劑組織的潤滑劑。
這一幕就好像電影裡被關在監牢裡的犯人，隔著玻璃拿著話筒哭求著要律師無論如何
想盡辦法幫他脫罪一樣，差別是我們沒有犯罪，是自己自願來的，相同的是我們失去了人
們口中那無拘無束的自由，只是你真的自由嗎？不是都被限制在大老闆底下的責任制裡悶
不坑聲，真正的自由在哪裡？差別只在少了這道牆，卻多了道混口飯吃的包袱。
我發現有一部份同學不是自願來的，是被家長強送進來的，為的是要讓軍事化的管理
去約束他們放盪荒唐的孩子，看看是否能讓他們變得比較像個男人，只是，才十五歲何必
像個男人，年少輕狂的我們，從北到南各大幫派的匯合，就這樣血氣方剛的來到了這裡，
當然是在一場又一場的亂仗中渡過，唯一管的住我們，就是這高聳的圍牆。
我是軍校生，不是入伍生，所以不用先去經歷像電影裡入伍生出操的情節，也不用面
對教育班長冷酷無情的漫罵，就因為國防部前二年的修改規定，新入營的高中職軍校生不
用先經過入伍訓的洗禮，只有在三年學期結束後，才需要經歷二個月的入伍教育和四個月
的分科教育才能畢業掛階（共計三年半），只是像我們這種技勤常士掛階後至少要服役滿
六年才能申報退伍，而領導常士的合約是四年（領導常士，就是那時候去讀士校普通科的
同學，也就是下部隊時肩膀上的官科是步兵、砲兵、裝甲兵科的同學）。
所以那時候的我們是一年級新生，就連剛升三年級準備畢業的35期學長也還沒有受過
正規的軍事訓練，這年頭學校裡並沒有執行學長帶學弟的制度，聽老學長說以前的常士班
的學長個個是變態（現今學校和部隊已是人性化管理，不同於以往），學長帶學弟有各式
各樣變態的折磨方式，花招百出的魔鬼訓練，像什麼聖誕樹、寢室五百障礙及桂河大橋等
等不計其數的玩法，聽學長們說以前老學長最愛玩的一招，就是晚上巡寢室時拿著一支打
火機，到哪張床時火滅了就把整床學弟拖下來打，沒有理由純粹發洩，而學弟們也不敢吭
聲，這些全是老學長們傳承下來的必經之路，但我們這一年的後校採用的是同期自治，也
就是讓自己期的實習幹部管自己期的同學，曾經有安排過幾個別中隊的學長或勤務連的士
官來帶我們，偶爾也會安排幾個來受預官訓的軍官學員來支援當我們的臨時幹部，所以和
同校學長的交流相對少，沒什麼交集，除了打籃球時會禮讓場地給學長先打，路上遇到學
長們會敬禮之外，基本上很少會去和學長們交談。
但制度年年在改，34期以前的學長是讀書二年半，一入學就是先去士校受二個月聽說
很變態的入伍訓（下部隊後遇到常士老學長說，他們那期經歷的入伍訓是在金門士校，變
態程度遠超過第一士校的入伍訓），高中職課程要擠在二年內結束，然後再受四個月分科
教育後畢業掛階（分科教育指的是不同的專長訓練，像我選的汽修科，分科時還會再選輪
車或履車的專長訓練），所以那時候正常應屆畢業下部隊的學長基本上都未滿十八歲，但
早期的常士班下部隊是授予中士階的（士官的起步階級是下士開始，再依年資及佔缺依序
晉升中士、上士、直到士官長，一下部隊就是中士，光想像就覺得比菜下士牛逼許多），
只是他們的合約必須要服役八年，也聽說以前有過常士班一年收兩期，最多收三期，所以
同一年畢業的還是有分學長學弟，我自己猜的很有可能是因為早年常士班在徵員時不太容
易只收國中應屆畢業生，會有一些是在社會上混一陣子了，又或者是正在服兵役時被鼓吹
報名進來的吧！所以才有期數收得很亂的狀況，純粹猜測，具體情況我並沒有去查證。也
因為這樣，正常高中職課程要在二年時間裡全安排完，想也知道會是什麼情形，所以他們
的學歷教育部並不承認，文憑也只有軍中認同，其實說穿了我們完整三年的高職學歷也是
不被認同的。換個角度解釋，我們當時取得的文憑上會加註「比敍」這兩個字，我覺得應
該叫作「同等學歷」比較合適，關於這點在我們在入學前是完全不知情的。
只是我們37期的技勤常士算是後校常士的末代倒數第三期，39期是最後一期，之後改
成全部常士班都先集中到龍崗第一士官學校就讀（簡稱士校）畢業前再正式分科到各分科
學校受分科訓，後校就沒有常士班了，更別說後來國防部制度再改，把高中的常士班全廢
掉，龍崗第一士校從改制成「陸軍綜合高中」後再轉型成「陸軍士官專科學校」，只收高
中畢業的二專生。我在學的那年有收常士班的學校計有龍崗的「第一士校」，山仔頂的「
後勤學校」跟「通信學校」（簡稱通校，在我們學校的上面，差不多二到三站公車站牌的
距離），還有一個遠在高雄的「工兵學校」（空軍好像也有常士班，不過聽說是獨立招生
的）。
有三間學校在中壢，所以休假時在中壢的路上常常會遇到王不見王的冏境，後校跟士
校人多，打起架來也比較刺激，中壢前站的撞球場那條路上是最常發生衝突的地方，通校
人少，和我們對決的地點最常在兩校中間的平鎮保齡球館對幹（以上基本上都是聽說的，
我本人在中壢混了三年，最多就看得出來迎面而來的同齡人應該是士校生外，衝突倒還沒
見過，至於怎麼判斷的，很簡單，看那鍋蓋頭就知道了。但確實發生過我們班一個天兵級
別的同學放假時在平鎮保齡球館亂撩妹，虧到通校常士的女朋友，被通校的學長打成豬頭
回來，還掛病號躺在床上好幾天，被我們笑了好一陣子），至於工兵學校呢！遠在高雄的
他們當然連碰面的機會都沒有，甚至我們還幾度懷疑這間學校是否有收常士班。但我們所
經歷的軍校生活，跟現在服兵役的義務役相比，可以算是比他們的入伍訓還要操，而且是
連操三年，我只能說，現在當兵真的很幸褔，不能操不能打，唯一被約束的，只剩當兵那
段時間數日子的精神折磨（現在已經不數饅頭了，因為部隊已經沒有每天都有饅頭吃）。
那個背包ㄠ載滿，紀念品和患難，還有摩擦留下的圖案！
【桐酩小說】百煉成鋼到底是個屁，還是一個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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