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 恰到好處的霸凌才能細水長流。
「醒醒吧。真的。該面對了。你回去吧。」
Jason拉了拉他的襯衫,走出了樓梯間。
吳念華似乎有些沒辦法支持自己的重量。
他將身體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望著Jason消失在樓梯間的身影。
『是啊,沒這麼容易。這群人可是花了許多時間去疏通這一切。』雖說如此,吳念華還是
感到很困惑,好像每一個步驟都像是被人看穿一般。難道是Jason太不小心了嗎?難道是
這背後互利共生的體系真的太大了嗎?
正當他開始回想細節時,六樓的梯間門打開了,回音幾乎可以傳遍整個樓梯間。吳念華知
道有人正準備走上來,正當他倚著七樓至八樓扶手之間,想要避開視線時,那熟悉的聲音
們讓他的雙腳停駐在原地。
他靜靜地聆聽。
「你現在要去八樓嗎?」
「是啊。我去檢查後續狀況。」
「沒有問題的啦,那小子離開停車場的時候我都清楚。」
「凡事都要小心為上,你知道他有錄音吧?」
「那東西真的會派上用場,我頭給你,哈哈哈。」
「不管怎麼說,你們今晚得請客了。我們甚至讓Jason釣到張爺爺一起上去。」
「接下來的局面變化應該會很詭譎。」
「是啊、是啊。即便那小子不放棄的話,我還會有一兩種手法可以玩。」
「真是太無情了,無情的死神是你啊。」
「那當然的。廖Sir那邊安排的狀況怎麼樣?」
「後續當然都準備好了。反正接下來八樓的同仁會跟我們說,一切就會跟大老闆說的一樣
,很快這件事件就會落幕了。」
「這次真的快被搞死,我真的很累耶。」
「David可能以為拿到了金身就沒在怕,現在應該會收斂一點。」
「不說這個了,雖然說原本這小子早就混不下去了,但我建議還是盡快把他請走吧。就怕
哪次真的遇見鬼,你們就知道。」
「我們有你啊。所以不怕。」
「我最討厭做這種事情。」
「你就繼續做你的導師,那小子還有很多屎可以背。」
「知道了,我上去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需要調整的。」
接著吳念華聽見其中一名男子緩緩地往八樓移動。
男子從來不建議任何人在樓梯間談私事,因為那回音恐怕不會隱藏自己的任何隱私。他從
不這麼做,只是這一次,也許只是這一次,他太過自信、或者太過放鬆。也有可能只是那
該死詭異的「莫非定律」。就像是情侶間發現對方偷情時,往往都不是在真的查勤的時候
,而是在某一個雙方都沒有準備的情況下,看見了事實。
當他走上七樓的樓梯,就看見了不該現在看見的臉龐。
吳念華帶著恐懼的表情看著他。
「念華,你怎麼在這裡?」汪定淵露出苦笑。
「所以你說的故事到底是真的還假的?所有一切。」
「先冷靜,念華。」
「我很冷靜。」
「你知道我只是拿錢辦事的人而已。」
「你一直以來都跟他們一起嗎?」
「沒有所謂一不一起,我只是一個受雇員工,聽從上頭的指示就是這麼簡單的事而已。」
「那你那些可笑的說法呢?你孩子從陽台跳下去,還有你介紹給我的那個什麼薪水小偷專
家。甚至是我昨天問你的,你說了一堆故事。什麼要讓孩子帶著希望的故事。」
「我沒有騙你,我是真的想要幫你。無論是哪一個故事,都是真的。」
那是汪定淵的招牌誠懇表情,吳念華只感到噁心。
「我不懂,這到底是怎樣?」
「張元彬沒有跟你分享過嗎?要騙人之前就要保持完全的誠懇。我很多事情跟你分享都是
出自內心的,你知道為什麼嗎?我也有提醒過你,所謂的『好警察、壞警察』。而我的工
作很簡單,就是照顧你的好警察。」
「我的錄音檔可沒有刪。我可以把它──」
「你先想好自己可以做到什麼再說。你不用繳房貸嗎?你不用處理老婆失蹤的事情嗎?你
不用照顧你的孩子嗎?就算你找了外面的人也一樣,公司有公關部門,一切都會有方法處
理。而且,你知道這種小事這對大眾來說,根本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真的嗎?一間大公司明目張膽地動用所有關係,只為了保一個高官?」
「你最好小聲一點,我說認真的。」汪定淵用手指比了噓聲的姿勢。
「你的良心呢?我一直以為你是我們公司的清流。」
「念華。什麼都不懂的人只能當基層員工,你懂嗎?你要據理力爭那種不重要的事情,只
能在基層打雜,這就是你這種人一直升不上去的原因。Promote不難,他們或者包括我,
只喜歡promote聽話、聰明、懂得閱讀場面的人,或者那些只會鑽研技術的科技宅,因為
他們安全、無害。而那些帶著自以為立意良善的人,只會帶來困擾而已。」
「這些話都是你的內心話嗎?既然我現在已經知道你一直在騙我,你應該不用在我面前演
戲吧?」
「我說的都是事實。」
「你的孩子真的死了嗎?還是那只是另外一個虛擬的故事?」
「我不需要跟你解釋我兒子的故事。」
「所以是真的嗎?你兒子發生這種事,然後你可以說得出剛剛那些話。」
「我聽不懂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邏輯關連。」
「好,那我也無話可說了。」吳念華轉身準備走下樓。
「我勸你不要再做任何掙扎的事情──」
「我不會。反正你們根本不會害怕,對吧?」
「吳念華,我在這邊很認真的跟你說──」
「你慌什麼?」
是啊。吳念華說得對,他根本沒什麼讓人值得害怕的。
但是身經百戰的汪定淵卻不知道為什麼有一股莫名的直覺。
那是一種直覺,無法描述的直覺。
就像是學會了三步上籃,就不會忘記腳下的步伐。
也因此當自己踩錯了軸心腳時,
會清楚地知道眼前的狀況並不對勁。
「你到底想做什麼?」
「回去上班,就是這樣。」吳念華帶著平靜的口吻這麼說。
吳念華此時好像能感受茉曦的感覺。
當有些事情在現實生活只是可笑的存在時,
自己能用的微薄力量,可能只剩那一點點而已。
對於這世界的反抗,可能就只剩這麼一點點而已。
因為現實生活之中,
每個齒輪都該死得照著既得利益者旋轉。
不接受的人,就得滾。
所以那些創作才能這樣誕生嗎?
他所不懂的畫作、音樂、文字,因而誕生?
為了真相或者真實,獻上自己的微薄之力。
也許很快就會被淹沒在資訊之海之中。
為什麼距離茉曦越遠,
現在好像才感覺心慢慢可以接近她呢?
她當時是因為被壓迫到了極限了嗎?
不,那些文字並不是真相的全貌。
因此,那些文字可能還蘊藏更多秘密。
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吳念華離開的時候,
並沒有在思考自己失利的現實狀況。
殘留在他腦中的是茉曦寫的小說,
他正思考著「那本小說或許不是真實的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