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郯真的那把劍最後還是壞了，同樣碎得徹底。
畢竟是小城鎮裡買的劍，也不用太期待劍的品質了。依芙心想。
因為劍壞了，辛西雅如同上次一樣提議一同前往艾格尼亞。
不過這次他們的馬車沒壞，辛西雅建議他們一起同行的理由顯得薄弱許多。
依芙看著努力想說服他的辛西雅，突然想起之前辛西雅也是極力邀請他們同行。
為什麼呢？
依芙藏不住心思，開口就問：「你極力說服我和郯真與你同行，是為了什麼呢？」
辛西雅怔了一怔，眼神一閃而過被揭穿的狼狽，但很快又定下心神，道：「因為郯真
很強，墨菲斯又受傷了，如果能和你們同行，我會覺得安心許多。而你們不是正在找勇者
的下落嗎？既然我們目標一致，何不一起同行呢？」
辛西雅說得合情合理，但依芙知道這並不全然是事實。只是他還沒有想起其中的關鍵
。
辛西雅見他沈默，以為依芙不願意，她伸手假裝將頰邊的長髮勾至耳後，藉此掩飾尷
尬道：「我知道這麼做對你們好處不大，所以……如果……」
辛西雅並不是一個善於心機的人，基於某種目的，她需要郯真和她同行，所以她攪盡
腦汁想說服依芙，卻又因為天性裡的正直而說不出太多違心之論。
人在做著自己不習慣、不安的事時，總是會下意識地撫摸自己身上的物品來取得心安
。
依芙看著辛西雅的小動作，為什麼自己之前沒有察覺到辛西雅的異常呢？她很明顯就
是想帶著他們去某個地方，卻不告訴他們真正的目的。
「依芙……你……？」依芙沈默太久，久到辛西雅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停下來盯著
他。
「啊……」依芙回過神，習慣性地用眼睛尋找郯真，才發現郯真已經將馬車整理好，
等著他上車。他沒有馬上回答辛西雅的問題，而是看著郯真。
「已經準備要走了嗎？要去哪裡？」依芙問。
郯真的表情、動作不大，一般人難以辨認出端倪，才總會覺得郯真面無表情，但依芙
卻總是能準確地抓出郯真細微的動作，比如一個蹙眉、一個眼神的飄移。
這或許是他比別人更能讀出郯真心思的原因。
就如同此刻，在他問「要去哪裡」的同時，郯真的眼神很快地向墨菲斯看了眼，又若
無其事地轉回來看向他，看起來像在等著他決定，但其實早預測他會答應帶著墨菲斯一起
同行。
依芙很快地捕捉到那瞬間所代表的訊息，道：「你是不是已經準備好地點，要帶著墨
菲斯他們一起走？」
郯真的眼神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沒有隱瞞地點頭。
依芙想起上一次郯真也是很快地找好地點，帶著他和墨菲斯他們前去養傷。
他是不是早已預料到下一步會發生的事情？依芙這麼想的同時，嘴上也不自覺問出口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了？」
但郯真只是回以一個困惑的眼神，像是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依芙知道郯真此刻的疑惑是真的。依芙想想也對，光是他一個系統會重生這件事就很
匪夷所思了，總不可能連郯真也是重來一次的人。
除了神，沒有誰能回到過去的時間重新開始。
他按下心中的混亂和異樣感，同意和辛西雅他們同行的提議，然後和郯真一起到上次
休息養傷的地方。
看著郯真熟練地整理、搭建之後要落腳好一陣子的房子，依芙心底那層異樣感又慢慢
浮現上來。
郯真是不是早已重覆同樣的事許多次了？
和煦的午後，溫暖的陽光輕灑大地，和風徐徐帶來樹葉的輕響，在沒有魔物侵擾的日
子，這塊達利亞與弗蘭爾德交界處的森林裡平靜又安穩，一派歲月靜好。
依芙在郯真所建造的木屋裡轉了幾圈，沒看見郯真也沒看見辛西雅，他走出屋外正想
找人，正巧看見郯真坐在廊下專心致志地雕刻著某樣東西，依芙記得郯真從昨天就在搗弄
這個小東西。
陽光拂過郯真的側臉，他專心致志的眼神，細緻熟練的動作，一時間整個人的側影神
聖得像在發光。
依芙看著郯真手上的東西，那是一對相互擁抱的木偶，某個熟悉的記憶一瞬間竄進腦
中。
——「郯真，你在做什麼？」
——「送給我的？啊！還會動，好厲害啊！」
——「既然你會做能動的木偶，那你能不能做會飛的黑龍給我！那比較有趣！」
依芙記得那是郯真自製的音樂盒，盒上有發條，轉動時不止會有音樂流出，連上面的
小人偶也會像跳舞一樣轉著圈圈。
依芙想起來上一次，郯真做的這個音樂盒本來是要給他的，但他嫌無趣，想要飛龍的
樣式，郯真才把小人偶修改了一下，讓他拿去送給辛西雅。
但一開始郯真為什麼要送人偶的音樂盒給他呢？
依芙回想起上一次的情形，他好像很少注意郯真在想什麼？在做什麼？他做的這一切
究竟是為了什麼？
這個二十一世紀的舊人類被他稀里糊塗地帶來這個世界，明明有著嚴重的社交恐懼症
，卻還是乖乖地跟在他身旁，任他東拉西走，什麼也沒多問，要他做什麼就做什麼，一路
上把他照顧得妥妥貼貼，一般人會像他這樣嗎？
任勞任怨像個機器人似的。到底……誰才是人類？
依芙站在郯真身旁安靜地看了他許久，久到當郯真把手中的音樂盒完成放下來時才驚
覺他的存在，他困惑地看著依芙像在問：你在看什麼？
「你做這個是要送給我的嗎？」依芙指了指郯真手上的人偶音樂盒問。
郯真看了下手中的音樂盒，又看了下依芙，緩緩地點點頭。
「那給我吧！」這次依芙沒再推拒，伸手就向他討要木製的音樂盒。
反而是郯真有些遲疑地看著他，並沒有馬上交出手上的音樂盒，而是慢吞吞地拿出另
一隻做到一半的龍模型放在依芙面前。
依芙搖頭，「不要，我就要那兩個小人！」
他趁郯真還沒反應過來，直接從他手中搶走了音樂盒，然後怕被搶回去似地咚咚咚跑
走。
不遠處，正和墨菲斯在一起的辛西雅看見依芙抱了個東西，匆匆地跑來，好奇地喊住
依芙。
「依芙，怎麼了？」
依芙在辛西雅前剎住腳，雙頰紅撲撲地，像是剛跑了一大段路似的。
「你的臉怎麼那麼紅？」辛西雅關心地問，只不過是從門前跑到院子，會紅成這樣嗎
？
依芙看著辛西雅，一時說不出話，只是抱著懷裡的東西。
辛西雅很快就注意到他手裡拿的東西，驚訝地道：「好精緻的人偶，是郯真做的嗎？
」
「他是做給我的！」依芙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要特別強調，但他的手死死抓著音樂盒生
怕被誰拿走一樣。
明明上一次他毫不在乎地將音樂盒送給辛西雅。為什麼這一次就不想了呢？
辛西雅像是明白了什麼般，恍然一笑，指著音樂盒上的小人偶道：「那個小人做的是
你吧？好像、好漂亮。」
依芙一怔，他剛剛只顧著搶，還沒來得及仔細看，聽辛西雅這麼說才放鬆力道，把音
樂盒拿在眼前端詳。
雖然是原木打造，還沒來得及上色，但音樂盒上一高一矮的小人偶卻已是栩栩如生，
尤其矮的那個，短短的頭髮，鬢旁兩條垂下的辮子，輕盈的身姿，雖然人偶臉上的表情沒
有畫上去，但從那微微仰頭的姿勢，和雀躍姿態都能想像出人偶臉上歡欣的樣子。
可不就是他平常的樣子嗎？
郯真把他的樣子做成了音樂盒上的人偶，那另一個人偶會是誰？
依芙再看向那個較高的人偶，他的樣子明顯比較粗糙，動作也較為生硬，衣服不如依
芙的那尊人偶精緻，就連髮型那些足以識別出一個人特徵的地方都草草帶過。
可依芙仍覺得高的那個人偶是郯真。
依芙轉動音樂盒上的發條，台面上的兩個人偶隨著音樂翩翩起舞，不同的是他們不像
上次送給辛西雅的小人偶是分開又複合。他和代表郯真的人偶始終靠在一起，繞著台面轉
圈圈。
不一樣的是，辛西雅當時的那兩個人偶，分開後又會緊抱在一起，但他和郯真的人偶
雖然始終在一起，卻從未貼近過。
依芙像入迷般一直看著，直到辛西雅感嘆地說了一句：
「郯真對你真好。」
依芙乍然回神，愣愣地看著辛西雅。
上一次辛西雅就說過這樣的話，後來很多時候辛西雅也會忽然有感地這麼說。那時她
並沒有把這句話往心上去，他知道郯真對他好，他就單純知道而已。可如今再重來一次，
上一次的記憶和這一次的疊加在一起，辛西雅這句「郯真對你真好」似乎也添加了一點什
麼意思在其中。
他從來未曾深思郯真為什麼對他那麼好。
一切彷彿理所當然，而他順理成章地就接受了，就好像他們一直都是這樣……
而如今他好像覺醒了什麼，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在心裡萌芽，又刺又癢，像小蟲一樣在
心底爬行。
「嗯。」依芙輕輕地應了聲，臉又更紅些了。
辛西雅見狀，起了一點戲弄的心情，調侃地問：「你們……是什麼關係？」
依芙倏然睜大了眼睛看向辛西雅。
這個問題辛西雅也曾問過他。
他和郯真是什麼關係？
他和郯真是系統和穿越者的關係，但若要以人類的名詞來定義的話，他們似乎什麼關
係都不是。
不是朋友、不是家人、更不會是戀人。
那他們會是什麼關係？
「我……我不知道……」上一次依芙也是這麼回答，但這一次同樣的回答卻多了些難
以啟齒的難過，心裡像是被針刺了一樣，刺刺地扎著難受。
辛西雅看著他的表情，像是明白了什麼，溫柔地說：「那換個說法，你想和他成為什
麼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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