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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不要年輕的醫師看我兒子啦！你就是不會處理！把他弄了一堆傷口！」
「對不起。」許恩堯低著頭頻頻道歉，「但是因為瑞瑩皮膚細嫩，在注射的時候難免會…
…」
「你就是新手！不要跟我講這些有的沒有！」這位病患的媽媽氣急敗壞的，「為什麼這次
注射的項目多了這麼多？上回明明就沒有要打heparin，為什麼這禮拜多了這麼多東西？
」
「heparin是凝血劑……」許恩堯又解釋，「瑞瑩的狀況不太好……所以……」
聽到這樣的話，患者媽媽更生氣了，語氣尖銳而刻薄，「什麼不太好啊？上禮拜也是這個
指數不是嗎？上次劉醫師還說她有進步很多了，為什麼又會變得不好？難道是你們沒有把
她照顧好？」
「不是的，在照顧瑞瑩上面我們真的都已經竭盡所能，只是王媽媽，瑞瑩的身體情況已經
越來越嚴重，所以才會增加劑量，如果能夠盡早幫她爭取到移植心臟的機會的話……」許
恩堯慌忙解釋。
「我要是能夠得到心臟，還求你們幹什麼？我可憐的女兒住院之後身體越來越差，難道不
是你們這些醫護人員一點同情心都沒有給害的嗎？一開始說裝葉克膜就會好！現在又說肺
水腫！你到底會不會處理？」王媽媽聲淚俱下的指控著。
「……不是這樣的……我……」許恩堯正想繼續解釋的時候，身後來了一位護理師。
護理師拉住許恩堯，「許醫師，A204病床的家齊脹氣了，正在哭鬧且持續發燒。」
許恩堯只能再次向王媽媽鞠躬道歉，轉身上前檢查病人情況，這床的小朋友陳家齊小朋友
是臍疝氣，雖然不如腹股溝疝氣那般嚴重，且許多小朋友會在一兩歲左右，有一些可能是
會隨著臍環閉鎖自癒，因此父母不願意讓年紀輕輕的孩子動手術。
「目前家齊只要不哭鬧不用力，他的臟器的確是會回到腹腔內，但是因為家齊的年紀已經
接近三歲了，一般來說，到了家齊這個年紀的臍環仍未閉鎖，或孩子因臍疝氣經常脹氣，
就該考慮採取手術治療。」許恩堯跟父母解釋。
「動什麼手術啊！她才幾歲就要挨刀？你幾歲啊？你有小孩嗎？你懂不懂什麼叫做……」
「就是因為考量他的身體狀況才會建議要開刀。」幸好教授來了，小兒科教授楊晨君大約
四十出頭，但看著很年輕，戴著圓圓大鏡框的眼鏡，綁著俏麗馬尾，甚至聽診器還是粉紅
色的。她從後面走了上來，讓許恩堯退後，「如果再不開刀，有可能會引發更多可怕的後
果。」
「楊教授……可是我們覺得……」
面對病患父母激烈的爭執，楊教授不溫不火卻也不慌不忙，雖然許恩堯只是站在身後聽著
，卻也忍不住感覺到焦慮與緊張。結束了長達半小時的溝通，終於排定了手術行程，他也
鬆了口氣，終於可以離開小兒科病房。
醫院就是這樣，滿滿的都是等待的人潮，每個醫師高強度的工作，不管是心理狀態還是身
體狀態都不堪一擊，每個人都在壓力極大的狀況下苟延殘喘，他不是唯一的特例，也沒有
特別可憐，他知道的。
花了這麼多時間和金錢考上醫學院，怎麼能夠輕易放棄？
他必須撐下去。
「恩堯，你今天還好吧？」楊教授笑著看他油油的頭髮和疲憊的表情，大約也知道他兩天
沒洗澡了，一臉嫌惡卻又帶著一點同情。「你……五點下班？」
「啊……是……」被發現了，值班了兩天後他幾乎站著都快睡著，每天忙碌的狀況下，他
根本沾床就睡，來不及洗澡。
但就快下班了，他只要再撐1個小時，就可以回家了。
「等等我們要開會，婦產科來了一個懷孕30週的病患，因為照了超音波發現小朋友可能食
道閉鎖。」楊教授忍不住搖搖頭，低頭看了一眼手機說，「五點半婦產科的胡醫師會過來
，準備一下。」
「是。」雖然超過自己下班時間了，許恩堯仍然點點頭，看著娃娃臉的教授，表情崇敬而
恐懼。「是……我馬上去。」
「我知道你很累，昨天才因為一個小朋友離開，你難過了好久，我該早點放你回家的。」
大約是發現了他的遲疑，楊教授說。「但胡醫師只有那個時間有空，再撐一下吧。」
「是，對不起。」他趕緊低頭道歉。
對於病患過世這件事情，他還沒有習慣，更何況那是個才八歲的小朋友，教授跟他說，這
些情緒都會乾涸，但是他沒辦法輕易將這種情緒放下。
他今天躲在廁所裡頭抱頭痛哭了一個小時，後悔自己當了醫生。明明就是想要幫助人才唸
了醫學院，但他只是陷入了一個自我肯定的迴圈，好像不做這個他就沒辦法證明自己是屬
於優秀的許家人，做了卻只是證明自己有多愚蠢，多單純，多無能。
他沒有能力，不像哥哥爸爸媽媽或是堂哥堂姊，他比不上任何人，只能一直
「別道歉了。去吧。」
好不容易結束了長達兩個小時後的會議，他揹起了包包中於坐下電梯直達一樓，卻看見了
一個熟悉的身影。
站在大門旁邊的白語芃。
她怎麼又來了？許恩堯退後，想著要從另外的偏門過去，可是想想不對啊，公車站就在那
個方向，要是他要去搭公車回家，還是會碰面的。
怎麼辦？
他退後了兩步，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多走幾步，繞到後門去多走一站吧，許恩堯
轉身走向後方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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