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徐沐言從祁昊的精神圖景裡逃開了，也逃開了那個幾乎令他窒息的吻。
他的心因為那個吻而劇烈跳動，也因為那個吻而產生了各種不應有的念頭，他一度想順著
這個吻繼續下去，然後他就能獨佔祁昊，將那個孩子澈底佔有，從身到心都屬於他，不讓
人任何碰觸、不讓任何人看見，他要讓祁昊無法結婚再也離不開他的身邊……
是誰說只有哨兵才擁有獨佔欲？嚮導想獨佔自己哨兵的念頭或許比哨兵的獨佔欲更可怕…
…
徐沐言被自己的念頭嚇到，不得不丟下祁昊逃跑。現在不知道自己跑到祁昊什麼時候的回
憶裡。
東方的天空展露一點微光，屬於夜的黛藍色正慢慢向後退去，金色的曙光一點一點擴散。
徐沐言看著天空變化的顏色，一輛車忽然停在他的旁邊。
徐沐言很快認出那是祁昊平常接他的車，祁昊一身軍裝從車上下來，站在車門旁先整理好
儀容後，就安靜地站在門口等待。
徐沐言納悶他怎麼不直接進去？卻突然意識到這時應該是他拒絕祁昊告白後的那一年。
祁昊終於對他死了心，一口氣退到下屬的位置上，不再有平常親暱的接觸，也不再讓他疏
導，對他的稱呼從「哥」退到生疏的「少將」。
當然他和祁昊共同生活的家，祁昊除了公事外也不再踏入。
他知道祁昊在跟他鬧彆扭，也知道這或許才是他們之間最好的距離，可是徐沐言卻無法不
感到難過。
祁昊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這裡明明是他從小到大的家，他卻寧可就這樣站在外面，也
不肯進去等待。
屋外飄起了雪，但祁昊身上只有單薄的軍裝。
哨兵抗寒的能力比一般人好，所以祁昊任由飄雪落在身上，仍無動於衷地站在門外等他出
來。
徐沐言看得心疼，心裡有點埋怨當時的自己為什麼不早點出來，竟任由祁昊在外面受凍。
可他不知道這究竟是祁昊的哪段回憶？因為那一年裡，祁昊都是這樣在外面等他出來。
唯有一次例外。
天空終於大白，黑夜盡散，可徐沐言仍不見人影，屋內靜悄悄地，聽不見任何一絲動靜。
祁昊站得筆挺的身體終於動了一下，身上的雪花落下，他的表情難得有了一絲不安。
他看了一眼手錶上的時間，又抬頭看向二樓的落地窗，當然從他的角度，什麼也看不到。
雪花吸走了大部份的聲音，好像房子內外除了祁昊再無別人。
祁昊的表情像在猶豫要不要進入屋子，但很快地又一段時間過去，屋內仍是一點聲音都沒
有。
祁昊終於急了，上前按了門鈴，卻沒有任何聲音。
門鈴壞了，祁昊改為敲門，但大門太厚重，敲了聲音也傳不進去。
祁昊的手落在門把上的指紋鎖，猶豫再三，最後是把手放了上去。
「嗶嗶……」大門應聲打開，他的指紋徐沐言從沒換掉過，或許就連密碼也是。
這扇門一直都只有兩個人能打開，就連和徐沐言情同父子的沈燁都不知道密碼。
祁昊進屋後只在一樓停留一下，很快地就爬上二樓打開了徐沐言的房間，接著人就站在門
口動也不動。
跟著祁昊上樓的徐沐言，從祁昊的視角看見了二樓的房間。
那個他上次來打不開的房間裡有著被祁昊深深珍藏的回憶，徐沐言一直很好奇是什麼樣的
回憶，而他現在終於知道了。
那天只是很普通的一天，身為少將的他已經習慣每天都極為忙碌的生活，那天早上也是，
因為一早有重要的會議，所以天還沒亮徐沐言就起床了。
穿好軍服時，天還是灰濛濛地一片，他從二樓書房的落地窗探頭往下看，祁昊還沒來。自
從拒絕了祁昊的告白後，祁昊就和他疏遠了，除了工作上的接觸，徐沐言連要和他見一面
都很困難。
所以偶爾祁昊來接他的時候，他會故意讓祁昊多等一會，這樣他可以從二樓多看他一點。
但那天祁昊不像平常一點提早到達，徐沐言都準備好了，卻還沒看見祁昊的身影。他本來
還想著今天可以多看祁昊兩眼，但看來是沒那個時間了。他失望地離開落地窗邊，眼角卻
突然瞥見書桌上昨晚看到一半的書，便順手拿了起來，想著等祁昊之前先看個一點。
再看一點就好。徐沐言本來是這麼想的。再一點、再看一點點……
他卻忘了家裡的門鈴壞了，祁昊到了也無法通知他。
他就這樣從天色未明，不知不覺到天色大白，晨光從落地窗外灑落，滿室金黃燦爛。
祁昊從樓下走上來，打開門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穿著一身潔白整齊軍裝的徐沐言，柔金色的髮絲在陽光下閃耀，專注凜然的神情……讓祁
昊腦中莫名地閃過人們說看到神或奇蹟，或許指的就是這一瞬間。
愛上一個人是由許許多多喜歡的瞬間累積下來的，而此刻徐沐言沐浴在晨光下專注看書的
這一刻，絕對祁昊永難忘懷的一瞬。
如同奇蹟般讓人心動。是祁昊心中最珍藏的回憶。
徐沐言透過祁昊的視角看見自己在祁昊心目中的樣子，慚愧和羞恥猛然而生。
——「嚮導是什麼噁心的東西，只是仗著疏導之便在玩弄哨兵而已！你居然會成為那種噁
心的人……」
——「都是因為沈燁這個嚮導，你爸爸才會死的！你看你爸死的時候，沈燁有救他嗎？他
有覺得難過嗎？而你居然跟他一樣是個嚮導？」
——「如果不是因為疏導這層關係，哨兵也不會迷戀上嚮導，你爸爸也不會死……」
昔日母親林青宛在發病時，指著徐沐言大罵的話語一一浮現，明知道林青宛指控的話並非
事實，卻還是在徐沐言心裡留下刻痕。
祁昊一定不知道自己用著什麼眼神在看他吧？他其實根本沒有祁昊眼中這麼美好。
這些年徐沐言跟著沈燁學習做個上位者、做個人人敬愛的好嚮導，認真負責、竭盡所能地
為人類、為哨兵付出，人人都覺得他善良，值得敬佩，但其實只有徐沐言自己知道，如果
他不努力做這些事情來証明自己是好的、是善良的，他好像就會成為林青宛眼中最糟糕、
最可恥的那種嚮導。
可是他還是對自己的哨兵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他甚至還想讓祁昊拒絕婚配令，想讓祁昊永
遠只迷戀自己一個，他想標記祁昊，就像秦和安對韓炎做的一樣，讓祁昊再也無法接受其
他嚮導的疏導。
只能屬於他，從頭到腳、從身到心……都要是他一個人的，不准任何人碰。徐沐言被自己
升起的念頭嚇壞了，再這樣下去他真的會毀了祁昊、毀了他的幸福。
他真的不是祁昊眼中那幅美好的樣子。
真實的他卑鄙、膽小、佔有欲強又愛吃醋，身為一個成年人卻對著還沒長大的祁昊有著不
該有的念頭……
他不應該讓祁昊對他留有迷戀……徐沐言伸出精神絲，昔日燦亮無比的精神絲線如今像是
蒙上一層灰般變得黯淡，無數精神絲越過祁昊伸進書房內，將明亮的陽光收進烏雲內，而
站在書桌前，那個祁昊記憶中的徐沐言則被無數精神絲穿過身體……
「不！不要！」
祁昊驚恐、悲傷的大叫，徐沐言卻恍若未聞。他像撕毀一幅畫作般將祁昊記憶裡那個美好
的一幕撕得粉碎，再也無法復原。
「嗚嗚……」
直到耳邊傳來祁昊悲傷欲絕的哭聲，徐沐言才忽然回神，看見十三歲的祁昊哭得傷心欲絕
，拉著他的衣角問。
「哥……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徐沐言一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口，就看著少年祁昊蹲下身子，邊哭邊撿拾被撕得破碎的回
憶。
我這是做了什麼？
身為嚮導最不能做、也最不應該做的事，他竟然在祁昊身上做了！他破壞了祁昊的回憶…
…
他果然不應該留在祁昊身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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