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斯琪亞病得很重,但她像其他癆病的病人一樣,完全不知道自己病況的嚴重性。她的體
重急速下降,但卻全然不覺痛苦,也沒不舒服,除了有間歇性的咳嗽之外,根本不曉得自己
什麼地方不對勁。
「每次我來看她,她總是說「比上次你來看我的時候好一點點,親愛的醫生。」她是多麼
可愛、傷感及有耐性,但又是多麼無用,我的心充滿憐惜,有時也買些花送她。
有次我送她一束鄉下紫羅蘭,她做了個小花冠,放在嬰兒頭上,當然,無論我怎麼說,孩子還
是一直住在垂危的母親所住的樓下房間裏,當她坐在壁爐前的椅子上時,她甚至想叫小泰
達士在她膝上跳舞呢,後果她當然受不了,於是開始咳嗽, 我想叫她躺下,但她說她沒關係
, 吃點藥就好了。
這眞奇怪了,我只給了她安眠藥,沒有別的, 因爲我知道像這種要命的病根本就是無藥可
醫
的,然後我很恐怖地發現那個不堪入目的保姆竟已說服她吃一個有名的郎中的配方, 那傢
伙幾年前來到阿姆斯特丹,假装是個巴比倫王子,在耶路撤冷神廟的廢墟中發現了所羅門
王特效藥的秘方。
他宣傳說他是上帝派來的,因此治病不收費,但他常勸病人買幾瓶他那著名的「特效維他
」,以免疾病復發,每瓶一個金幣。我回去了,但很小心的把那瓶子拿掉。我在家裏化驗它
的成分,發現含有甘草、紫菀及水,還有層糖衣。難怪那騙子有一輛比醫師公會的會員都
要漂亮的馬車。
第二天我把我的發現告訴那位丈夫,對他說甘草水可能不會直接對他老婆有害,但也絕不
會有好處。他非常憤怒,並答應立即開除那保姆。隔一天我來時,發現她不見了。我向他
表示了我的愉快,然後問他孩子在那裏。
「哦」他答:「保姆帶他出去了 ,她說孩子需要新鮮空氣,而且今天天氣又這麼好。」
眞是好天氣!强烈的東風正令窗簾顫抖呢,街上一片灰塵,當我進入病人房間時, 裏面都是
煙,病人正躺在床上喘氣。
「保姆說沒關係,」她沙啞的對我說:「但風太大了,把煙囱的煙吹了進來,我曾叫過,但沒
人聽到。」然後她哭了,因爲這是她不常有的爲自己難過的時刻。
我對雷恩非常憤怒,壓根兒忍不住了,正如我所料,他還是在樓上畫室裏,因爲他對家中的
變動一向手足無措,因此把自己鎖在房間裏工作,想藉此使自己忘掉它。現在我告訴他必
須採取行動, 否則後果恕不負責。
那時我才突然警覺到他從來沒瞭解過他太太的病有多可怕,他的思想整個灌注在繪畫上,
除非用一種暴力而單刀直入的急難宣佈,否則絕無法打入他的「無意識 」狀態中。現在
他開始罵自己的疏忽,稱自己爲殺妻的兇手,然後小心翼翼的把畫筆在一桶松脂精裏洗乾
淨,在一張地毯上甩乾,脫下他的工作服,把畫架移開,走出去,鎖上門,下樓坐在老婆的床
邊,拉過她的手說:
「莎絲琪亞甜心,從現在起我照顧妳。」然後據我所知,在她死前他一直沒離開過她。
因爲他深切而溫柔地愛著這個女人,事實上,他愛她就如他愛其他有血有肉的東西一樣,不
像他愛畫布,油彩,或者是製版用的銅那樣愛法。
..
以上節錄
莎斯琪亞是林布蘭的第一任妻子，生下林布蘭的兒子後，得了肺結核。林布蘭專注在畫
畫，使他妻子沒有被照顧好，也難怪他會自責。因為他太專心了，導致莎斯琪亞已經回
天乏術。現在一讀，我覺得跟我有點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