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故事的開頭是從一段哭斷吋腸的分離而開始;有時候一段故事卻從眾人不勝唏噓
中結束。
西堤不知看了多少年的偶像劇、一缸子深的幾乎可以拿來醃醬菜的小說進而體會到這
個結論。
又過了幾年已是如今,偶像劇從夢幻唯美的有為青年多金總裁槓上窮酸赤貧天真少女
的情節像神奇寶貝會進化一樣進化成了賢淑美嬌娘報復外遇丈夫或是十分孩童不宜的夜店
辣妹與時尚潮難一夜情翻雲覆雨,只能說一般無趣的清純戲碼再也激不起觀眾腥、羶、色
的眼光。
她長吁一口,啜飲了一口聽說貴到爆炸的日月潭茶葉泡成的紅茶,雙腿交疊成如貓打
盹般舒適的姿勢,抬眼電視上正播著又再次重播的《犀利人妻》。
劇情已經播到謝安貞抓到老公與薇恩那驚天動地的一幕了,然後謝安貞狠狠地甩了小
三一個耳光,那一巴掌打得響亮,她可以想像現場若是收音的話,一定可以收到全場的屏
息聲,而拍完這幕的現場一定是一陣如世界末日的靜寂。
獨自一人待在家中的西堤,套房內也是安靜的,只剩下電視播放的演員激動哭鬧聲與
螢幕閃動跳耀的畫面,一格一格閃動的螢光映在玻璃魚缸上,從西堤的角度看去,水光瀲
灩閃閃動人著。
西堤想,這世界再也不是善男信女的愛與和平,或許曾經是,The Beatles的歌曲唱
的是愛與和平的那套;三十八度線還是維持南北韓一點和平的界線。
世界走到如此盡頭,若幻想用超脫世俗眼光的攝影師來掌鏡,鏡頭另一端的世界會是
如何模樣?
結結實實地,謝安貞那巴掌像打在西堤臉上,熱辣辣的連眼淚都欲奪眶而出那般的真
實,因此西堤便替薇恩感到難過了。
嘖嘖兩聲,她還是覺得謝安貞下手太重了。
依稀還記得當時的畫面,血淋淋的像才剛切割下來的王品牛排一樣,面對當下那場面
,同樣都是揪到了偷情、出軌的畫面,倒是少了雙方對峙、宛如槍林彈雨的畫面。
西堤默默站在一旁無語,眼睛揪著地板像是希望九二一大地震可以再來一次,天崩地
裂連她也摔進那裂開的大洞更好。
一旁的少女哭泣著,好像現在是在上演舞台劇戲碼一般,而這少女的角色好巧呵,就
剛剛好是悲情角色,於是她哭泣的眼睛除了像隻倉皇的小鹿,但眼淚卻像盛滿而溢出的恨
意,恨著恨著受不住了於是汩汩不絕地流出那杏仁圓的眼眶。
到底誰才該在這場合哭泣呢?西堤這麼想著。
男朋友在一旁道歉著:「對不起。」他說。
有的路人正在看著,手指因為顧忌著禮不禮貌的問題於是傾斜著小幅度的角度,但問
題是就是已經這麼沒有禮貌的指指點點了,難道說只有露出一點點的手指頭有比較禮貌嗎
?
西堤想這麼大聲地問問那些路人,歇斯底里的像是要把過多卻無處發洩的火大點燃在
其他人身上。
思及此,搖搖頭她將目光放回擱置一旁的筆記型電腦,滑鼠在社群網站上點個幾下,
所有「好友」更新的近況便一目了然。
到底該說這樣的情況是方便或是隨便呢?過度的方便使人們隨便就可以獲得他人隱私
,用來初步了解一個人的喜好厭惡十分方便,卻無法像咖啡濾紙般過濾掉那些存心不軌的
人。
但想歸想,西堤還是照常使用著這又愛又恨的方便,點過幾下便又連結到只打過照面
、稱得上幾乎是陌生人的狀態。
上頭打著:「問世間情為何物,幹你他媽人間無愛情,到處都偷情。」
西堤瞧上一眼便笑開了懷,看了一眼按讚的人一共有二十一個,本來西堤也想按的,
但眼珠子咕嚕一轉,念頭又打消了,於是裝作沒事一般的關上電腦。
但整個晚上西堤腦海裡轉著的便是那一聯堪稱經典的狀態,連男朋友回家了都沒注意
到,只專注在眼睛那一瞥上的印象上,像根魚刺似的直梗在她喉頭上,欲言又止地,連男
朋友都聽得出西堤今晚對他說話連敷衍都稱不上。
於是在兩個人洗著鴛鴦浴的時候,男朋友便循循善誘、像攻防戰似地問著,於是西堤
也就脫口說出了今天一連串的心情變化。
人家都說女人的心情是晴時多雲偶陣雨,反正變化無窮想叫就叫、跳就跳,反正憲法
並沒有明文規定這是違憲行為,反而男人們覺得這不公平極了,要是男人偶爾想耍點任性
連理由都不夠充足──因為女人有資格拿月經來推託自己的情緒變化多端像萬花筒,而身
為體貼穩重厚實溫柔的男人就該無理由地接收一切。
但男人拿甚麼理由呢?總不能拿自己的夢遺來說吧?
不,男人覺得夢遺是舒服的,簡直比冬夜窩在火鍋邊喝湯還要舒適百倍。
「你知道慕尼今天的狀態打些什麼嗎?」西堤靠在男朋友的胸膛上,手裡玩著那些用
沐浴乳製造出來的泡泡,「我知道,」男朋友雙手環住西堤瘦小的身軀,「怎麼?」
「沒,」她扭過脖子親吻男朋友的臉頰,「你會愛我的吧?」她問。
「當然,」男朋友牽過如玫瑰花瓣般柔軟的西堤的手,「否則怎麼重新選擇妳。」
浴室內熱氣蒸騰著如在山林間氤氳靉靆般白濛一片,他倆親吻著,因為挪動身體而攪
動了浴缸中的一池春水。
故事發生在西堤與男朋友從薇閣出來的那一剎那,那個打了動態、叫做慕尼的陌生女
人一個箭步衝過來就像是荒野間遇到長頸鹿的獵豹,一把就揪住了西堤的頭髮。
『藝奇!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那個叫做慕尼的女人說,聲音是因為憤怒與哭泣而
帶著悲愴的沙啞,「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她又說了一次以再次強調她的疑問。
男人默默不語,而西堤卻有話想說,她想對那女人說可不可以先行放過她的頭髮,因
為她實在被扯的連頭皮都快掉了那般疼痛。
「你跟我說,她到底是誰?」她又開口了,聲音尖銳的像是破碎的玻璃片,片片都會
劃傷在場的三個人,甚至順道像是拎豬肉似的晃了晃拉著西堤的手,連西堤都快被晃暈了
。
「對不起。」男朋友說,然後順手牽下了揪著西堤富有光澤頭髮的手,一旦慕尼放開
手了,連帶著他的手也放開了。
「為什麼?「她又有疑問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劈腿!」那憤怒的尖銳漸漸
低沉了,取代的是哭泣的哽咽,「你不愛我了嗎?一點也沒有了嗎?」她揪著男朋友的襯
衫說著,幾乎快要跪坐下了般的低姿態。
而西堤什麼話也沒有說,也不能說,曾經幻想過這如同牆壁油漆斑駁不堪的結局,卻
也不該是這個時候這種場合。
「對不起。」男朋友又說了。
慕尼只能不斷地哭泣,「分手吧。」她伸出一隻手,左手提起抹了抹臉上的眼淚,男
朋友沒有說話,於是互相握了握手連零點一秒都不到的時間便又放開了。
「真的對不起。」男朋友說。
慕尼轉身毫無留戀地連一瞥不捨都沒有,然後便離去了,剩下那些莫名其妙像是入錯
戲的路人甲乙丙們目瞪口呆,大概生平第一次看到這種正宮娘娘揪到小三的戲碼吧。
「我很愛你。」西堤擁住男朋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