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戀屍12

作者: savting (記不住密碼。)   2016-09-18 11:51:14
戀屍
12
「你就是電視上說的那個白癡嗎?」
趁社工人員在屋裡討論這個新來的「大人物」該如何處置時,一群小孩團團包圍一名
低頭不語的小男孩。
站在人群更外圍處的則是已達成年人體格,但實際年齡卻仍未滿十八歲的輟學或翹家
的青少年,三三兩兩雙手插著口袋,一臉不屑,有些則是饒富興味。
其中幾個甚至囂張地抽起煙來,徐徐白煙繚繞。
「喂,你是不會說話喔!」
「你欸告(啞巴)喔!」
「白癡!」
小孩們刻意壓低音量,就怕被屋內的人發現,可是對於小男孩不理人的態度感到越來
越生氣,有人還不滿地推了位居中心處的小男孩一把。
「啊──啊──」
小男孩突然抱頭大叫,出乎眾人所料,不尋常的過大音量也引來了社工阿姨的關切。
「你們在幹嘛?」
威嚴的質問從屋裡一路傳來,小孩們一哄而散,離去前的眼神裡,帶有濃厚的憤恨,
待在原處的小男孩輕而易舉地引發群起的排斥心理。
「沒事了,沒事了。」
伴隨擁抱而來的人類體溫熨上小男孩的肌膚,小男孩拳打腳踢,半是演戲,半是打從
心底對人類體溫的厭惡所致。
「永安──你看這是什麼?是糖果耶。」
一把香甜的糖果在小男孩眼前攤開,五顏六色的閃亮包裝紙,光彩奪目。
小男孩嗤之以鼻,但表面上仍舊欣喜地接過糖果,佯裝配合的假性和平。
因為,此時的他不再是周永平,而是周永安,被社會研判心智發展過度遲緩的問題兒
童。
那日在醫院裡,當周永平終於在加護病房找到跟他玩捉迷藏的弟弟時,病床上的女人
早已氣絕身亡。
儀器全被關閉,白色的密閉空間裡十分安靜,而他清楚明白安靜的地方對周永安有多
麼大的魅力,這也是周永安特別鐘愛醫院的緣故。
擁有溜滑梯的公園、其他小朋友瘋狂著迷的遊樂園,或是其他任何一個充滿了小孩歡
笑的地方,都不是他們兄弟倆戀棧的地方。
醫院裡潔白的單調景象、多數安睡在病床上的重症患者,與再熟悉不過的消毒水味,
才是真正能讓他們感到安心並喜愛的地方。
動也不動的女人屍體吸引了周永安的所有注意,因此當他悄聲步入病房時,周永安忘
了躲好,只是伸手不停撫著女人的長髮。
周永平也曉得女人的長髮在弟弟心中代表了什麼。
「永安─」周永平輕喚他的胞弟,周永安才因見到哥哥而咯咯發笑。
時間分秒過去,周永平大概可預料等會兒會發生什麼事,於是領著弟弟躲到病床下,
互換衣物。
周永安討厭合身的衣服,所以寬鬆的T恤是他最常穿的衣服,要偽裝成周永安,周永
平要求自己從裡到外都要百分百相像。
儘管他們的身體確確實實相同,無論是流著的血,或是指腹上的紋路,但他不允許自
己讓他人在他身上發現任何一絲破綻。
死的本身不是一件可怕的事,可怕的是活著的人。
周永平絕不能讓周永安落入那些只會將弟弟當成異類,或者將其當成特殊教材的可怕
人類手中。
當周永平換上周永安的衣物,率先爬出床底後,另一場捉迷藏展開。
所以,被警方帶走的是周永平,被詢問盤查的人是周永平,被社福機關暫時安置在關
懷中心的人是周永平。
可,一旦有了周永安的身份,什麼話都說不出就成了一件相當合情合理的事。
『永安知道回家的路。』在這幾日裡,周永平努力用這個信念安撫自己坐立難安的憂
心重重。
剩下的,他只能祈禱他們在那兩個怪異的一男一女心中的份量,有如他所評估的那麼
重要。
只要關於『周永平』失蹤的消息持續下去,他就有動力想辦法逃離這些才真正是瘋子
的人。
自以為是的手牽著周永平往餐廳的方向移動,沿途各種打量的、不善的、惡意的眼神層層將他包圍,不過,周永平無所畏懼。
畢竟很快地,他將成為在這牆外頭的自由之人,而這些人,還是牆裡頭的人。

夜裡。
「白癡,你在這裡幹嘛?」
語氣惡劣的問句。
躲在矮草叢後伺機而動的周永平,回頭看了身後的男孩一眼,便不以為意地繼續觀察
外牆特別低之處的高度為何。
「白癡,你知不知道你完蛋了!」
男孩推了周永平的身子,周永平不耐煩地定眼一瞧,發現對方即是今早推了他一把的
那個小孩。
但他目前沒心思應付這種無聊之徒。
周永平仍是不語,走近外牆,伸長手想搆到牆沿,無奈高度太高,他搆不著。
「喂,白癡,你想逃跑?」
男孩又推了周永平一下。
「你喜歡鳥嗎?」
周永平壓制下翻騰的憤怒,緩緩開口。
男孩因此嚇了一跳,他還以為周永平不會說話,但還是故作鎮定地點點頭。
前一陣子,有個來這裡實習的社工姊姊,帶來了一隻會說話的九官鳥,很討喜,見了
人就直說:「你好你好。」。
但沒過幾天,就被外頭來的野貓咬死了,半開的鳥籠裡只剩下血淋淋的鳥頭跟幾根羽
毛。男孩還為此偷偷在被窩裡難過了幾天。
「是嗎?」
周永平一改呆滯的神態,唇畔帶著一抹淺笑,勾人心神,男孩不禁看得獃掉。
周永平伸出褲袋後的手掌,變得鼓鼓的,像捉著什麼東西似的。
「給你。」
周永平溫和有禮的笑容,令男孩如沐春風,傻傻接過周永平遞來的不名物體。
軟軟的,大約與手掌差不多大。
男孩將手抬高移至可被遠處亮光照到的高度,仔細一瞧後,男孩被那東西嚇得落荒而
逃。周永平鄙棄似地笑了笑,拾起被男孩扔至草地上的鳥體。
那是一隻被咬成兩半的麻雀,上下半身中間以粗紅線細細縫好,眼窩的部分沒了眼球
,是黑色的空洞。
這是周永安最喜歡的動物─鳥,而周永平知道倘若換成是別的人見到,會造成多大的
震撼。
效果挺好的。
周永平收好麻雀,仔細地測試他大概還需多少高度才翻得過圍牆。
心中有個底後,周永平帶著渾身的泥土回到他被安置的床鋪。
「喂,白癡,你跑去哪裡?」
跟周永平分配在同一間房的其他人,像是等待許久,紛紛逼近周永平。
「今天早上的帳還沒跟你算呢,你要是脫光衣服,學狗在地上爬一圈,我就考慮放過
你。」
一個身材壯碩的男生揪住周永平的衣領。
「你們不要這樣吧。」
從周永平的隔壁床位,小小聲聲地傳來這句話。
「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沒種?新來的人就是要教訓一下啊。」
壯碩的男生問著縮在被窩裡的人,而裡頭的男孩向來是最愛欺負菜鳥的,不是嗎?
「那個……」
男孩的被窩被掀開,男孩發白的臉露了出來,原來是方才被鳥體嚇得屁滾尿流的那個
男孩。
被眾人圍堵的周永平毫不掩飾嘲諷的笑意,但也只有正對他的男孩看得見。
男孩見了,更加瑟縮,剛才驚恐的回憶再次浮現。
「我覺得……這樣好像不太好……」
連男孩都覺得自己的說辭太牽強。
「你吃錯藥喔?」
揪著周永平衣領的男生失了興致,放開手,其他湊熱鬧的小囉嘍們也只好散場。
周永平使終不發一語,等人全走光後,若無其事地爬上床,蓋好棉被,閉上眼,不理
會身旁一抖一抖的被團。
兩天後,周永平成功逃跑。
社會福利機關的管制問題,在媒體上引發軒然大波,死者的母親在醫院門口哭得更加
慘烈,和院方的和解破裂;抗議民眾再次集結總統府前,要求政府下台。
各家媒體的SNG連線車,遍布醫院、總統府,與社福機構前,熱鬧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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