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女孩兒童工
鬧鐘鈴響。這次不是上學的鐘了，是上班的鐘。再見了，暑假。寒假，
再見。從機器生產出來的東西，毫不留情的快速產出。每個工人都要
拿出最熟練的技巧，將產品依照指定方式打包，或說是包裝。工廠裡
的每個工人很少有時間說閒話。一雙手整個工作時數裡完全無法停下。
哪怕是稍微停下，貨物立刻就堆起來，甚至可能干擾到其他作業員的
工作節奏。李明月小朋友也是這樣。她早上剛進工廠的時候，還覺得
準備好迎接整天的枯燥工作了，但是才過一小時就叫她難以忍受，再
過一小時讓她覺得頭昏眼花，第三個小時她的心靈機乎枯乾，第四個
小時看在吃中飯的份上，牙根咬緊繼續堅持。
每天下班，明月從領班拿六百元。這六百元捧她在手上，能夠洗滌她
一天下來的疲乏。扣除掉每個月給家裡六千元，自己身上約莫還有六
千多。李明月小朋友搖身一變成為「有薪階級」。六千元呀，六千元。
能夠做什麼用處，來滿足十三歲的小明月呢？假日逛逛唱片行，選一
張專輯來獎勵自己。逛逛夜市的流行衣物攤，買衣服、買牛仔褲、買
包包，喔，對了，要選個皮夾來放錢。李明月小朋友可是個有錢人。
錢必須找個好地方收著。也別忘了分妹妹五百元，實現給妹妹零用錢
的承諾。
冬天會難受一點。大家都一樣。工廠從來沒考慮要把外頭的冷風擋在
外面。每個人都穿了好幾件衣服、穿兩條褲子，熱水不要貪著喝，小
心尿急求救無門。手套沒辦法戴，因為會影響工作速度，大家都一樣。
在寒冷的包裝線上，沒有音樂，也沒有人想哼歌之類的。有風切音。
有遙遠路上傳來：「（台語）肉粽。燒肉粽。」不斷重複。聲音由遠
處漸漸接近，然後又慢慢離開。還有一種聲音，就是一年四季毫無變
化的機械運轉聲音：「喀嚓、滴——咚搶。」有時候明月有好奇心，
想知道工廠其他的地方長什麼樣子？她自己逛了、看了，沒人向她解
釋，她自己也理解不了。
「唧——唧——」蟬鳴聲響徹整個夏天。聽說蟬這種昆蟲鳴叫到足夠
時間之後就會死去，但是工作不會結束。又是：「喀嚓、滴——咚搶。」
不斷的循環。做夢也會聽見，真的。每天這樣過日子，有一種感受，
一點一滴的累積在明月心裡：沒有朋友。雪今沒有打電話來過。美玲
電話打來：想借錢。明月有一種渴望，想要在深夜裡對天空嘶吼。但
之所以沒有這麼做的原因是：嘶吼的主題還沒想好。還是睡了吧…。
耳朵上掛著隨身聽的耳機，聽著張惠妹的抒情歌慢慢睡去…。
某一天早上不知道為什麼起得特別早，小明月覺得精神、活力都是滿
檔。走上屋頂，看見蛋黃般的太陽升起。她買了一樣的早餐。特別坐
在工廠附近的路邊「欣賞」別人上班。因為稍微早一點進工廠，所以
有餘裕和一起進廠的阿姨同事說聲早安。老闆阿伯也進來了。明月自
然的問候到：「老闆早安。」老闆阿伯好像很久沒有看見明月一樣，
腳步停下，並且端詳了她一下。他粗糙、厚實的左手按在明月頭上：
「明月真乖。」然後就逕自進入辦公室了。
那天下班鈴響，明月找領班領錢。
領班說：「老闆給妳獎金。」
那一天明月拿到兩千元。她開心的說：「謝謝老闆，謝謝領班阿姨照
顧。謝謝！」她唱著、跳著回家：「今天真是超幸運的！」這種工作
她做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