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耐住了額頭的發疼、
忍耐住了暈眩的感覺、
忍耐住了背上火燒般的劇烈疼痛。
我在僅存的些許尊嚴支撐下,從爸媽的面前搖搖欲墜地站起身來。
起身的同時也順手撿起了思瑤的導盲杖,
杖身因為狠狠地抽打過我的背部,而彎曲到不堪使用的地步。
一想到這樣的力道如果打在失明的思瑤身上,
會造成她多麼劇烈的驚恐和痛楚,淚水就不由自主地充盈了眼眶。
如果沒有鍾偉哲的告知,
我根本就不知道思瑤溫暖而開朗的笑容底下,
故作堅強地隱藏了多少殘忍的傷痕。
被我的親生父母給一刀一刀劃下的殘忍傷痕。
知道父親竟然會對思瑤惡意見死不救的那一刻,
胸口絞痛到幾乎讓我瀕臨窒息的地步。
為了防止爸媽暗中施予的毒手,
為了從比我更偏執的親生父母手中保護方思瑤的人身安全,
除了回到謝家徹底攤牌以外,我已經不知道還能做出什麼選擇了........
伸手扶起了不斷哭泣的思瑤,
將已然彎曲的手杖輕輕遞入她的掌心,
我在劇痛之中和失明的思瑤彼此扶持著,踉蹌地走出了謝家的大門。
鐵門在我們身後憤怒地關上,
驚動四鄰的砰然聲響,彷彿正在宣判著我的自私和不孝。
爸、媽,是女兒對不起你們。
我真的無力改變,也無法承受你們愛我的方式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
江曉婷永遠都無法回去當年的謝萱萱了。
含著淚水握緊了我的手,思瑤在淚眼矇矓中傷心地對我說。
「曉婷,我不值得讓妳為我這麼做,
妳不該為我放棄了親情,離開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親生父母。
曉婷,妳先別管我,快回去向他們道歉,曉婷......」
無力加以解釋,也無法對她做出解釋。
我只能安慰似地握緊了她擔憂的手,淡淡地說。
「思瑤,我們回家吧。」
背上的傷痕像是罪人的烙印一般,反覆地用劇痛折磨我,
腦中揮之不去的暈眩感,則讓我的腳步不由自主地開始了虛浮,
再加上思瑤那幾乎完全失去功能的導盲杖,
讓抵達街上的路程從三分鐘拖延到了將近二十分鐘。
失去拐杖的導引功能後,我的體溫成為了她此刻唯一的嚮導;
方思瑤在無垠無際的黑暗裡,
一面接受著我對路途的指引,一面痛哭著攙扶我疲弱受傷的身軀,
「曉婷,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害妳受傷的,
是我的錯,是我不好......
妳忍耐一點,我等等就送妳到醫院去,曉婷......」
「方思瑤......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
沒有人對不起我,我自己......負責......」
在傷痛和眼淚中勉力支撐著,
和思瑤互相扶持地一起奮力走上人行道後,
一對掛著憂心臉龐的熟悉身影,此刻溫暖地映入我滿是淚水的眼角。
「曉婷、思瑤姐!」
「曉婷,妳還好嗎?」
子奇和雅欣小跑步地迎向了我和思瑤,
一左一右地扶持住了幾乎就要虛脫的我們。
「子奇,你們怎麼會知道......我和思瑤......來找爸和媽......」
「是爸偷偷傳簡訊給我的,
他說妳被媽給打傷了,要我來送妳們回家。
曉婷,你傷得重不重?要不要先帶妳去醫院看看?」
本來想輕鬆地用笑容應付,裝做自己根本一點都沒事的;
但額角涔涔的冷汗、明顯虛弱的語氣,
還有方思瑤專業級的醫師素養,卻誠實無欺地先一步出賣了我。
在子奇和雅欣的驚詫目光中舉起了被媽打彎的手杖,
思瑤著急又心疼地說:
「子奇,曉婷的背被秀麗阿姨用我的手杖打傷了,
她的頭也撞到了地板好幾下......
拜託你們,盡快幫我把曉婷送到濟仁醫院的急診室好嗎?」
「我知道了,Jasmine、曉婷,妳們快上車吧!」
在子奇和雅欣的幫忙下,我和思瑤小心地爬入了車子的後座。
碰觸到椅背的瞬間,背上撩起了一陣刺骨的劇痛,
痛到讓拼命忍耐著不想讓思瑤擔心的我,
也不由自主在嗚咽中掉下了淚水。
「曉婷......妳還好嗎?」
「曉婷,要不要我打電話請救護車來?」
子奇和雅欣從前座轉過頭,擔心地望著疼得不停掉淚的我。
「沒事啦,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傷口而已,子奇,快開車吧。」
「曉婷......」
用充滿淚意的聲音輕喚我的名字後,
思瑤憑著直覺小心避開了傷口,將我緊緊地攬在自己的懷裡。
安心地依偎在思瑤溫暖的懷抱中,
讓我突然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段被她矇騙的時光。
身為鍾偉哲明媒正娶的元配,
方思瑤本該對我這個外面的小三深惡痛絕的。
但在調查清楚我的資料和背景後,
方思瑤卻因為善良正直的本性,還有我那令她動容的依賴和信任,
不去計較我對她的家庭造成過的破壞和傷害,
一次又一次為我敞開她溫暖無私的懷抱,
一次又一次地耐心聽我傾訴所有的煩惱和不安......
「Jasmine......」
甜蜜地輕喚她當時的名字後,
我沉沉地在思瑤懷裡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