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雲霧繚繞的微冷早晨裡，
我輕輕地將思瑤扶上了輪椅，推著她出門呼吸山區新鮮的空氣。
接近天明的時候，我又在思瑤的尖叫聲中猝然驚醒了。
一面狂亂地躲避夢魘中殘忍的攻擊，
一面無助地流下驚恐的淚水，
直到被我緊緊抱住許久後，思瑤才在我的體溫中顫抖地回到了現實。
雖然倔強的她不願主動告訴我內容，
我也能想像她在夢中再次承受的恐懼與痛苦。
在噩夢和回憶中反覆地遭到折磨後，
這幾天，思瑤的精神開始變得日漸萎靡。
睡眠的時間越來越短，沉默的時間卻越來越長。
我盡可能地待在思瑤的身旁，無論她願不願意開口說話。
至少，要讓她能隨時感受到我的體溫與擁抱....
推著思瑤走到風景看台上，我伸手替她裹好了毛毯，
接著用雙手摟緊了她越發瘦弱的肩頭，眺望蒼茫雲海中的碧綠青山。
在山風吹拂林間的低響中默然相對良久後，
思瑤才用虛弱的聲音輕輕對我說：
「曉婷，對不起，這陣子讓妳為了照顧我，費了那麼多的心思和精神。」
我用拇指輕撫她依舊蒼白的臉龐，不捨地說：
「有什麼好對不起的，思瑤，照顧妳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工作。」
「曉婷，妳一直沒辦法睡好吧，總是被我給吵醒。」
「這有什麼關係。」
「對不起。」
「別再跟我說對不起了。」
「對不起。」
「思瑤....」
「對不起....曉婷，不知道為什麼....
自從發生那件事之後，我就越來越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心神了....
對不起....對不起....」
黯然地垂下頭後，思瑤在滿心的愧疚中放聲痛哭。
我走到思瑤身前跪了下來，緊緊地將她摟進了懷裡，
在無法自制的強烈心疼中哽咽地說：
「思瑤，遭到傷害不是妳的錯，為什麼要這樣地責怪妳自己？」
「是我沒有保護好自己....是這樣的我拖累了妳....」
「在那種情況下妳要怎麼保護妳自己？
是我沒有處理好自己的問題，是我沒有保護好我的妻子。
對不起，思瑤，是我讓妳受苦了....所以不要再說什麼拖累我了，好嗎？」
「但是，如果不是因為我....」
「如果沒有遇見妳，我就沒辦法徹底體會到被愛的幸福，還有愛人的幸福。
思瑤，妳知道嗎？我愛妳，所以我喜歡照顧妳，我樂意照顧妳，
在照顧妳的時候，我也能感到深深的幸福。」
將臉頰抵在我的肩膀後，思瑤無力而悲傷地說：
「我不知道自己這樣的失控，還要折磨我們多久的時間；
我不知道自己到了最後，還有沒有力氣去好好地愛妳....」
感覺到肩頭被淚水濕透的同時，
我的眼淚也克制不住地沾濕了思瑤的衣物。
再次收緊了雙臂中的懷抱後，
我努力地逼自己用鼓舞的話語，來挽救她消沉的意志。
「思瑤，黑暗總有一天會過去的，妳要相信自己，好嗎？
之前無論遇到了多少困難和挫折，妳都無怨無悔地陪我一起度過了，
所以....就讓我陪著妳熬過這次的艱難，好嗎？
無論如何我都在這裡，思瑤，妳要堅持下去....為我撐下去....」
在我的懷中啜泣許久後，思瑤輕輕地放開了我的身子，低垂著頭輕聲說：
「曉婷，我們回去吧。」
用手背替思瑤拭去了淚水，我無助地望著她毫無神采的凝滯雙眸，
接著在徹底的心痛中，將她慢慢推回了民宿。
回到民宿的客廳後，
思瑤在摸索中小心走下了輪椅，
默默地在沙發上恢復雙手抱膝的坐姿。
端出了準備好的午飯，小心地擺放在客廳桌上。
我淒然地望著思瑤毫無生息的蒼白側臉，
在一室的寂寥冷清中，靜靜流下了心痛而無助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