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嘗試
八年前，婚禮後兩年。
偌大的桃園機場大廳裡，曉婷站在出口旁，她在等一個人，那個人她好久不見了，卻是沒
想過此生會再相見。
孫浩民遠遠的就叫住了她的名字，他看著她，神色已然沒有當年的囂張跋扈。
「江小姐，謝謝妳願意與我碰面。」
機場內設的咖啡廳裡，來來往往的旅客，行李的滾輪聲不絕於耳，旅人間的笑談，遊客間
的耳語，曉婷和孫浩民坐在同張咖啡桌的兩端，卻是個兩人都無法熟悉的場景。
「託妳當年的勸導，建廷現在在美國變得很努力，我們海頓集團在美國的業務拓展得很順
利。」
「我都聽說了，妳母親的事。」
「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嗎？」
今天早上才從方家出來與孫浩民碰面，思瑤昨晚溫柔的話語還在耳際，但曉婷的心底還是
很不踏實。
這些日子以來，曉婷一直逼自己不去想，但很多事情，卻不是告訴自己不要想就可以得到
解決，曉婷日漸發現，她越不去想，反而是越在意這件事，她越不去理會，就越走不出來
。
「孫主席，謝謝你特地來告訴我孫總的消息。」
「我一直很擔心他。」
「聽到孫總可以回復當年的理想和自信，我真的很替他感到高興。」
儘管孫浩民釋出了善意，曉婷仍然無法與他說得更多，對她而言，孫浩民就是孫建廷的父
親，她過往婚姻的公公，曾經看不起她的出身背景，也不願接納她的兩個孩子，對於這樣
的人，她沒有與他交心的必要。
曉婷走的時候，孫浩民卻叫住了她。
「江小姐。」
上了年紀的孫浩民，小跑步追到曉婷時已經有些喘，歲月終究不饒人，饒是曾經叱吒風雲
如他，也無法阻止歲月剝奪他的年輕。
或許是意識到這點，這幾年下來，他的強勢少了，眼神的銳利弱了，他和孫健廷漸漸能談
談彼此，重拾過往因事業而消磨掉的父子親情。
「建廷希望我把這個交給妳，我本來不願意，我不想他繼續干預妳的感情事。」
曉婷收下孫浩民遞給她的包裹，裏頭的東西沉甸甸的。
曉婷獨自回到租屋處時，孩子啼哭的聲音一度讓她忙得忘了這件事。
這幾年來，她和思瑤雖然回復了聯繫，她也漸漸會帶著孩子在思瑤家過夜，但很多事情，
曉婷覺得急不得，她不想在沒準備好的情況下又傷害思瑤，所以獨住的屋子仍租著，她將
一件一件的家具、一樣一樣的物品，慢慢的，帶回方家裡。
『曉婷，妳不用勉強自己。』
昨天深夜，思瑤開車來她家樓下接她和兩個孩子時，忍不住提醒曉婷。
但曉婷握住她的手，搖了搖頭。
『思瑤，是我對不起妳，謝謝妳願意繼續和我一起堅守我們的感情。』
替兩個孩子換了尿布，等他們都睡了，曉婷才有空喝杯水歇了歇，門鈴卻在此時響起。
她開了門，謝子奇站在門外，晃著手裏的碳烤和啤酒，他貼心的替曉婷拉開啤酒瓶的瓶蓋
，啤酒泡瞬間冒了出來，白茫茫的順著瓶身而下，弄得子奇一手都是。
「謝子奇，你看看你，都當爸爸的人了，連個酒也開不好。」
子奇的孩子上個月才出生，雅欣和子奇間經歷過許多風雨，好不容易重拾平靜婚姻生活的
兩人，早已經放棄育有自己子女的希望，但沒想到天公疼憨人，被宣告懷孕機率很低的雅
欣，卻意外懷孕，於是，子奇和雅欣終於有了自己的骨肉。
「江曉婷，我來得時候在附近碰到Jasmine。」
「什麼？思瑤，她在我家附近？你怎麼不早說。」
「我開玩笑的。」
這顯然不好笑的玩笑，讓子奇得到曉婷的怒目而視。
「謝子奇，如果你也想插手我和思瑤的事情，那就不用了，你回去吧。」
「曉婷，別這樣，妳讓我把話說完。」
見曉婷不答話，子奇喝了一大口啤酒，像是壯膽一般。
「我和阿嬤談過，媽的個性很好強，但曉婷，妳何嘗不是？」
「今天妳因為媽的關係，只敢跟Jasmine這樣子耗著，對媽是種折磨，對思瑤也是。」
「說真的，我覺得妳選擇了個讓兩人傷害最嚴重的作法。」
「謝子奇，你認為我希望這樣？你以為我沒有考慮過？你知道，我是全天下最不想傷害思
瑤的人？」
子奇離開曉婷家的時候，才踏出電梯口，便忍不住回頭，看著剛闔上的電梯門，嘆了口氣
。
他騙了曉婷。
事實是，他的確在樓下碰到思瑤，雖然思瑤只是說，她跟醫院裏的董事碰面，在附近吃飯
，剛好經過這裏。
但子奇不相信，相信換成是曉婷，也不會相信的。
只是子奇知道曉婷的壓力，這些年的經歷讓他終於知道說話的限度，於是他認為，他今天
要告訴曉婷的事情，這些事情會帶給曉婷的壓力，已經夠多了。
所以，他沒有再讓曉婷知道這件事。
只是，曉婷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離開這裡，真真正正的回到她心中所屬的那個地方？
站在大樓外，子奇看著曉婷家的燈光，回想自己的人生，也回憶曉婷的人生，這些說長不
長，說短不短的幾十個年頭，有太多過去，也有太多無奈與心酸。
他掏出搖控器，按開了汽車門，駕車駛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