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食完遲來的午餐後,曉婷溫柔地替我拭淨嘴角,接著端著空餐盤走出了房間。
已然收拾好情緒的我,沉默地坐在床沿,在寂靜的氛圍中無聲嘆息著。
自從一次又一次地面臨失去我的危機後,
曉婷原本就容易激動的個性,
便在幾乎不曾間斷的傷痛情緒刺激下,逐漸變得偏執而躁狂。
最後在我和謝家人的面前,做出了足以使我自責終身的憾事....
但是曾經為我如此失控瘋狂的她,卻因為逐漸安穩下來的生活,
而選擇了不再接受進一步的心理諮商與治療。
也許,曉婷是在害怕吧。
害怕接受治療後,會因此改變些什麼....
像是不擇任何激烈的手段,在全世界面前保護我的瘋狂勇氣。
曉婷對我過度的狂熱與偏執,一直是我心頭的隱憂。
我願意永遠陪在曉婷的身邊,付出一切來深愛她,直到自己人生的終點。
但生命的漫長路途中,永遠不乏令人措手不及的意外。
我能夠保證自己對曉婷的愛,卻無法擺脫命運的掌控。
如果命運之神選擇再次殘忍對待我,
她能夠....再次承受失去我的痛嗎?
方才狠狠壓上我的那一刻,我從曉婷眼中散發的狂野光芒裡,
再次讀取到了她那強烈到令人膽戰心驚的佔有慾。
瘋狂中帶著飢渴的意味,彷彿想要吞食掉我的身體與靈魂。
於是在她偏執蓄意的精神折磨中,遭到了狠狠的驚嚇。
於是只好在她離開房間後,悄悄地從行李箱深處,掏出了我從台灣帶來的鎮定劑。
無人知曉的暗袋裡,裝著兩個月份量的鎮定劑與安眠藥。
是我在準備出國事宜時,向精神科主任所私下要求的。
下班之後,林主任走進院長辦公室,將不該大量持有的管制藥品親手交給了我。
「方院長,這是妳之前所吩咐的東西。」
「謝謝妳,林主任,妳幫了我一個很大的忙。」
「思瑤,以朋友的身份,我必須告訴妳....這些藥物只能治標,卻不能治本。」
「我知道。」
「它們只能在妳的PTSD發作時,產生暫時抑制情緒的作用,
卻沒辦法成為妳真正的救贖。」
「這些我都知道。」
「妳準備這些藥品,是為了應付突發狀況嗎?」
「就算必須依靠藥物來控制,我也希望自己在曉婷的面前,
能夠盡可能地維持著....讓她安心的模樣....」
「江小姐....還是一樣不肯接受心理諮商嗎?」
「我勸不動她。」
「她的情緒狀況一直不是很穩定,也許會在難以想像的失控情形下,對妳造成了傷害。」
「那也是身為配偶的我,所理所當然必須承受的責任。」
林主任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無論如何,思瑤,請好好保重妳自己。」
「謝謝妳。」
再次見到眼前如此熟悉的藥錠後,心裡被刀割般的痛苦和悲傷給狠狠佔據了。
身為醫師的我。
身為江曉婷配偶的我。
竟然必須再度依賴藥物的作用,來穩定已然失控的心神,
好面對自己最深愛也最疼惜的妻子....
和著溫水咽下藥物的那一刻,淚水從我的眼角無聲地淌落。
這一刻,所謂的醫者尊嚴彷彿蕩然無存。